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京猶如一只斗敗了的公雞,步履蹣跚的向后宅走去,找到他那把心愛的搖椅,躺在上面優(yōu)哉游哉的搖了起來。
躺在搖椅上慢慢搖,已經(jīng)成為了趙京日常的主旋律,為官數(shù)十載,他早已過慣了風雨飄搖的日子,每天活在算計與被算計之中,讓他對這種飄忽不定的感覺有著一種近乎于癡迷的執(zhí)著與向往。
執(zhí)著于權(quán)利帶來的豐厚回報,向往著將屬于自己的那份權(quán)利永遠的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隨著年紀越來越大,趙京對趙東樓的掌控力度也變得越來越低,趙東樓經(jīng)常不經(jīng)請示擅自行動的行為令他感到萬分惱火的同時,卻又無可奈何,因為趙東樓是他唯一的兒子。
趙東樓是當今天下數(shù)得上號的聰明人,可他的聰明大多都用在了陰謀詭計上,他是典型的干正事啥也不是,但是做起歪門邪道來卻又極其的聰明,這與他的性格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他是一個急脾氣,似他這種囂張跋扈慣了的人,大多都沒什么耐心,若是沒有趙京經(jīng)常替他善后,他早已死上十幾回了。
書房內(nèi)。
南宮烈與一臉怒容的趙東樓相對而坐。
趙東樓感到十分的委屈,他手指大門的方向,強壓著心頭的怒火,低吼道:“爹他好歹也是內(nèi)閣首輔,竟被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使喚的好似家奴一般,你說說,自三皇五帝以來,何曾有過這樣的事情?這叫什么事兒???”
南宮烈一臉無奈的輕嘆一聲,道:“形式比人強,恩相也無可奈何,大人理應多多理解才是?!?p> “我理解個屁?!壁w東樓拍案而起,道:“若不是有我們父子為他們遮風擋雨,這大周的天下,還指不定會亂成什么樣子哪!”
南宮烈心頭一驚,連忙沖趙東樓擺了擺手,道:“大人請慎言,小心隔墻有耳。”
趙東樓冷哼一聲,道:“大不了人頭落地,我行的端坐的正,有什么好怕的?!?p> 趙東樓嘴上雖然這么說,但他說話的聲音卻明顯放低了許多。
南宮烈微微一笑,故意不去戳穿趙東樓的那點小心思,于是換了一個話題,道:“咱們或可在太子登門一事上做些文章。”
發(fā)過一通邪火之后,趙東樓也終于漸漸的平復了心情,他點了點頭,瞇眼道:“便隨了太子的意吧?!?p> 翌日。
太子駕臨趙府之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傳遍了朝野內(nèi)外,清流震驚了,奸黨沸騰了,各方勢力均在私下揣摩著太子的這一舉動是否帶著某種政治目的?難道趙氏一族繼得到當朝天子的青睞后,又得到了太子爺?shù)馁p識?
太子府。
今天是楊文和入宮給太子做經(jīng)講的日子。
楊文和早早便來了東宮,仍舊如往日一般的給李壽做經(jīng)講。
大約講了一個半時辰左右,到了下課的時間,李壽起身來到兵器架前,取下繡春刀,準備出門。
這時楊文和卻淡淡的說了一句:“《孟子》卷八離婁章句下八有言:人有不為也,而后可以有為?!?p> “不知此言作何注解?”楊文和說著,抬頭看向正欲出門的李壽。
“君子有所為而有所不為也?!崩顗鄣幕亓艘痪?,旋即將繡春刀系在腰間。
這看似驢唇不對馬嘴的回答,卻令楊文和感到十分的滿意,因為他已經(jīng)從李壽的回答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李壽行至門前,回身看向楊文和,又重復了一遍自己剛剛說過的話,道:“君子有所為而有所不為也?!?p> 楊文和聞言一怔,旋即默默地點了點頭,目送著李壽離開了東宮。
李壽的第一句話,是為了讓楊文和安心:我與趙京毫無交集,楊師傅大可放心。
李壽的第二句話,是在警告楊文和以及他身后的清流:朝廷需要的是能干實事的官員,而非只會勾心斗角的尸位素餐之徒。
楊文和打小就是神童,他自然聽出了李壽的言外之意,此時的楊文和,已經(jīng)隱隱的感到李壽將會成為一位有道明君了。
正當朝野內(nèi)外議論紛紛之際,雍景卻好似完全置身事外的沒事人一般,仍在西苑的精舍里我行我素的修仙嗑藥。
高庸已將李壽蒞臨趙府的事情如實匯報給了雍靖。
雍靖聞言之后,卻也只是微微一笑,說了句:“知道了?!?p> 然后就沒有下文了。
老話說得好,知子莫若父,他十分了解李壽的性格與脾氣,他深知李壽與趙氏父子根本尿不到一個壺里!
雖然李壽生了一副貪玩好斗的性子,但他卻一點都不傻,他是一個講道理、明是非、并且懂得辨忠奸的聰明人,趙氏父子那種人,他絕對是一百個看不上!
李壽將來有屬于自己的路要走,這事兒雍靖心里跟明鏡似的,李壽自己也懂,唯有那群總喜歡自作聰明去揣測圣意的傻瓜們不懂!
聰明反被聰明誤,身在局中而不自知,反誤了卿卿性命,說的就是那群自以為是的傻瓜們!
七日后。
到了雍靖出關(guān)的日子。
趙京與張輔臣按例來到西苑,恭請雍靖回鑾。
雍靖穿著一身道袍,從大殿里走了出來。
趙京與張輔臣當即行了禮,旋即迎著雍靖上了步輦。
一行人簇擁著雍靖前往養(yǎng)心殿的途中,趙京忽然將手搭在了步輦的扶手上。
雍靖見狀,深深的看了趙京一眼,旋即一臉滿意的點了點頭,笑道:“閣老不愧是我大周的中流砥柱,雖已入閣多年,卻仍不忘扶輦之德啊。”
步輦在行進的過程中難免不會出現(xiàn)顛簸,而趙京將手搭在步輦的扶手上,是為了向雍靖表達自己的忠誠之心,可以將其看做表明心跡之舉。
趙京的這一舉動當即讓另一側(cè)的張輔臣坐蠟了,因為趙京此舉多有諂媚之嫌,若身為清流之首的張輔臣也做出同樣的舉動來,屆時,一定會遭來一片謾罵之聲,趙京本就靠著雍靖的寵信過日子,他可以不在乎名聲,但張輔臣不行,因為他是清流,名聲對清流十分的重要。
張輔臣可以在私下沒人的時候?qū)τ壕缸龀鲆恍┙跤谡~媚的舉動,然而在大庭廣眾的時候,他卻無論如何也拉不下面子來。
雍靖閉關(guān)之前,因為十二死肖貿(mào)然對鄒若安出手的事情遷怒于趙京,讓他在家中閉門思過,如今雍靖出關(guān)了,又夸趙京是朝廷的中流砥柱。
雍靖只用了一句話,就將即將失衡的兩方勢力又給拉回到了同一條起跑線上。
張輔臣對此也只有無可奈何的份兒,因為單憑清流的勢力,根本不足以與雍靖叫板。
雍靖十三年發(fā)生的刺殺事件,導致的慘烈后果,令張輔臣仍舊感到心有余悸,因此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沒有人敢公然去觸雍靖的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