終于熬到了第二天早上,晉望心里還是有些悶堵,于是約著杜榮和段木槿一同出去散散心,二人見到晉望臉色有些難看,還以為是身體不舒服呢,后來問了半天晉望也不回話,杜榮心里便知道了個八九不離十。
“是不是想家了啊。”杜榮這句話的口氣倒不像是在問晉望,反而像是替他說出心聲。
聽到這里,一旁的段木槿有些無語:“?。坎粫伞彼哪恐械臅x望可是一個說到做到果斷獨立的男子,怎么會為這種事情心煩呢。
身后的杜榮趕忙把她的話打斷:“啊什么啊,晉望跟我們可不一樣,人家以前一直都在家里住,突然跑這么遠(yuǎn)、離家那么久能不想家嗎?”
段木槿嘟著嘴,嘀咕道:“我又不知道嘛。”
其實這倒也不能怪段木槿,她和杜榮一樣,都是打小居無定所,家對他們來說根本沒有物質(zhì)層面的概念,他們心中家的概念都是一個人,段木槿視陳木槿為家,而杜榮則是視父親為家,只要和他們在一起就覺得家在這里,跟晉望的情況完全不一樣。段木槿的社會經(jīng)驗不足,自然看不出來晉望為何會難受,而杜榮則是江湖老混子了,一看晉望的神情再結(jié)合一下當(dāng)下的重陽節(jié),馬上就猜到了原因。
“我不是,我沒有,你別胡說?!睍x望連連否定,他有些害羞,畢竟自己也覺得作為一個男子漢離家之后還這么想家有些矯情了。
杜榮見他這樣更是笑了,拍著他的肩膀說道:“沒事的,想家就想家嘛,心里實在難受的話我們陪你出去轉(zhuǎn)轉(zhuǎn)也好?!?p> 晉望沒有說話,只是感覺杜榮非??蓯?,當(dāng)面就把自己的心思戳穿了,于是瞟了杜榮一眼便徑直走了。
杜榮和段木槿在后邊立即跟了上去隨著晉望出門去了。馬上就是九月初九了,街上到處都是買賣菊花的行人,這菊花也是頗有特色,有黃白色的花蕊近似蓮房的“萬齡菊”,也有純白色且花朵巨大的“喜容菊”,琳瑯滿目的各色花朵又是吸引到了段木槿的目光,不時地撇頭賞花忘記走路。
“在這賞會菊花吧。”晉望看到段木槿十分喜愛這些菊花,便和杜榮停了下來陪她看一會。
段木槿見到兩人不再催促她走路,立刻高高興興的跑去賞花了,掃了一眼街邊的攤位,而后盯上一束粉紅色花蕊的菊花來回的看。
“姑娘,這可是上好的桃花菊啊,買上一束帶回去,保管放哪兒都好看?!币慌陨碇厣L衫,扎系角帶的攤主見來了生意便急忙介紹著。
段木槿聽罷拿了起來,一邊看一邊念著:“桃花菊?”
店家點頭應(yīng)道:“正是,不光有桃花菊,你看這里還有個木香菊也是好看,姑娘不如一并買下吧,放在一起相得益彰啊?!闭f著又從身后拿出另一種花來,只見其花心呈淺紅色,花瓣泛白,段木槿接過之后也是滿心歡喜。
“店家,這兩束花如何做賣?”段木槿見到好看的東西就喜歡,直把兩束菊花都捧在懷里。
“不貴不貴,每束是三文,拿一對的話算你五文錢好了,這么漂亮的姑娘跟這花真是絕配啊?!钡昙屹u的價格倒是不貴,而且又是打折又是一通夸贊,聽得段木槿開心極了,當(dāng)即便要了下來。
杜榮看著如愿以償?shù)亩文鹃?,不由得揶揄道:“呵,一下買這么多,我看你回去之后放到哪?總不能一路都帶著它吧?!?p> 段木槿白了一眼沒正形的杜榮,也是打趣道:“就你話多,你看看人家晉大哥就從來不這樣說我?!?p> 杜榮聽罷更是笑了:“對對對,晉大哥哪里都好?!币宦分隙艠s最喜歡做的事就是跟段木槿斗嘴,這點倒是跟當(dāng)初在棲鳳閣的時候一模一樣,那時杜榮和陳木槿互相愛慕,而段木槿就甚是看不慣杜榮,覺得此人只會耍嘴皮子功夫和喝酒鬧事,于是每次見到杜榮都會笑他幾次,久而久之兩人便有了互相斗嘴的習(xí)慣,還老是惹得陳木槿來勸解。
段木槿聽到杜榮的話便是哼了一聲,說道:“晉大哥就是好,來,這束花送給你。”她見晉望一直自己沉默著不說話,把右手上的那束“木香菊”送給了晉望。
晉望愣了一下,見段木槿直直的看著自己,便不好意思拒絕了,只得道了聲謝接下那捧花。
“喂喂,你自己買的花自己拿著啊,塞給你的晉大哥干嘛?!倍艠s又是在一旁起哄。
段木槿沒有理他,此時她的心情非常不錯,眼下沒有什么緊迫的路程要趕,又適逢重陽節(jié)這樣的熱鬧日子,身心終于得到了放松,不禁想要清清嗓音唱上一曲。
棲鳳閣作為京中頂尖的妓院之一,最廣為人知的特點便是姑娘們色藝雙絕,換句話說那便是容貌和才情缺一不可,而作為清場的姑娘要求就更高了,沒有點獨樹一幟的本事怎么能在這清場立足留住客人呢?
而段木槿作為棲鳳閣清場姑娘的一員,靠的就是歌技畫技雙絕,只是以前段木槿心情一直不好,情緒也比較低落,自然是沒有心思去唱歌,今天出來轉(zhuǎn)了一圈又買到了好看的花兒,不由自主的便唱了起來,清亮婉轉(zhuǎn)的嗓音惹得四周百姓無不回首矚目,輕柔歡快的曲調(diào)更是如天籟之音一般讓人深陷其中,此時的大街上就連叫賣的喊聲也安靜了許多。
一曲唱畢已經(jīng)是讓晉望深深地陶醉其中了,他還是頭一次聽到段木槿唱歌,更沒有料到會這么好聽,一時之間濃烈的思鄉(xiāng)愁情也被趕走的無影無蹤了。
“晉大哥,小女子唱的可還好聽?”段木槿轉(zhuǎn)過身來問向晉望。
晉望點了點頭,由心地夸贊道:“段姑娘的曲調(diào)自然是絕妙至極,我這等俗人聽罷都有些恍然若失了?!?p> 段木槿咯咯地笑了起來,說道:“那以后我便專門給晉大哥唱曲聽?!?p> “喂喂,那我呢?不帶你這么偏心的啊,有了晉大哥就再不管我了?”杜榮又是插上話來,與那段木槿開始斗嘴了。
看著他們鬧得不亦樂乎,晉望也是搖了搖頭,不過這么一會功夫逛了下來他也是覺得心情好上了不少,尤其是看著手里的那一捧木香菊,渾身的疲憊勞頓都化為了泡影。
在街上轉(zhuǎn)了大半天,三人也是覺得饑腸轆轆,于是便打道回府返回了客棧。
到了客棧門口,正瞧見店家正在裝飾門面,按著重陽節(jié)的習(xí)俗把那菊花扎成的門洞立在大門口。店家見到三人游玩歸來,便迎了上去作揖道:“客官回來了!后日便是那重陽節(jié)了,客官出門在外也不容易,本日小店特地送上一些點心,待會送到客房請各位品嘗?!?p> 晉望三人聽到此話也是心中一暖,沒想到這里的店家竟然如此貼心,著實讓他們意外。晉望當(dāng)即抱拳道謝:“店家真是有心,我等謝過了?!?p> 見到晉望向他們道謝,店家連忙擺手說道:“哪里哪里,一點小心意罷了,哪值得起謝呢?托了朱大人的福,我們這青州上下是百姓安居商業(yè)興隆,這小小的心意也是我們對朱大人恩情的傳播啊?!?p> 聽到店家的話,三人也不做推辭了,便進了客棧回到房間。不消一會,果然有人呈了點心上來,其中有摻著各色果仁的粉面蒸糕,還有做成獅子蠻王形狀的節(jié)日特色“獅蠻”,著實是費了一番心思。
杜榮看著這些糕點也是不由嘆道:“上回我吃到這些東西的時候都記不起來了呢。”
段木槿也是附和,他們都是顛簸許久的游子,好多屬于“家庭”、“團聚”字眼的東西都已經(jīng)十分陌生,所以今日店家之舉也是讓他們備受感動。
晉望倒不是這樣,像這等每年重陽節(jié)家家戶戶都要互相贈送的粉面蒸糕他自然是每年都能吃到,只是今年在這樣的地方同著這樣的人一同品嘗也是感受非凡,不過他更關(guān)心的還是店家方才說的那些話。
“看來朱明在此地名聲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好啊,這幾日不知道你們注意到?jīng)]有,當(dāng)?shù)氐陌傩丈碳規(guī)缀醵紝χ烀魇止Ь?,從來不直呼其名,都是叫做朱大人,且處處都在傳頌他的良行善舉,我真的越來越好奇朱明到底是個怎樣的人物了?!睍x望將自己的想法說了出來。
杜榮想了一想確實如此,便回道:“這些我也是猜測不透,只能屆時親眼去看看了?!?p> 聊完了朱明的事情,三人佐著粉面蒸糕邊吃邊聊,一直談到深夜才各自睡去。
在店內(nèi)休息了兩日之后,重陽節(jié)當(dāng)天他們決定到附近山上登高游玩,況且今日人們皆是出門聚會,滿城上下熱鬧非凡絕對不能錯過。
由于對這鎮(zhèn)上的情況還不甚熟悉,所以晉望等人也是先跟著人潮到了鎮(zhèn)外,這才朝著遠(yuǎn)處四散走去。今日段木槿還是拿著她的兩束菊花,說是要把它們放回山上去。
秋日的風(fēng)景有些蕭瑟,再加上陣陣秋風(fēng)吹打,人們的思緒便如同斷絲紙鳶一般飛向天際,此情此景更容易想起那不在身旁的親人好友,也更容易引發(fā)悲切之意。
段木槿吹著冷風(fēng),手中的菊花也是被拍打得連連作響,此時的她已然沒了兩日前的歡快心情,而是應(yīng)景想起了她的陳木槿妹妹,只有十九歲便香消玉殞的薄命紅顏。
猶記起當(dāng)初她們一同被帶進了棲鳳閣,一人學(xué)琴一人學(xué)曲,一人寫詩一人作畫,帶她們來的蘇桂荏還打趣著說,照她們姐妹的聰明勁和漂亮身段,要不了幾年便能艷絕京城了,可惜的是未等夢想實現(xiàn)陳妹妹便落了如此悲慘的結(jié)局。
心中想著想著,段木槿已是不知不覺的濕了衣衫,涼風(fēng)撫過之后直覺得臉上發(fā)疼。杜榮瞧到了段木槿的淚痕,但并未發(fā)聲破壞現(xiàn)在的意境,他又回頭看了眼頷首沉思的晉望,忽然覺得自己是不是太沒有良心了,竟然迸發(fā)不出思念之情?他倒也懷念陳木槿,但更多的不是兒女之情,倒是血仇雪恨之意,如今大仇已然得報,今后便是要用心替她照顧好段木槿了。
嗯?這人在做什么?杜榮左顧右盼之際忽得看到有人正在一側(cè)的山坡上埋些東西,于是好奇之下便放眼去看,這一看便瞧見了有趣之事,只見此人挖好了深坑,便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埋了進去,此等怪異之舉倒是讓杜榮摸不著頭腦了。
晉望和段木槿走著走著突然發(fā)現(xiàn)前邊的杜榮站那不動了,不由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便也正好瞧見了這個怪事,三人當(dāng)即駐足下來想瞧個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