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子陽這幾天很高興,他在家練習(xí)射擊。好幾天沒出門了,今天打算給梁思純買一些東西補(bǔ)償一下。
他一邊走在街上一邊幻想著自己身著校官服裝,手持沖鋒槍在連綿的炮火中指揮沖鋒。
“喲兒,這不是向少兒嗎?來玩兒倆吧,今兒個試試手氣兒?”
“向子陽,這兩天跑哪兒去了。別跟我說,你小子要改邪歸正了。”
“他奶奶的,向子陽來了,兄弟們快跑?!?p> “……”
看著這街景,他納悶了,自己有這么紈绔嗎?自己明明很正常。
“呀咦呀!一個給哥哥,一個自己吃掉!”
這個五六歲大的女孩一蹦一跳,她穿著補(bǔ)著丁的灰色麻布衣,衣服雖說有點(diǎn)破舊,但很整潔。亂糟糟的頭發(fā),灰溜溜的臉蛋,瘦小的身軀,明亮的大眼睛。這外表和手上白色的饅頭格格不入。
“咚!”
重重的,她好像撞到了什么東西。手上兩個饅頭掉到了地上。
向子陽打量了一下:“喲,白面?誰給你的呀!”
“思純姐姐,他在前面發(fā)饅頭?!彼龘炱痧z頭拍了拍,咬了一口。
“你不怕我?”向子陽好奇的打量了一下眼前這個小女孩
女孩反問:“為什么怕你?你看上去不喜歡吃這個饅頭的?!?p> “你怎么知道?”
“只有衣服穿的少的人才喜歡吃,笨死了。”
饅頭上還帶著黑色的灰塵屑,不過不算明顯。向子陽一眼就看見了,他想著自己馬上也是一個軍人。軍人怎么能欺負(fù)小孩子呢!
“呵呵,別吃了。掉地上不能吃,咱請你吃好吃,走?!毕蜃雨柪∨⒕屯庾?。
“那我哥咋辦!”
“我咋知道咋辦,一會兒帶點(diǎn)東西給他吃唄!”
“他還餓著呢!”
“你也不差這點(diǎn)時間了。走,走,請你吃餛飩?!?p> 就在向子陽帶著小女孩走的時候,一聲巨吼,讓他停下了腳步。這聲音太熟悉了,聽了十幾年。每次怒吼都像來自DNA的親近。
“向子陽!你在干嘛??!”梁思純臉上的憤怒不用說了,惡狠狠的盯著向子陽。
向子陽訕訕一笑:“嘿嘿,媳婦兒,我這做好事呢!”
“誰是你媳婦?我們是假的,你不知道嗎?”
“行兒行兒,梁招弟(小名)。我真做好事呢!”
“你能干出什么好事??!快放開二妞。”
一旁沉默不語的二妞補(bǔ)了一句:“思純姐,他是個好人,要請我吃燒雞?!?p> 向子陽心中無語了一陣,點(diǎn)了點(diǎn)頭。
“別信他,肯定沒什么好打算。來,思純姐請你吃?!?p> “那大哥哥豈不是很沒面子?!薄?p> 他對著手掌哈了一口熱氣,感慨了句,做好人真難。
一只手掌攤開來擺在向子陽的面前,纖細(xì)的五指下,一塊紅嫩的手掌上空空如也。
“嘴上說的是假的,錢還得都給你。”說完,他就丟下一塊銀元。
梁思純嘴角微微揚(yáng)起,曾經(jīng)的那一絲討厭已經(jīng)蕩然無存。
“走吧,我們一起去吃。一塊大洋(銀元)可以下館子了?!?p> 那一次點(diǎn)了不少吃的,蔥燒海參,燒雞,還有幾個菜向子陽是不記得了。讓他印象深刻的是二妞的哥哥秋月白。
這一是,看起來窮光蛋的家庭取的名字這么有文化,“唯見江心秋月白?!?p> 這二是,名字是高雅。但這個人一看就不像弄文化的,一身肌肉隔著粗麻袋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一定要加個三的話,秋月白身上有一股氣質(zhì)。這股氣質(zhì)不是船頭樵夫該有的,這是一股跟他哥哥向子宸一樣的氣質(zhì),有信仰。
這幾天的報紙全是在指責(zé)日本。在北平境內(nèi)飛機(jī)挑釁,還擊落我方一架飛機(jī)。而日方只是裝模做樣的以演習(xí)事故為由,發(fā)表憐憫。而政府卻有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態(tài)度。而這,也是向云賢的態(tài)度。
這幾天,幾個北大學(xué)生準(zhǔn)備組織游行示威。而向子陽倒是讓人出乎意料的積極?;撕枚嗑θプ雠谱雍托麄鳎B飯都沒吃幾口。
游行當(dāng)天夜晚,向子陽在床上呼呼大睡。
由于多了一層“少夫人”的身份,梁思純晚上也能找向子陽。她提著一盒廣和居的三不沾來看向子陽。
這幾天忙東忙西,體重減了不少。向子陽的臉廓變得更加鮮明。在窗外白光下,鎖骨上裹著剔透的白玉,修長的脖子,那盡頭是突出的喉結(jié),上下翻滾。
“這……這大老爺們,長得比我還水靈。”梁思純有些不屑道。除了厚重的眉毛和一米八的個子,他好像沒什么明顯的男人特征。不過想想也是,從小嬌生慣養(yǎng)的,能保養(yǎng)的不好嗎?
冰冷的手指就像纖細(xì)的繡花針,在柔軟的臉蛋上形成了一個凹陷。他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然后猛地睜開雙眼。
“喂,請你吃東西?!?p> 他看著眼前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原本自己嫌棄對方的大臉盤子,現(xiàn)在看來倒是有一絲可愛。屋里點(diǎn)了爐子,但是并不算特別熱。此刻卻是有些臉紅,像是喝醉了一樣。
在他尷尬的“哦”了一聲后。向子陽便大口的吃著手上的三不沾,聽說魯迅先生也愛吃這口。此物味香軟糯,屬實(shí)不錯,倒是價格不菲,尋常人家哪舍得吃這口。
梁思純在一旁左看右看,打量了好幾遍向子陽寫的“衛(wèi)我山河,護(hù)我尊嚴(yán)”。
這字寫的屬實(shí)爛,爛到家的那種。歪歪扭扭,筆畫順序應(yīng)該也沒寫對,簡直就像一個小孩寫的。這東西要是舉出去,外面還不得笑掉大牙了。
“嘖嘖,你這字寫的真爛。”梁思純語氣里充滿著鄙夷。
向子陽很神棍的說了一句:“你不懂,這是印象主義的書法。是國外藝術(shù)和中華文化的結(jié)合?!?p> 對于他這種不要臉的說法,梁思純也習(xí)慣了。反正向子陽在他的印象里就是,不要臉而且喜歡惹事打架。
“行了行了,又不是外人。還擱哪兒吹牛呢!我來幫你寫。”
向子陽幫她磨墨,她嫻熟的剪開粉紅色的紙張,折疊。一套動作行云流水,看起來輕輕松松。這可把向子陽愣住了,他想到自己做的時候樣子,簡直是兩個極端。不過看著梁思純,一臉認(rèn)真的樣子還真是好看。
“看我干嘛!拿筆??!”
“哦哦……”
向子陽跑到書桌前,拿下一只毛筆。這只毛筆也是傷痕累累,想必向子陽沒少拿他干其他事情。
筆尖有些泛黃,周邊有黑有紅,而且還有一粒辣椒籽。她雙手拿起,放在鼻子前聞了聞。
“這怎么一股醬油味?“
向子陽點(diǎn)了點(diǎn)頭:“哦,前幾天吃了烤雞。“
“烤雞跟這個有什么關(guān)系?“梁思純有些不解。
“刷醬料嘛!我跟你講,小米辣,大蔥,醬油,加點(diǎn)醋和鹽,熱油一淋。那一股香味兒……欸呀我去……別拎耳朵……招弟我錯了……”
此時窗外,向云賢和阿葉裹著大衣凍的有點(diǎn)發(fā)抖。
“先生,我感覺少爺是不是這里不正常。”阿葉指了指自己的腦袋。
“這小子哪里正常?不過還算老實(shí)?!?p> ……
第二天,早上。
向子陽起床后,絲毫沒有感覺饑餓。他看著一旁熟睡的梁思純,自己想了想還是不要打擾她了。
讓他意外的是,今天自己老爹居然親自下廚做面。這讓他有些受寵若驚,可是昨晚的三不沾讓他到現(xiàn)在都沒有饑餓感。于是草草吃了口,就溜了出去。
因此又讓向云賢大罵道:“逆子!”
今天的馬路上比較清靜,街邊的小攤都看不見,大概是知道學(xué)生游行。只有睡在街邊的流浪漢。那些流浪漢總是睡覺,也不知道能不能醒來。
他來到約定地點(diǎn)集合,為首的是一名北大的老師。據(jù)說還認(rèn)識他哥向子陽,這讓他感覺有一絲親切。隨著時間的流逝,來的人越來越多。這規(guī)模像是有個四五百人的樣子,聲勢倒也浩大。
大家都排好了隊伍,高舉著各種標(biāo)語,口號。整整齊齊的方陣,一步一步在街邊走過。向子陽被分到中間,他頭一次跟這么多人有著緊密接觸。他能清楚的聞到,人身上散發(fā)的人肉味。
女生更多的是一種香味,如果是以前,向子陽或許會順手調(diào)戲一下。但如今,向子陽卻是沒什么興趣。就好像自己是一個圣人一樣,世間再無讓其心動女子。哦,除了梁思純。
“不向日寇屈服!”
“殺人償命!”
“打倒軟弱政府官員!”
“護(hù)我烈士英靈”
……
他們的嘶吼很響,很有力量。臉上充滿著堅毅,眼里有光,有炙熱,有理想。沒有因在公共場合大吼大叫而感到害羞。仿佛想向世界宣告,我們是正確的,你們是錯誤的。陽光一定會撥開陰霾,照向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