隊長看大家到齊了,向人群里大喊了兩聲:“老李?老李?”
隊長喊完,大伙的目光看向一位中年男士,中年男士抬起頭,這時候隊長向他擺了擺手。隊長聲音一點也沒變小,“過來,給你安排個活?!?p> 他難道耳背,四十來歲的人,萎靡不振的,反應也有點遲鈍。
少許,老李嗯了一聲。
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也是離開校園走上社會的第一天,我總算有自己的生活了,心情十分的敞亮。我不是毫無目的離家出走,在家里的時候我已經(jīng)找好了活,只是他們不知道。他們覺得我很幼稚,沒有計劃的外出闖蕩,我要做的事不會讓他們知道,他們都不老,能自食其力,我不能一直守在他們身邊。養(yǎng)兒防老,他們還沒老。他們既然給我講了很多身邊子女不養(yǎng)老最后對簿公堂,親人變仇人的家庭,唉!真是沒法說了,難道我就是那樣的人,自己親手養(yǎng)大的兒子都不了解他。我只是想有點自己的時間和為自己生活的空間,等你們無法自食其力了,我就會出現(xiàn)。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氣的他們幾天幾夜睡不好覺。我不是小孩,已經(jīng)能辨是非,知道自己要干什么?我就是打工掙錢然后有了錢再去創(chuàng)業(yè),這樣的人生計劃,要我聽他們那些和我計劃不沾邊的大道理有何意義。我的話他們卻一句也不聽,總而言之一句話——你剛出社會知道個啥?自以為是,目空一切,什么都想嘗試,不撞南墻不回頭的理念,可笑。
出來了就不再想了,想多了心煩,出來了就為自己而活,加油。我回過神看向老李。
老李嗯完后,左右看了看大伙。然后才意識到自己這時候是要起身的,隊長叫他過去有事?他拿起屁股底下墊著的一雙手套,走到隊長面前,抬頭看了隊長一眼,又向隊長嗯了一聲,我感覺他有慢性咽炎,在清嗓子里的痰才發(fā)出的這兩聲嗯。隨后眼睛就不由自主的左看看右看看,臉頰頓時就紅了,他勉強的笑了笑,笑得很不自然。
“我還沒有說讓你干啥?你嗯啥?”隊長嗤之以鼻。
老李的不知所措,大伙沒有一個不跟著隊長笑的。
“傻帽一個?!比巳豪锊恢l喊了一聲,大伙笑的有點來勁。走到哪里都有這么一群拿別人開心的人。
“慢慢騰騰,一點也不干練,”有的人嘟嘟囔囔的說?!罢l和你在一起倒了八輩子霉了?!?p> 他站在原地看著隊長,勉強掛在嘴邊的笑容也沒了,隊長的眼睛一直盯著他看。
“去,把掃帚拿上,把外面能看見的垃圾都收拾了。”隊長說著,指了指車間外所有能看見的地方?!芭禳c?!?p> 他一邊聽著,一邊開始戴帽子和手套,隊長剛吩咐完,他一只手順手就抓住墻邊的一把掃帚和一把鐵鍬,他手真大,另一只手拉起垃圾桶就走了。在隊長吩咐完活時,他明顯換了一個人似的,精氣神也起來了,他今天早晨很高興,在叫他名字起到走時他一直在笑,我想應該是隊長在所有人面前叫了他,他很榮幸。如果有一天隊長不再叫他,他也就算走到頭了。
我不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這世道外面的活多的事,走到哪里沒有一個七尺男兒要干的活?何必讓他們看不起。無緣無故說別人壞話的人也真是把自己當回事了,都是干著一樣的活,卻覺得自己高人一等,可笑。
老李沒有走多遠,他看見院子里有一條小小的塑料片,于是放下鐵鍬和掃帚,拉著垃圾桶向塑料片跑了過去。跑到跟前剛彎下腰,這時塑料片被他帶來的風,掃離原來的地方,他伸出的手抓了個空。
這是我走進廠子上班的第一天早晨。
他們一直圍繞著這一個人互相聊天,他們的目光總在老李的身上停留,他們?nèi)⌒λ?p> “大男人叫了個女人名字,他怎么會叫李興玲?!?p> “一個四十來歲的人叫這樣一個名字,一定是他上面有三位哥哥,老頭在他沒有出生前就給他起好了名字,誰知道現(xiàn)實中老頭只能把這個名字寄托在他的身上?!?p> “就是,要么生下來再起名,怎么會起個女人名字?!?p> 不說話的都點頭默認。
我曾經(jīng)看過一本小說,上面說過切勿相信對人的第一感覺,他對我的第一感覺就是個老實巴交的人。他穿著一身迷彩服,腳上穿著一雙牛皮鞋,鞋底加固了一層膠皮,鞋頭和鞋底各打了一個鐵釘。他們說他這雙鞋穿了四五年了,是古董。
“我上次問他時,我說你這鞋穿了幾年了”一個瘦高個子小伙笑著說:“他竟然把他的上衣撩起,讓我看他的褲腰帶,說他的褲腰帶是牛皮的,他系了八九年了”
“他的褲腰帶比他的鞋子時間還要長,真不可思議,”有好幾個人聽著話音同時不可思議的嘀咕了這句話。
每走到一個圈子里,我只和這樣的老實人來往,我覺得這樣的人很真誠,沒有小心眼,什么都不忌諱,和他說話不用多去思考。如果有心機他們這樣說他,早都把他們打的親爹都認不出他們。
他頭頂?shù)袅艘淮仡^發(fā),沒戴帽子的時候,他總是習慣性的用右手把一旁的頭發(fā)向上劃,生怕大家看見他的光頂。
他沒有抓住塑料片,一抬頭帽子掉到了地上,他連忙彎腰抓起帽子戴上,他的光頂在這一瞬間看的很清楚,紅紅的一大片,耳朵旁還有幾簇沒頭發(fā)的地方。老人說這是鬼剃頭,用活生姜堅持在脫發(fā)的地方摩擦,過個兩三個月頭發(fā)就會長出來。
他戴好帽子,抬頭看向我們這邊。就這個情景,看見的人都哈哈大笑了起來。幾個說話的聽見笑聲也跟著一起笑,這都能讓他們笑起來。笑聲停了他們幾個又開始數(shù)落起了老李。
“啥也干不了?”瘦高個子小伙又開始嘲笑他。“撿個垃圾都撿不到手?!?p> “老李你會干個啥?”隊長聽大伙對老李意見很大,就朝他大聲的喊。“趕緊拿起掃帚掃,再磨蹭下班了,干不完下班了別吃飯?!?p> 還有人也向他喊了幾聲。他們真是無聊。除了隊長難道他們也有權(quán)利指責他,如果他們工作有了瑕疵,老李是不是也有權(quán)利指責他們?一些狐假虎威,欺軟怕硬的貨,不值得一提。
不多時從辦公室走出一位胖子。他穿著一件滿是小花花的短褲,上身的背心卷到了胳肢窩下,他拉著一雙拖鞋,一只手摸著它的圓肚皮,搖搖擺擺的向隊長走去。他的眼睛很小,圓圓的一點,和他的肚臍眼一樣小,他瞇了一下眼,也許是陽光太耀眼了,或者是他高度近視,現(xiàn)在的年輕人十有八九都是近視眼,我已經(jīng)看不見他的眼仁了,他走到隊長跟前,然后湊近隊長的耳朵旁說:“沒貨,下午出,你看?!?p> 他說得很快,雖然湊在隊長耳邊說的,可大家都能聽見。胖子手里拿著兩張出貨單,說完在隊長面前笑著晃了兩下,隨即轉(zhuǎn)身進了自己的宿舍,我們早晨集合就在他的宿舍門口,宿舍門一直敞開著。
“回去吧。”這是他走進宿舍前給大伙說的最后一句?!俺鲐浟私心銈儭!?p> 這個胖子是庫管。隊長叫他魏胖子。
他走進宿舍,門口旁邊窗子底下擺著一張桌子,他把單子放在桌子上,開始擺弄他的小寵物。窗子打開著,我看見旁邊有一個小魚缸,里面有七八個熱帶魚,那小魚就像剛產(chǎn)下的魚卵,小的有模有樣,五顏六色。巴掌大的魚缸旁擺著一個同魚缸大小的保鮮盒,里面放著一只小娃娃魚。他就是用手專注的擺弄著這只小娃娃魚。
小魏走進宿舍。原本七嘴八舌聊的不亦樂乎的人群,突然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這時候都看向隊長。
“上去吧,”隊長沒有讓大家失望。“好好休息,車來了群里面叫你們?!?p> 我們回到了宿舍,老李一個人仍然在院子里打掃著衛(wèi)生。我看見他一會兒拿著掃帚劃著圈的掃,一會兒放下掃帚,拉著垃圾桶撿垃圾。他從院子這頭走到那頭,又從那頭尋找到這頭。如果隊長不叫他停,我想直至整個院子一塵不染他才肯罷休。宿舍窗臺下是我的床鋪,院子里的一切我都能一覽無余。
我卷起被褥,躺在木板床上,兩只腳搭在床邊。宿舍靠墻一圈擺了五個高低床。每個床底都放滿了雜物。有不穿的鞋子,以前工人留下的被褥,有一捆一捆的電線繩,有用壞的電風扇,有空酒瓶子。
在我給隊長打的第一個電話。隊長向我說,只要你能熬,能吃苦,不怕你沒錢掙。我問一天工作多長時間?他只是向我保證,每天晚上十二點前下班。我看著眼前的桌子,漬滿了一層油垢,桌子上放著幾個發(fā)黃的水杯,還有一個同樣的玻璃燒水壺。兩個沒有清洗的飯缸子。這些人的時間多么寶貴,就連地上放著的四個鐵桶,垃圾填得滿滿的,就這他們?nèi)稳贿€往上面倒著吃剩的方便面。
宿舍關(guān)著門窗,整個空間布滿了散不出去的煙。我閉上了眼睛。
意識空空的,就如昨夜一晚好像沒有入睡。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在這里待下去?他們都很不待見新來的。這個我一點也不擔心。我只在乎這里能不能掙到錢?現(xiàn)實沒有一個人會對你說真話。只有自己干了才知道。昨晚我記得很清楚,宿舍兩個窗戶不知被誰打開了,整個宿舍冷冷清清,不一會兒宿舍簇擁了一大堆人,他們不睡覺不知什么事要他們這么晚還要聚到一起,他們議論著什么?我一句也聽不清,我就好像打開了電視卻按了靜音。不一會兒他們又都簇擁出了宿舍,宿舍一下變得空嘮嘮,我不知道這是現(xiàn)實還是我是睡非睡的狀態(tài)下潛意識所謂。天亮了我看見窗戶用紙粘死著,是很久以前就粘上去的。走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都會有這樣的心情吧!
許久手機響了,是幾個手機同時響的。隊長在群里發(fā)語音,隊長說:“下來一組人,七五黃條,不壓車,整車,快點。打個頭子吃飯。”
我抬起了頭,宿舍幾個聽著手機卻紋絲不動,我只能聽明白下來一組人,后面說的什么我一頭霧水。我慢慢起了身,拿起手套和帽子,我下不下去,下去了找誰,隊長也沒安排我跟哪一組???我猶豫不定,同不久前的老李一樣不知所措。
“誰走?”這時候宿舍外有人喊:“出來兩個新人?!?p> 我連忙走了出去,心里踏實了。其他幾個宿舍隨后也走出幾個人。喊人的是一位矮個子青年,剃光了頭,戴一副墨鏡,穿著一身灰色的工作服。他身后跟著那個瘦高個子人,他見我先走出宿舍,向我招了一下手?!白摺彪S后又向他們幾個擺了擺手?!澳銈兊认乱惠v車?!?p> 我們走到魏胖子宿舍門口,隊長走了出來。
“二胖,”隊長向剛才戴著墨鏡的那個光頭青年囑咐:“你們過去叫上老李,把這個車裝了······”他指著前面一個紅頭的半掛平板車?!翱春?,是七五黃條,不壓車,整車,正常裝,沒數(shù)?!?p> 他叫二胖,可他只是個子矮,長的精神,并不胖,隊長叫他二胖。我一邊走著一邊這樣想著。他走的很快,昂首挺胸。我戴上隊長剛給我發(fā)的N95口罩,我緊隨其后。
今天是八月的第一天,我是為了能上個整月,才選擇這一天上班的。天很熱,我是這個廠子的裝卸工,是玻璃棉裝卸工。玻璃棉很扎,天越熱棉越扎。院子整個空間漂浮著玻璃棉渣子,我看著落在身上的玻璃棉渣子,不由得伸手捏了捏口罩上的金屬條。我才意識到宿舍窗子為什么密封的那么嚴實?隊長說干活時必須戴上N95口罩,每天早晨到他宿舍領(lǐng)口罩。這里面不缺的就是口罩,為了大家的身體,大家必須佩戴N95口罩。這是隊長的原話。
七五黃條,就是長一米,高十五公分,寬七點五公分的黃色長方體條子。這里面有灰色的和黃色的兩種顏色。統(tǒng)一規(guī)格的條子打包成長一米寬六十公分高四十公分的包。遠遠望去這包裝成一包一包的玻璃棉像火柴盒,又像積木,每一個規(guī)格壘得特別高,有的有五六層樓那么高,占地面積也特別大,像一座山,更確切的一點說像一座金字塔,高不可攀。這些第一眼看到都會讓人好奇,他們怎么會壘這么高?壘這么大的垛需要幾天?得多少個工人?用什么樣的機器?
我們向前走著,司機開著車后面慢悠悠的跟著。我看見司機很無奈。因為剛不久司機朋友友好的向這位戴墨鏡的年輕人問道:“兄弟裝哪個貨?我先把車開過去?”然而我們這位年輕人只是向他擺了一下手,頭也沒回一下,喊了聲:“跟著我就是了。”司機見我看了他一眼,然后向我做了一個無奈的表情,苦不堪言。我明白司機此時的心情。
我想,他剛才給司機擺手的時候,應該看了司機一眼,只是他戴著墨鏡,外面人看不見他的眼睛而已。他仍然昂首挺胸,不遠處的老李離二胖越來越近時,二胖扯開嗓子向他喊了聲:“老李放下手里活,咱們裝車。”
二胖大步流星的向前走著,始終沒有停下,當要喊這句話時,是他兩相遇距離最近的兩個點,可話音剛落,我又見他兩相去甚遠。我擔心老李沒有聽清楚,于是我又向老李喊了聲,老李向我點了點頭。
他真是個慢性子人。不緊不慢的拉著垃圾桶向辦公室那個方向走去,走到辦公室門口旁,放下掃帚和鐵鍬,又把垃圾桶端端正正的擺到原來的位置。轉(zhuǎn)身才慢悠悠的向我們走來,他的步伐始終如一。這時候我們已經(jīng)在車上忙活開了。
我們裝的是平板車。車頭車尾我們各壘一排,有四米多高,像兩堵墻,司機用繩子勒緊,并在頭子上面交叉向車兩面拉了兩道繩子,我們把這兩道繩叫做背繩。有了這兩道背身,中間的貨就牢牢的固定在這前后這兩堵墻里面,我們裝貨就方便了,我們緊挨著前后兩堵墻開始擺,橫放著三個包,中間在豎一個包。從上面看就是一個左右長短不一樣的T字形。我們這樣加高四層,再這樣一排一排的擺滿車底,這只能算打好了底子。以中間豎著的這一包為界限,一面是單排,另一面就不言而喻了。我們打好底子,再用輸送機往上面加高兩層,這一車就算裝完了。他們常常為了加高時,人站在上面穩(wěn)一點,總是在打底的時候,把雙排的這一面的包出車板多一點,單排的那一面往里收一點,可依我看來,這只是多此一舉,一點作用也起不到,如果雙排的這兩個包是一個長長的整包,那倒可以。
這一個車我們打好了兩個頭子。老李才走到跟前,他向車上嗖嗖的往上扔包,很快,同他慢悠悠的性格一點也不相配。二胖喊了聲:“好了吃飯了,以后走快一點,我們兩個頭子都打好了,你才過來?!?p> 說完氣沖沖的跳下車就走了。他向辦公室那個方向走去,辦公室在大門口的右邊,一樓是辦公室,二樓是宿舍,庫管的宿舍在辦公室的側(cè)面。
“你看吃飯了,才往過走”瘦高個子指著老李說:“沒人愿意和你一起干。”
數(shù)落完他跟著二胖先走了。
老李沒有吱聲,繼續(xù)往車上扔包。我跳下了車,他才停下。我是看他倆走了才跳下車的。我走在他倆的后面,老李卻還在我的后面走著。一邊走著一邊還撿著身邊能看見的垃圾,我后退了幾步,走到他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李吃飯了還撿啥?”
他嗯了一聲,向我笑了笑?!皼]事,習慣了,無所謂。”他這樣說著又彎腰撿起了一根煙頭。
“你來多長時間了?”
“兩個月。”
“一月工資多少?”
“我以前干保安,干了八年……”
我想打斷,我不是想了解他的歷史,我沒有這樣做。
“工資一月兩千五。這里工資高一月下來都上萬?!?p> 我心里踏實了。
“食堂在哪里?我們走快點。吃飯不積極思想有問題?!蔽艺f完沖著他笑了笑。他向前加快了兩步,又沒了動力。這時我已經(jīng)離他很遠了。我沒有等他,沒必要了,還是少了解一個人為好。
他走路真的很慢,抬不起腳跟,鞋在地上拖的哐哐的響。說話慢,是慢性格人天生自帶的,他干活不急不躁。踏實不挑三揀四。
我們這里裝卸工是一個集體,有活了大家一起干,有錢大家一起分。并不是隊長招工時給我說的,只要你能干,干得多拿得多,干的少拿的少,這得看你有多大的能耐。可在這一天工作下來,我才領(lǐng)悟到隊長說的話,是車多了大家掙得多,車少了大家掙得少,與自己能力大小毫無關(guān)聯(lián)。我們根據(jù)車輛的大小,多少,隨機安排人員。哪一組先干完,就給安排下一輛車。這樣隨機的分配,沒有規(guī)律的干法,大伙嘴里不說,心里都知道,誰干的快,誰今天就干的多一點,干快的人就是給干慢的人無條件的掙錢。這就是裝卸工集體干活的弊端,也是引起能干的人和不能干的人之間的矛盾。
我們中午吃完飯正要休息一會兒,隊長在微信群里喊:“今天車多,抓緊時間干,爭取早點收工。”
老李聽著放下水杯,第一個出了宿舍。
“再多,也要喝完水”宿舍里不知誰說了聲,“一個人撲的真快”
這會兒大家剛吃完飯在宿舍里。有抽煙的,有瞇覺的,有看手機的。“要走也是這根煙抽完了再走,走到哪里都是開工前先抽根煙再行動?!睕]說話的幾位抽煙人應聲道:“就是,抽完了再走。”
我還是跟著大部隊一起走,省的日后被他們身后說話,把自己給孤立起來,如何在這里立足。
說走大家一起走,我們四五十人浩浩蕩蕩出現(xiàn)在樓梯口。
“老李走了?”二胖問我。
“走了”我回道。
“一點都不累,超人,多晚晚上都回家,早晨還來得早?!倍蛛S后說了這句話,好像在自言自語,因為他說這句話時沒有看我。我小聲嘀咕:“這么厲害。也許是錢的動力吧!”
樓道很窄,我只能加快腳步,給后面人讓道。我們走到車跟前時,老李已經(jīng)給車上扔滿了貨物,玻璃棉一包也就十來斤,扔包到車上很不費力,要的是速度。車底下兩個人往車上扔包,車上兩個人把包按要求擺整齊就行了。
“老李,慢點扔,休息一會兒,”瘦高個子車底轉(zhuǎn)了一圈,“我都不知道咋上車,你看我拉下來兩個,先讓我們兩個上去你看行不?”
瘦高個子叫狄峰。和二胖在一個宿舍,他們都是隊長的老鄉(xiāng)。
狄峰說著看著老李,老李遲疑了一會兒,上前拽車上的包,拽掉一個上面跟著嘩啦啦掉下來十來個。他接著又拽掉板車邊沿的兩個包。
這時老李看了一眼狄峰。
“傻逼一個,干活不會看”狄峰說著爬上了車。氣沖沖的又把擺包的地方用腳清理開,嘴里沒有閑著繼續(xù)抱怨老李:“你看這能擺不?干了多長時間了,不知道。最起碼把空間留開,人站哪去?”
如果這里沒人他一定會哭的,他委屈到了家,勉強的看著狄峰笑了笑。而后彎腰撿車底剛拽下來的那些包。
這的確讓人很不舒服,有點欺負人,我說的是狄峰隨后清理自己腳底下的包,完全可以彎腰清理到身后,可他用腳踢下了車。我看著老李默不作聲,眼睛里酸酸的,他真能忍,老人說過成年人的生活我們這些年輕人永遠體會不到,等我們成家立業(yè)了,慢慢就知道了。我一點都不信,我的命運我自己做主,誰都別想改變我的生活,肆無忌憚來糟踐我,可笑。
他們會把同他毫不沾邊的錯誤都會有理的強加在他身上。這是夜晚收工時我對他們的了解??偠灾麄兒苡憛捤幌牒退黄鸶苫?。先前隊長在群里喊下來一組人的時候,他們始終紋絲不動,這就是裝卸工集體干活的弊端。整個早晨,大伙都在宿舍休息,而只有他一個在打掃衛(wèi)生,就因為老李走的慢一點,二胖還是責備了他。他也許每天干的比每一個人多,那又怎樣?他們還是百般的說他的不是,就因為他沒眼色,不會看形式干活,誰和他在一起干活真倒了八輩子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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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者來
集體干活。這隊拼命干,那隊偷奸?;?,慢慢就會不約而同的形成一個共識。大家不緊不慢。不慌不忙的干。第一天收工是當晚的十二點四十,我是專門看了時間的,前一天晚上我是睡非睡的感覺,我覺得是真的,想想他們裝完一輛車回宿舍喝水,來車了就出去,來來回回,出出進進我豈能睡安穩(wě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