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子里冒了一夜的壞水,還是找不到弄死郭威的辦法。這一晚上,把李斯給熬地,又饑又渴又冷,好不容易迷瞪會兒,就差不多要準備上朝了。
廷尉,乃九卿之一。
哪怕上朝沒有他什么事,李斯也要去朝堂上說上兩句參與朝政的話,好讓大王知道有李斯這么個人,水平一直在線,可以擔負重任。
他在侍女服侍著穿戴公服的時候,他兒子李由來了。一進屋,就蔫了吧唧地喊了一句:“父親!”
要是在平時,也就算了。
這日他諸事不順,根本就不想搭理兒子。準備說兩句,就打發(fā)了兒子算了。擺手讓侍女暫時退下,然后沉聲問:
“何事?”
“兒子給父親請安!”
“別說這些沒用的,你父好不好,你難道還看不出來?”李斯開口就火氣很大,嚇得李由不敢吱聲了,這可讓李斯更生氣了。他兒子如此唯唯諾諾,將來如何擔當重任,執(zhí)掌李氏門庭,延續(xù)李家富貴?指著李由怒斥道:“我李斯從小吏之門,換成如今位列九卿,每一步都是生死之擇,如何生了你這么個不成器的東西。連面對我的勇氣都沒有,如何面對朝堂上哪些想對我李家下手的對手?”
李由懵了。
他爹是廷尉,執(zhí)掌大秦的律法。而大秦又是法家治國,按理說,李斯的官職必然會得罪不少大秦的權(quán)貴。
可實際上,李斯這家伙不去害人已經(jīng)不錯了,他可是小吏出身,能夠偉岸成什么樣?李由不清楚。但是能陰暗成什么樣,李由一清二楚。
他恨不得對李斯喊道:“父親,您老不去害人已經(jīng)不錯了,我家如何還有敵人?”
可他不敢,他怕李斯在家里就對他用廷尉大牢里的手段。
李斯氣鼓鼓道:“有道是無毒不丈夫,他人想要貪慕李家的權(quán)勢,必然要將李家拉下馬。而你卻傻乎乎的什么也不知,行嗎?官場做事,不問對錯,只問利弊。將對你不利的人鏟除了,自然高枕無憂,你可明白?”
李由緩緩地點頭,他明白了。他這次來完全是無恙之災(zāi),撞在了李斯的怒火上了。肯定是朝堂上有了他爹的敵人,然后他爹拿對方?jīng)]辦法,只能在他身上撒氣。
當年,韓非來秦國的時候,他爹就吃不下睡不著,在家里整日暴躁的如同只被套住的野獸。
等到韓非在廷尉大牢里被他爹毒死了之后,李斯才恢復(fù)了那個溫文儒雅的名士風范。
畢竟,他再不濟,也是荀況的學(xué)生。
李由這才明白了始末,總算心里有點底了,開口問:“父親可有難以對付之敵,兒子愿為父親打前站,刺探虛實?!?p> “就你!”
李斯自負,極端自負。
哪怕是他兒子,他也不怎么看得起。主要是因為李由的水平確實太差,讓他頗為失望。
可李由卻不怕,力爭道:“父親,你別忘了,如今咸陽城內(nèi),兒子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往來無白丁,雖幫不上父親的大忙,可是打探消息之類的還是能做到的?!?p> “算了,他是你對付不了的人?!?p> 李由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子,問:“父親,是否朝堂上來了名士,動搖了父親的地位?”
李斯不好回答,郭威是名士嗎?
狗屁,這貨是刺客,亂臣賊子。
可問題是,如今的秦王嬴政對郭威的信任,讓每一個老臣子都心生嫉妒。秦王宮外最大的宅子就是郭威的,之前這座宅子是昌平君的府邸。如今昌平君雖已經(jīng)遷去了楚地,為穩(wěn)定楚地百姓的邊疆重臣??稍诖酥埃骄鲞^幾年大秦的相國。
可以說,秦王賜郭威這座宅子,別有深意。
哪怕沒有深意,李斯也忍不了。
他心目中,這座宅子是將來他成為大秦國相的時候,最為恰當?shù)馁R禮。如今被郭威奪去了,心里如何能平靜?
李由沒有太好的建議,只是期期艾艾道:“父親的死敵如果是秦公族,恐怕也不會如此生氣。”這話理解起來簡單,真要是嬴政的長輩兄弟,李斯就是眼紅冒血,也得忍著。
正因為郭威啥也不是,他才生氣。
李由繼續(xù)道:“可要是他是六國之人,父親為何不用當年對付韓非的辦法?”
“混帳,為父和韓非師出同門,情同手足……”
剛說了兩句,李斯看著兒子無辜被欺凌的樣子,擺明了,兒子長大了,他的話不頂用了。他說什么也不信了。不得已,李斯嘆了口氣,無奈搖頭。這話連他兒子都不信,難辦啊!恐怕自己出門說,誰也不會相信他說的話了。當年真的太急躁了些,要是再等等,或許還有機會下手。
“算了,此事不要亂說?!崩钏古瓪庖蚕⒘诵?,隨即問兒子:“你來所謂何事?”
“我——”
“快說。”
“父親,大王是否決定對燕出兵,王翦大將軍為主帥?”
這件事咸陽街頭都在議論,也不是什么機密??墒抢钏箙s納悶了,他兒子什么本事,他能不清楚?打仗的事,他家沒有一個擅長的,他們是訟棍,打黑棍才是看家的手段,什么時候兒子關(guān)心起來了軍國大事?
李斯不由好奇:“你問這些做甚?”
“兒子想從軍。”
“你,瘋了吧?你連鎧甲都穿不上,也不瞅瞅你自己,胖成什么樣,你身上有上陣殺敵的樣子嗎?”李斯嫌棄的表情,讓李由很難受。
李由也有正當理由:“父親,這次不一樣,面對的是燕軍。軍功唾手可得,兒子只要躲得好,去一趟,升個兩三級功勛,豈不是玩似的。父親,這幾日,咸陽街頭的不少人都在找關(guān)系托門路,想要入大軍之中。咱去不搗亂,就求能穩(wěn)穩(wěn)的混個軍功?!?p> 這思路很對。
李由這家伙很賊,當初攻打邯鄲,他死活都不去。因為他知道,他去了就要拼命。
可這次一不一樣,這次是去撿便宜。大秦鐵軍,還有王翦這樣的名將,這機會一輩子都趕不上兩趟。只此一次的機會,他豈能放棄。
李斯不管兒子如何,反正是掐死了李由的心思:“我不會給你出門丟人的機會,死了這條心吧!”
早朝。
嬴政看了一眼朝堂上給國師安排的座次,左邊第一排,最前面的座次。
可惜郭威沒來,空著。
但即便如此,嬴政還是覺得郭威配得上他的信任,主要是他只能給官職和財富,除此之外,他似乎也籠絡(luò)不了郭威什么。
想著昨日郭威府中的談話,嬴政獲益良多,突然想到郭威好像沒有爵位。
光有官職,沒有爵位,如何能行?
想到這里,嬴政開口詢問國相王綰:“國師雖不參與朝政,但入我大秦之后,立功頗多。如今紙張推行,也頗有成效。寡人欲授其封君之位,可否!”
王綰被難住了,秦國的封君之位,極其顯赫。
相國之位,可以是徹侯,也可以是關(guān)內(nèi)侯。但顯然,嬴政想要將郭威更多的參與到秦國的政務(wù)只中來。他倒是無所謂,年紀大了,也不能一直霸占著相國的位子。
可是這一幕,讓廷尉李斯怒火中燒。
郭威比他年輕,比他身體好,指不定比他活的長……
要是讓郭威做了大秦的相國,他還能有什么機會可言?
這輩子都要活在郭威的陰影之下,這讓心高氣傲的李斯如何能忍?
當即從朝班中站出來,面對秦王,語氣不卑不亢道:“大王重用國師,臣自然無話可說,國師學(xué)究天人,哪怕無中生有的本事,也讓臣望塵莫及?!?p> 說到這里,群臣不免出現(xiàn)嘲諷的笑聲。
李斯不認為這些不和諧的笑聲是針對他,肯定是針對郭威:“大王,臣是擔心。國師曾經(jīng)效力于燕太子丹,乃燕國死士,他是否心向我大秦,臣不敢妄言??墒?,大王。國師地位顯赫,在我大秦乃位極人臣,還請大王三思。不過,臣也有一個辦法,可以解除大王,乃至諸位大人對國師的疑慮?!?p> 嬴政剛聽幾句,感覺很熟悉,這不是當年李斯背地里說韓非的話嗎?
連改都懶得改,又要害我大秦重臣?
說實在的,李斯此舉很冒險,甚至引起了嬴政的反感。但李斯之后的辦法,救了他。至少他不會因為當年的事,再次勾起嬴政對李斯的不滿。
李斯暗暗為自己的冒險捏了一把汗,他也是沒辦法了,郭威必須要弄倒。這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死敵。甚至要比韓非更難對付。
韓非雖才學(xué)上勝李斯很多,但韓非是正人君子,做事按照法度,做人有底線。不像他,正面搞不過,背地里就要搞死韓非。
可郭威不一樣,這貨和他一樣沒底線。要是讓郭威在朝堂上站穩(wěn)了腳跟,還有他李斯什么事?
李斯清了清嗓子,努力平復(fù)內(nèi)心的惶恐和不安,緩緩道:“大王,諸位大人。國師才學(xué)不用問,自然是高我等良多,但心跡不明。為了讓國師表明心跡,臣以為,這次我大秦鐵雄師攻打燕國,不如讓國師為主將。一來,可以讓國師洗清嫌疑;二來,我大秦注重軍功,國師要是凱旋而歸,大王封賜,自然水到渠成。”
嬴政琢磨了一陣,覺得這個辦法挺好,緩緩點頭道:“國師在何處?”
“大王,在林苑指導(dǎo)司農(nóng)官員種植。”
“請他過來!”
郭威正在宮苑,其實就是護衛(wèi)咸陽的大軍邊上的農(nóng)田中指導(dǎo)種植。打造好的曲犁他已經(jīng)看過,像模像樣的,使用之后效果很好。
自戰(zhàn)國中期之后,農(nóng)業(yè)用的工具,大部分都改成了鐵器。青銅,只有用在軍隊武器鑄造之中。一來,鐵器脆,要打造武器很不容易。二來,這時代的鐵器,做農(nóng)具是足夠用了。
郭威象征性的刨第一個在大秦的玉米坑,手指縫漏下去兩粒玉米,還沒等埋上。趙高駕著車飛馳過來,一邊駕車,一邊大喊:“國師,大王請國師上朝?!?p> 別以為郭威會給趙高面子,他連腰都不抬,哪怕等到趙高跑到他邊上,他也是不耐煩道:“沒看我忙著嗎?”
“國師,大王有意讓你統(tǒng)帥大軍攻打燕國,這可是軍國大事,還請國師一定要三思?。 ?p> 郭威千算萬算,沒算到他竟然會被封為秦國的將軍,統(tǒng)帥大軍,去攻打燕國,什么鬼?
大秦已經(jīng)如此隨意了嗎?
不過,郭威很快就想到了一個可能,他不會打仗,雖說沒有人知曉??蓡栴}是,他要是會打仗,不就上趕著去領(lǐng)兵了嗎?
肯定是有人要害他,這才讓他領(lǐng)兵打仗去。
想明白個中關(guān)系,郭威怒道:“哪個潑皮要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