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別了陳好,莊呈背著手,溜溜達(dá)達(dá)地往來時的路走去。
碰到幾個相熟的群演,還會互相打個招呼。
這時候還在橫店的人分兩種,一種是生在本地的小老板們,另一種,則是一年沒賺到多少錢,還想著在年根上碰碰運氣的苦哈哈們。
基本上,后一種的居多,而且以年輕人為主。
約好了沒事去莊呈的小店里玩,一幫人也就互相揮著手告別。
站在小飯館門口,莊呈看著那幫臉上強自洋溢著笑容的年輕人緩緩消失在街角,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之前的莊呈,應(yīng)該也是這幅模樣吧。
走進(jìn)飯館,將那張“過年期間,所有菜肴上漲一元”的牌子摘下來扔進(jìn)灶火里,莊呈躺倒在那張黃花梨躺椅上,打開收音機。
隨著耳邊咿咿呀呀的戲曲聲,逐漸閉上眼睛。
一切仿佛和他剛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一樣,卻又不同。
現(xiàn)在的莊呈,身上還有兩部戲沒有殺青,先不說能不能火,至少兩部戲拍下來,這幾年的吃喝就不用愁了,要是有些商業(yè)頭腦,認(rèn)準(zhǔn)前世那些爆火的項目去投一筆,說不定就能提前實現(xiàn)財富自由。
可惜的是,莊呈這個榆木腦袋里,除了裝著一腦子的菜譜,剩下的那點,也就只剩一條房價必漲了。
簽《雍正》的時候,胡玫給出的價格是一集2000,李衛(wèi)的戲份雖然零散,但基本到處都有,拼在一起,大概能湊個一萬多。
至于《那人》,莊呈還沒簽,和霍導(dǎo)只是定了個君子之約,具體的,還得等《雍正》拍完了再談。
不過莊呈估計,最多也就比《雍正》多點有限,能到兩萬就算是頂天了。
現(xiàn)在BJ房價大概到多少來著?
莊呈有些記不清了,不過估摸著,不會低于2000一平米。
如果是這個價格的話,一套一百平的房子大概要20萬。
嘖,眼饞吶~
瞅了瞅放存折的暗處,莊呈搖了搖頭。
20萬他也掏不出來。
重生小半年,存款只有幾千塊的他,給時空管理局的各位前輩們丟人了。
——————
接下來的幾天,莊呈除了偶爾給沒地方吃飯的群演們做口吃的之外,剩下的時光,基本就是躺椅、后廚、廁所的三點一線生活?;緦⑻善桨l(fā)揮到了極致。
年三十的晚上,莊呈是跟一幫小群演度過的。
一人一盤餃子,桌上再擺上之前莊呈和陳好沒怎么動的幾樣大菜,墩上幾瓶啤酒,就算是年夜飯了。
一幫人聊著自己見到的、聽到的、道聽途說的、添油加醋的八卦,氣氛也算是熱烈。
等后來沒什么說的了,就開始瞎編。
什么,這個主演跟他助理有意思啦,那個女一號大半夜不睡覺去砸導(dǎo)演門啦,這部劇的男一喜歡男二啦,巴拉巴拉的,倒也編得繪聲繪色。
莊呈在一邊喝著啤酒,聽得他心里抓心撓肝地難受。
不提名字,是怕以后謠言傳開了被人報復(fù),這個道理莊呈明白
但是,真的好想知道到底是誰啊。
墻上的鐘表就在一群人吹牛打屁的聲音中緩緩走到12點,莊呈掏出收音機,調(diào)好頻道,屋里瞬間陷入沉默。
原本吹牛打屁、指點江山的人們也不說了,一個個瞪著有些紅潤的眼睛瞅著圓桌正中央的收音機。
“10,9,8,……3,2,1.新年快樂!”
隨著趙祥瑞那聲囑咐,小店里瞬間恢復(fù)了之前的活躍。
“新年快樂!”
一幫人舉起酒瓶,叫鬧著舉過頭頂,莊呈發(fā)現(xiàn),所有人的眼眶都紅得有些過分,臉上,卻都洋溢著夸張的笑。
“新年快樂!”莊呈舉起杯,學(xué)著他們的模樣聚過頭頂,跟眾人碰在一起。
一瓶啤酒下肚,莊呈打了個酒嗝,沖著桌上的眾人擺了擺手:“你們先吃著,我去打個電話?!?p> 過年了,焦晃李定寶這群老人們,莊呈總要打個電話拜年的。
裹上軍大衣,莊呈在群演們的注視下推開小飯館的大門。
所有人都羨慕莊呈,不像他們,過年了,連往家里打個電話的勇氣都沒有。
角落里,一個小群演抽了抽鼻子,在別人看過來之前,用臟兮兮的衣袖抹了把臉,瞪了回去。
過年呢,沒卵子的才哭。
站在街邊的公共電話亭里,莊呈哆嗦著掏出一枚硬幣塞了進(jìn)去,又從懷里掏出一個電話本,按照人名一個個打了過去。
“焦老師,過年好啊,我莊呈……”
“壯嬸,過年好過年好,唐老師呢?不用,你跟他說一聲就行……”
“苗哥,過年好,我莊子,……嫂子手藝哪能比我的差,你凈開玩笑,小心晚上嫂子不讓你上床?!?p> 一圈電話打下來,莊呈看著最后那個字跡清秀的電話,良久之后,才撥了出去。
“嘟……喂?誰啊。”
這次電話接聽的很快,對面仿佛就守在電話旁邊一樣,幾乎是剛響起,就被人拎了起來,搞得莊呈有些措手不及。
“喂?誰啊,說話啊?!标惡么┲簧眭r紅的修身高領(lǐng)毛衣,趴在沙發(fā)上,有些疑惑地道。
“我,莊呈?!鼻f呈搓了搓臉,這么長時間打下來,臉都有些凍木了,“過年好啊?!?p> “莊呈?過年好,你怎么樣,回家了嗎?”
“沒,我還在橫店呢,就在飯館里。”
“額……”陳好不由有些愣了,抓著電話,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她好像從沒聽莊呈說起過家人。
莊呈也知道氣氛有些壓抑,語氣不由上揚了一些,笑道:“你是不知道,我這屋里熱鬧著呢,有幾個沒買上回家車票的哥們陪著,今晚我們準(zhǔn)備喝到天亮。”
“吹吧你就,”挽了挽耳邊的碎發(fā),陳好仿佛想到了什么,聲音中透出一絲嬌嗔,“那天晚上,某人才喝了一杯臉就紅了?!?p> “臉紅的人能喝,我跟你說……”
幽暗的街道上,一盞盞路燈點亮腳下的寸許土地,襯著天上的繁星,莊呈爽朗的笑聲在街道上盤旋。
不知道過了多久,莊呈手里的硬幣都續(xù)完之后,兩個人同時陷入了沉默。
“那個……新年快樂?!?p> “嗯,新年快樂?!?p> 握著話筒,余額即將不足的聲音不斷響起,莊呈連忙道:“那什么,我這邊時間不夠了,就先掛了啊,替我跟叔叔阿姨問好……”
話沒說完,公共電話便自動掛斷,也不知道,陳好有沒有聽到他的話。
跺了跺腳,莊呈將話筒掛回去,轉(zhuǎn)身回了飯館。
到最后,一幫人也沒有像莊呈說的那樣喝到兩點,畢竟,群演們明天還有戲要拍。
臨走的時候,一個群演還遞給莊呈五十塊錢,不是整的,五塊一塊的湊了一大把。莊呈不要,他就死命給,到最后塞進(jìn)莊呈兜里,一陣風(fēng)似得跑了。
看著對方的身影消失在風(fēng)雪中,莊呈也感覺眼眶有些濕潤,仰起頭,看著漫天的繁星,許下了他的第一個新年愿望。
“愿世間所有的善良,都能被溫柔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