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有旨意來：三月初，漢帝出巡，冠軍侯侍中奉車霍嬗霍子侯隨行。
霍家里面，在那些家主看不到的地方，早就亂哄哄的了，無數(shù)仆役都在準備家主陪駕的事情呢，這可是天大的榮耀，必須做足了準備免得失禮。
此次漢武帝出行巡游，后來還封禪了泰山，所有儀式流程都是首次有官方記錄（據(jù)說始皇帝那次封禪不讓記錄流程），好多首創(chuàng)，日后的皇帝人人自比功高秦皇漢武，都想封禪，使勁往里填東西，不斷修改完善，規(guī)矩越發(fā)苛刻。
在漢武帝之后的皇帝封禪時，規(guī)定了個很重要的儀式，就是有爵位的人，不論年歲老幼，哪怕是個老頭，小孩兒，被人扶著抱著背著你也得參加，并跟著皇帝的車架，走上封禪臺，祭天儀式開始的時候必須抵達目的地，不然上至太子王侯，下至虛爵，都會依禮撤除你的封爵，因為你沒來祭天。
所以啊，歷史上那些有太子不用，非讓皇子去祭天的，太子只能造反了，不管能不能成。漢武帝之前用各種生硬的理由撤消了幾百王侯爵位，讓人恨不得毒死他，其實他完全可以用這一招。管你你生病重病，婚喪請假之類的，真不去真撤你爵位。
小侯爺霍嬗不管這些細瑣的事，每天按時吃吃喝喝學學，打個盹兒，睡個覺，拿上小木劍小木槍，跟著老兵在演武場上比比劃劃，在成功的擊倒數(shù)位戰(zhàn)場經(jīng)驗極其豐富的鐵血老兵之后，贏得滿場喝彩，然后小侯爺心滿意足的擦汗，喝水，換衣服，出去玩。
初春的天氣還比較冷，二月春風似剪刀，說成刮臉刀也差不太多，于是怕生病的小侯爺乘車出行。其實他不提要求，家將也會如此安排。這個時代，生病是件極其危險的事，試試就逝世。南陵張家兩兄弟，原著里都是死于傷寒。
外面大多是荒山野嶺，人類在沒有進入到機械時代的時候，采取的做法就是人遷就適應自然，能種地種地，不能種地的地方就隨他去，很少看到大面積的人工修整的平地。所以這個時候，路和田的沖突非常尖銳，路想要好走好修，就要盡量找平緩的地帶，開墾農(nóng)田，也剛好本著這個原則來的，頂多加上一些要有水源等剛需。種田的，使勁去挖路基，想讓田地面積再大一點，哪怕一寸也開心，路上駕車行走的，自然是希望路越寬越好。
比如說南陵張家，說是有十二頃良田，這并不是說張家有一塊十幾頃大的農(nóng)場，而是那種村落制的零散田地總和，也就是沿用至今天的土地魚鱗冊，上面的張家的魚鱗總和。佃戶零散租種，所以一般人家都會有管家或者二管家專門負責佃出土地收回土地和收租，因為要一家一家去收，或者秋收日在自己門口接收一家一家交上來的租子，很繁瑣。一個地方能真正靠人力開墾的土地面積，決定了附近農(nóng)戶的總數(shù)量，只會少，不會多。哪怕這里是京都長安附近，京兆轄區(qū)南陵縣，土地很誠實，養(yǎng)活不了就是養(yǎng)活不了。很現(xiàn)實。
“家主，南陵張家到了，下來休息一下吧?！?p> “怎么來這里了？管家不是說不好嗎？就這么直接去嗎？會不會失禮了？”
“家主不必擔心，屬下已經(jīng)提前派人接洽了，理由是出來游玩，借地休息整理一番。只是見見張家大小子，不會太過打擾的，而且您不能出來太久，夕食之前我們還得回到府里的。至于管家那老殺才，自持身份，膽敢教訓家主，該殺！非是我等擅作主張，和家主同齡的玩伴，您就該多多接見幾個，然后按照家主心意篩選，而不是像管家那樣鼻孔朝天，直接奔著王室公主王子王孫去了。我等是將門，挑兵選將才是要認真學習的東西?！?p> “心意領了，好了不要說了，口渴了，去張家登門拜訪一下喝點熱水吧?！?p> 小侯爺霍嬗踩著人凳小心的下了馬車，還是太小了，做什么說什么什么都要小心。上下馬車用人凳什么的，你敢說不人道不仁慈，人凳就敢立刻自盡在你面前。
張家大門大開，一個中年男子領著一個小男孩出得門來，一臉榮幸的遙遙拜下：“貴客登門，具，喜不自勝！”
“張家主請起，是我等叨擾了。”
“可是冠軍侯當面？具攜子旦拜見冠軍侯！軍侯登門，招待不周，不勝惶恐！”
“拜見冠軍侯！”
“張家主免禮，旦，亦請起，二位多禮了，本是叨擾，不敢受此大禮?！?p> “多謝君侯，君侯請進?！?p> “家主先請，游玩途中路過，討一口水吃，打擾了?！?p> 一番熱情的謙讓，兩人坐得正堂，幾位貼身家將和張家子張旦隨侍。然后張家夫人挺著大肚子出來見禮，小侯爺起身，謙讓了幾句，張夫人告退，小侯爺才再次坐下。張家主接過夫人來時送過來的銅壺，用幾只漂亮的漆木碗倒上燒開后放了一陣的泉水，讓隨侍一旁的長子給客人端過去。
“侯爺請潤潤喉嚨。諸位也請。諸位可需要喝點甜漿酒水？”
小侯爺?shù)碾S身打手，一個黑臉武將伸手接過：“多謝張家主。”然后另外一個武將拱手行禮，：“張家主，我等其他幾個兄弟還需暫借寶地，休整一番車架，多有打擾?！睆埣抑鬟B聲不敢，然后讓管家模樣的人領著他出去了。
前身的貴族教育還是很到位的，特別是小冠軍侯的管教還有當今的插手，兩人熱絡的聊了幾句，問了國情，家史，功勛，展望未來，還問到了張旦的學習啟蒙教育，夸獎了幾句，比如張家麒麟子之類的，賓主盡歡。
最后，小侯爺借張家的廁所方便了一下，過程和結(jié)果一言難盡，某位負責此事的家將深感工作沒做到位，愧對家主，甚至于想要羞憤自盡，被小家主攔下。張家主惶恐不安，這次是真的發(fā)自骨頭里的惶恐，怎么突然有人要自裁了？那我張家該怎么辦呢？我那孩兒還未出世呢？
在家里一直用絲綢擦屁股的小侯爺，沒想到張家依舊用的是廁籌，綢，籌，都一個聲音，倆感覺啊。可是用棍兒刮才是真的日常吧？哪怕這些家將也天天用的吧？剛才不還說我等是將門來著，現(xiàn)在我又不是將門，是高級侯爺高等貴人了？
為了安撫被嚇壞了的張家家主，小侯爺忍著屁股上的不適，回了客廳，沒立即離開。小侯爺跟張家主說了些自己的感慨，比如絲綢做廁綢太貴，太奢侈，竹棍木棍等做廁籌太生硬還刮不干凈。聽說還有專門撈糞池，然后清洗廁綢賣掉發(fā)家的，以及把廁籌沖洗一下，用刀刮一刮繼續(xù)用或者賣掉的。這世上有沒有比絲綢便宜，但是又像是絲綢這么軟和的東西能拿來擦屁股呢？
張家主說：“稟侯爺，這個有，馬上就到春耕打春鞭牛日了，那一天，我們都會用蠶絲紙寫祭文。蠶絲紙就是處理蠶繭時遺留在簸籮竹篾上的那一層白色的東西，鄉(xiāng)間稱之為蠶絲紙，不過產(chǎn)量少沒人專門生產(chǎn)，用處不大，易破損難保存。因為祭文寫了也是馬上燒掉，絲綢帛布價格昂貴，所以民間才會選擇用它來寫祭文?！?p> “還有別的嗎？”小侯爺難得來了興致，想想也是，歷史上紙的發(fā)源地就是灞橋這里啊？可不就是這塊地方灞水河邊？
“還有就是這些年來一直有一些工匠在試著找到一些能像蠶絲一樣掛在竹篾上成紙的東西。能抽絲的東西都在試，現(xiàn)在并沒有什么結(jié)果出來。比如蛛網(wǎng)，麻桿皮，樹皮，茅草，棕櫚，馬尾，蘆葦花，制作出來的東西，不成形?！?p> “這樣，你去找人試試把這些東西用水泡幾天，或者煮幾天，然后用鍘刀鍘碎，用石臼搗成泥漿，控制一下味道，別臭了，發(fā)酸的話放點火堿，發(fā)苦的話倒點酸漿，發(fā)臭了太陽下曬曬，有困難問問那些煉丹的道士。再調(diào)調(diào)顏色，別太古怪了，最好是白色，蠶絲紙不也是白色嗎？然后把泥漿潑在竹篾上，或者反過來用竹篾撈一層上來晾干試試。如果晾干了，夠軟，像蠶絲紙，就是做成了，就是取代廁綢和廁籌的廁紙了。做好了，本侯為你去陛下面前請功！因為你大大節(jié)省了綢緞的浪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