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楊肜起身說：“我來結(jié)賬吧?！?p> 姚濯也起身，說道：“還是我來結(jié)賬?！?p> 兩人都走到柜臺，楊肜說：“老板，結(jié)賬?！?p> 老板嚼著檳榔，口里有些含糊：“一共一百二十五?！庇种噶酥付S碼。
楊肜說：“什么，二百五？”
老板說：“不，是一百二十五?！边@回一字一頓的說。
姚濯說：“肜子，這次算我的，下次你請好吧？”
楊肜沒理會他，只管掃碼，把錢一付，說道：“好了，已經(jīng)付了。”
姚濯心想：“這個人有點實誠。”無可奈何的笑了笑說：“謝謝?！?p> 楊肜說：“不用謝?！毙南耄骸拔也磺纺沐X，墻角是要挖的?！?p> 下午休息了一會兒，又練了兩個小時的游泳，這才結(jié)束。
四人在游泳館分手，楊肜見姚濯也騎了摩托，心想：“這么巧？我的摩托似乎比他的要貴一點?！彼K于找到一點心理平衡。
道別離開，楊肜還得將周曉詩送回白沙小區(qū)。
到了大門口，周曉詩將身上的夾克脫下來，連同頭盔，還給楊肜。
楊肜被風(fēng)吹得鼻涕都出來了，鼻子一酸，一個噴嚏打出來。
周曉詩問：“你感冒了？”
楊肜趕緊把夾克穿上，用紙巾擦了擦鼻子，說道：“沒事。”
周曉詩說：“回去洗個熱水澡，好好休息?！?p> 楊肜說：“知道?！贝魃项^盔說：“走了啊，拜拜?！?p> 周曉詩說：“拜拜?！?p> 看著楊肜騎車遠去，她嘟囔一句：“嘴巴一點都不甜，哄人都不會?！?p> 楊肜回到家，洗了個熱水澡，覺得頭昏腦脹，腳底發(fā)虛，沒準備電擊器，就直接鉆被窩里睡覺了。
睡著，睡著，迷迷糊糊看見一個穿著白袍的人來到床邊，披頭散發(fā)，面目卻甚明了，也不知是男是女。
楊肜驚訝的從床上坐起來，打開臺燈。仔細看他容貌，卻是個白色的面具，表情一副眉開眼笑的樣子。
他稍稍收起驚訝，問道：“你是誰？”
白袍人說了一句：“你只管隨我走就是了。”分明是男的聲音。
楊肜說：“走個錘子呀，穿成這樣嚇唬鬼喲？”
白袍人抬起雙手，手勢成爪，眼看著尖尖的指甲長出來，用幽幽的聲音說：“沒錯，就是嚇唬鬼!”
楊肜瞠目結(jié)舌，“啊”的一聲叫喊，翻身滾落下床，又趕緊爬起來。鞋也沒穿，赤著腳，直往門口跑。
“咔噠”，把門鎖打開，拉開門。剛要出去，只見門外站著一個人，身穿黑袍，同樣披頭散發(fā)，臉上戴著青色的面具，表情卻是怒相，目眥欲裂，血口獠牙。
樓梯間的應(yīng)急燈閃爍，楊肜看清那人的臉，好不恐怖，唬得連連后退，心想：“莫非是黑白無常？”不及多想，轉(zhuǎn)身又跑，卻見那白袍人已經(jīng)從臥室出來。他匆匆調(diào)頭跑向陽臺，想要找條出路?？上易∷臉?，要果真跳下去只怕兇多吉少。
他推開陽臺的玻璃門，逃出去，又反身將玻璃門拉上。然后靠近欄桿，往樓下一看。地面滿是泥淖，不見樹木，也不見其他的建筑，卻長著粗壯的怪藤。怪藤葉子稀疏，卻有蒲扇大，沿著自己這棟樓房爬上來，直到他陽臺外側(cè)。而這棟樓房顏色灰撲撲的，沒有一家亮著燈光。再抬頭看天，一輪白月當空，不見星光。沒猜出是什么毛病，只感覺陰森森，冷清清。
他回頭看，只見白袍人和黑袍人已經(jīng)來到玻璃門口。
他趕緊翻過陽臺，手腳并用緣著手臂粗的藤往下爬。沒跑多遠，就見白袍人和黑袍人站在欄桿邊，探頭探腦。
楊肜怕他們追來，加快手腳的速度。誰知那白袍人和黑袍人的身軀化作蛇，人頭蛇身，一白一黑，從藤上爬下來。
楊肜跑不過蛇，很快被他們攆上。他看兩條蛇模樣古怪可怕，而下面還剩兩層樓，心一橫，松開手，直接跳了下去。撲街，腦袋插在泥里。
這泥土松軟，掉下來半點不痛。他用雙手撐地，將腦袋拔出來，滿是污泥。他睜開眼睛，白色的眼仁格外明顯?！芭夼蕖保鲁鲎炖锏哪?，又用手背在嘴巴鼻子上抹了兩下。抬頭看那兩條怪蛇，已經(jīng)快下到地面。
他不敢多待，拔腿就跑。然而跑了幾步就跑不動了，因為腿拔不起來，陷在泥里。
兩條怪蛇攆上他，蛇身上化出兩條手臂，將他擒住。
楊肜大呼：“你們干什么，放開我!”
白色的蛇隔著面具說：“你陽壽已盡，還不隨我們?nèi)ラ惲_殿!”
楊肜掙扎著說：“什么，我陽壽已盡？”
白蛇說：“沒錯。”
楊肜問：“那我怎么死的？”
白蛇說：“高燒不退，病死的?！?p> 楊肜說：“不可能，我只是有些些感冒，怎么會死呢？你們一定搞錯了!”
白蛇說：“我們是不會搞錯了，一分一秒也不會錯。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人到五更？”
不由分說，架起楊肜，從泥地里拖走。
楊肜喊道：“不要，不要，我是個好人，不該死的……”
趕了一截路，來到一個水澤邊，兩條怪蛇拖著楊肜一起鉆進水里。
楊肜忙閉上眼睛，屏住呼吸。過了一會，雙腳落地，他才睜開眼睛。腦袋上的污泥已被洗凈，身上濕答答的。
只見已到了閻羅殿，火燭通明，黑白蛇又化作人樣，站在身邊。兩廂各有一排紅胡子的夜叉，表情兇惡，如雕塑一般動也不動。正前方主座上有個戴著冠冕，穿著紫色團龍袍的人，同樣戴著面具，表情威嚴，想必是閻羅王了。身邊站著紅衣判官，也戴著面具，表情苦戚戚的。座前又站著兩人，各著青袍，一者戴著牛頭面具，一者馬頭面具，想必就是牛頭馬面。
白袍人拱手稟報說：“啟稟大王，楊肜押到?！?p> 閻羅王對楊肜說：“你就是楊肜？”
楊肜哆哆嗦嗦：“我……我……”
閻羅王驚堂木一拍，大聲喝道：“是也不是？”
楊肜嚇得腿一軟，跪倒在地，說道：“是是?！?p> 閻羅王問：“你可知罪？”
楊肜搖著雙手說：“我不知道呀，為什么抓我？”
閻羅王說：“不知道？來呀，將他拖下去，放在油鍋里炸了!”
楊肜一驚：“?。俊?p> 白袍人和黑袍人立馬抓起楊肜的手臂，就要將他拖走。
楊肜呼喊道：“不要，不要!”
判官說道：“且慢!”
白袍人和黑袍人一聽，止住腳步。
判官對閻羅王躬身說：“大王，即便要用刑，也得有個罪名，好教他心服口服?！?p> 閻羅王說：“嗯，你說的對。”又對楊肜說：“楊肜，你犯了恐嚇罪，該當下油鍋。”
楊肜驚訝道：“啊，我?guī)讜r犯了恐嚇罪？”
閻羅王說：“還不承認？來呀，將他拖下去，放在油鍋里炸了!”
白袍人和黑袍人又要將楊肜拖下去。
楊肜大呼：“不要啊，不要!”
判官說道：“且慢!”
白袍人和黑袍人又止住腳步。
判官對閻羅王躬身說：“大王雖已指其罪名，然而他尚未招認，因此不可行刑?！?p> 閻羅王說：“嗯，你說的對?！庇謱铍勒f：“楊肜，你認不認罪？”
楊肜頭搖得像撥浪鼓，說道：“我不認，我不認!”
“啪”，驚堂木一拍，閻羅王斥責(zé)道：“你敢不認罪？”
楊肜說：“我，我沒有罪，為什么要認呢？”
閻羅王說：“你快點認了吧，免得大家麻煩，我還得去睡覺呢?！?p> 楊肜說：“啊？”
閻羅王說：“啊是什么意思呢？是認還是不認？”
楊肜搖頭說：“不認!”
閻羅王說：“認了吧，認了我就送你回去?！?p> 楊肜說：“真的？”
閻羅王說：“當然?！?p> 楊肜說：“好吧，我認了?！?p> 閻羅王大聲道：“犯人已招認。來呀，快將他拖下去，放在油鍋里炸了!”
楊肜一聽，說道：“??？不不不，我沒認!”
閻羅王說：“他出爾反爾，快拖出去，炸了他!”
白袍人和黑袍人正待將楊肜拖走。
判官趕緊說：“且慢!”
白袍人和黑袍人止住腳步。
閻羅王問判官說：“又怎么啦？”
判官說：“大王，這樣不妥?！?p> 閻羅王說：“哪里不妥？”
判官說：“您剛才是放了他，現(xiàn)在又要行刑，也是出爾反爾。大王金口玉言，豈能反悔？”
閻羅王說：“我沒說放了他，只說放他回去。”
判官說：“那不就是放了他么？”
閻羅王說：“誒，大有不同。我說送他回去，是炸了他之后，送他去投胎。并非無罪開釋，送他還陽?！?p> 判官說：“大王，這樣不好。您身為鬼君，怎么能玩文字游戲呢？如此有失您的威嚴?！?p> 閻羅王點點頭，說道：“嗯，你說的對?！庇謱铍勒f：“楊肜，這回不玩文字游戲了，你快點招認，好讓我炸了你?！?p> 楊肜心想：“這閻羅王怕是有點秀逗，我要招認，豈不比你還秀逗？”說道：“大王，我沒有罪，放了我吧。呃，應(yīng)該是放我還陽去吧?！?p> 閻羅王說：“不行。”
判官在一盤提醒道：“大王，你應(yīng)該說清楚他的罪狀。”
閻羅王點頭說：“嗯，楊肜，你是否恐嚇過王武？”
楊肜說：“什么？王武兩次，不，應(yīng)該是三次欺辱過我。兩次是在海鮮酒樓，一次是奪我女朋友，送給我一頂綠帽子。這等奇恥大辱，我也是敢怒不敢言，哪里會去恐嚇他？”忽然又想起什么。
閻羅王說：“哼，你進入王武的夢中，變化出他死去的前女朋友文娟，對他進行恐嚇，是也不是？”
楊肜眼珠晃動，低頭說：“有這么回事，但是那只是個夢呀，我現(xiàn)實中并沒有恐嚇他。”
閻羅王說：“你即便在夢中恐嚇他，也會造成現(xiàn)實的精神傷害，所以不能逃脫罪責(zé)。”
楊肜心想：“我還在夢里殺了文娟，他怎么不提？”
閻羅王說：“你可以認罪了吧？”
楊肜鼓起勇氣說：“除非對王武進行精神鑒定，證明我對他造成了傷害，否則我不認罪。”
閻羅王說：“哎呀，你還要求這些?！鞭D(zhuǎn)頭對判官說：“做精神鑒定很麻煩呀，不如拿個罪狀讓他簽字畫押，然后炸了他。”
判官說：“大王，這樣太草率了。我看還是等王武做了精神鑒定，在定楊肜的罪不遲?！?p> 閻羅王說：“不行，今天我非炸了他不可?！?p> 判官說：“大王，這樣太草率了?！?p> 閻羅王說：“不行，今天我非炸了他不可?！?p> 判官說：“大王，這樣太草率了。”
……
兩人重復(fù)來，重復(fù)去。
楊肜都悶得慌，說道：“你們說完沒有呀？快放我還陽!”
閻羅王不再與判官爭執(zhí)，起身走下臺階，站在楊肜跟前，說道：“你說放就放呀？”
楊肜不敢囂張，側(cè)身躲避他的目光說：“呃……我……”
閻羅王放聲大笑：“哈哈……”
楊肜抬頭看他，只見閻羅王摘下面具，露出一張沒有五官的臉。
楊肜訝異道：“你……”
沒面目的閻羅王說：“我不就是我啰。”說罷，手一揮，閻羅殿變成了蠟像館。牛鬼蛇神都不見，只剩沒面目和楊肜。
楊肜站起來，有點生氣，對沒面目說：“你在玩什么呀？”
沒面目說：“嘿，嚇到你了吧？出點汗好，可以治治你的感冒。”
楊肜不想被他小瞧了，說道：“我就知道，那怎么可能是閻羅王呢？言語冒失，行事乖張，完全沒有體現(xiàn)出閻羅王的莊重?！?p> 沒面目說：“說得你好像見過閻羅王一樣?！?p> 楊肜用食指撓了撓臉，說道：“我看過電視里的閻羅王，所以我覺得就應(yīng)該是那個樣子?！?p> 沒面目說：“可見你的認知是根據(jù)別人的思維來的?！?p> 楊肜說：“難道你不是？”
沒面目說：“是，但我在努力忘記過去。”
楊肜心想：“真是個怪人。”說道：“我有一件事不明白?！?p> 沒面目說：“什么事？”
楊肜說：“你怎么知道我恐嚇過王武？”
沒面目說：“因為你做夢的時候我窺探過?！?p> 楊肜說：“你窺探我的夢？”
沒面目說：“就像你窺探王武的夢。”
楊肜說：“你為什么要窺探我的夢？”
沒面目說：“我對你感興趣?！?p> 楊肜不由得雙手護著胸口，用怪異的眼神看著沒面目，可惜從他臉上什么也看不出來，說道：“你，你干嘛要對我感興趣？”
沒面目說：“別誤會，我對你的貞操沒興趣，只是想了解你而已?！?p> 楊肜放下手，說道：“你為什么不在自己的臉上造出五官來呢？看起來怪嚇人的?！?p> 照理說沒面目也是人，不會沒有五官。而他能憑意識制造夢境，想必造個五官不在話下。
沒面目說：“我已經(jīng)說了，我不記得自己是誰?！?p> 楊肜說：“難道連面目也沒了？”
沒面目說：“連面目也沒了?！?p> 楊肜說：“怎么可能？”
沒面目說：“你所認為的可能是基于偏狹的認知，而有些東西已經(jīng)超出了你的認知，比如說魘魔?！?p> 楊肜一想：“有理，不然我怎么會受制于夢呢？”說道：“哎呀，不說這些了。我喜歡你制造夢境的能力，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沒面目說：“幫什么忙？”
楊肜說：“呃，實話實說，我喜歡上了一個女人，我想擁有她?！?p> 沒面目說：“哼，感情是痛苦的，和女人產(chǎn)生感情更加痛苦。你何必自討苦吃呢？”
楊肜說：“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不找女人，難道找男人？咦——”想起男人就很惡心。
沒面目說：“我可以幫你，不過你要是后悔了，可別找我?！?p> 楊肜說：“那是，我絕不后悔?！?p> 沒面目說：“從哪里開始？”
楊肜問：“什么開始？”
沒面目說：“幫呀?！?p> 楊肜說：“哦，我需要一個夢境，讓我和心愛的女人在里面幽會。”
沒面目說：“怎樣的夢境？”
楊肜說：“我覺得應(yīng)該像仙境一樣，玉宇瓊樓、流云飛瀑、繁花似錦、仙樂飄飄，有燕山之木，有絳珠仙草……”
沒面目插話說：“打住，打住，你別說了，我能力有限，造不出如此景象?！?p> 楊肜說：“你剛才不是造出閻羅殿來了么？”
沒面目說：“你看到什么了？”
楊肜說：“一間大房子呀?！?p> 沒面目說：“對呀，僅此而已?！?p> 楊肜說：“你還把我家也周圍改了?！?p> 沒面目說：“改了多少？不就是把你住的那棟樓房置于泥淖之上么，再弄些藤蔓？”
楊肜想想，確實也沒什么。除了那棟樓房、怪藤、泥淖，加上一輪月亮，還有啥？周圍黑漆漆的，云里霧里。
他對沒面目說：“你能造多大的東西？”
沒面目說：“我能造一個屋子，里面放一張床，夠了么？”
楊肜說：“什么？別開玩笑。”
沒面目說：“在此基礎(chǔ)之上，屋外弄些花花草草，弄一池水，放兩只鴛鴦，如何？”
楊肜說：“能不能造出一片花海？”
沒面目說：“干脆一片海，一片沙灘如何？再加幾棵椰子樹，一個小木屋?！?p> 楊肜說：“呃，那就一片海吧。面朝大海，穿暖花開。誒，這些東西，我自己做夢也能夢見呀?！?p> 沒面目說：“沒錯，不過你夢見的東西是隨機的，不受控。你怎么知道你會和心愛的女人，在這種夢境里相遇？說白了，你還是要將她拉入到你所創(chuàng)造的夢境中?！?p> 楊肜說：“那你能不能教我造出一片夢境？”
沒面目說：“眼下不能?！?p> 楊肜說：“還是因為我意識的力量不夠？”
沒面目說：“不錯?！?p> 楊肜說：“我怎樣才能獲得這種力量？”
沒面目說：“讓我想想，我不記得了，總之需要一些因緣際會，然后突破原先的意識。”
楊肜心想：“你這說了等于沒說呀。”說道：“好吧，那只能有勞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