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井明順著安保間的窗戶翻出了候車廳,他順著墻壁往深處走,最后停在一個地下停車場門口,里面有點黑,傳出來是陰暗潮濕的味道,可那也是他最熟悉的味道。
他走進地下停車場,順著指示牌往出口方向走,走了幾分鐘,他忽然停住了。
在潮濕的空氣中,櫻井明嗅到其他味道,一股出乎意料的清淡氣息,像是清酒。此外,還有一種淡淡清香,帶著陽光的暖意和花的清香,這讓他想起來當校工的日子,那時候每天只能活動在小小的“學院”里,隔著四方的墻壁,他經(jīng)常望著天空發(fā)呆,風會把外面一種類似的氣息帶來,他一直想知道那是什么花,逃出“學院”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到那個味道,找了很久,最后才在一塊黑色景石下面找到一朵嬌小的盛開的向日葵。
這時候,一道強光穿過停車場,把櫻井明暴露在光中。
櫻井明習慣性的用手擋著光束,透過手指縫隙,他看清面前站著兩個男人,站在最前面的男人,裹著黑色長風衣,右手戴著龍膽紋的銀戒指,那只手提著一柄暗紅鞘的長刀,這是刀銘“蜘蛛山中兇柭夜伏”的古刀。
櫻井明愣了一下,明白了這應該就是家族的執(zhí)法人了。
“還有什么想說的嘛?”源稚生緩緩抽出蜘蛛切,刀身平直刀刃閃著冷鋒弧線優(yōu)雅。
“你是誰?”
“卡塞爾學院日本分部,執(zhí)行局局長,源稚生執(zhí)行官,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也是最后一次,向你宣布本家的判決,你將被抹殺,你沒必要抗辯,因為不會有人聽。”源稚生停了一下,看了旁邊男人,“他是卡塞爾本部的路明非專員。”
兩個人交流用的是日語,路明非根本聽不懂,他只是靠在悍馬上,用著冷冽的目光打量著櫻井明,完全就是一副裝腔作勢的樣子。
“我不會申辯我已經(jīng)習慣了,反正你們說什么是什么?!睓丫骼淅涞男Γ曇羲粏〉目膳?,他現(xiàn)在或許不能成為人了,青色鱗片從他手臂覆蓋到大臂,與身體極不協(xié)調(diào)的巨爪下垂拖在地面上,臉上跳著蛇一樣的青色血管,赤金色在瞳孔里流動。
“你不該接受那份禮物的,哪里沒有救贖,只有地獄?!痹粗缮f。
“無所謂,反正我很快樂?!睓丫鳘b獰的臉上,發(fā)出扭曲的笑容,“逃亡十天里,我有過自信和快樂。”
“你把虐殺女人成為快樂?”源稚生淡淡的說,“不過也對,這是才是鬼該說的話。”
“你是執(zhí)法人,你永遠不會懂,一輩子沒見過光的蛾子,遇見火就會撲上去,燒死別人也無所謂,燒死自己也不可惜,燒掉整個世界也沒什么,只是想要那光……”櫻井明伸出手在空氣中虛抓,仿佛他面前站著什么鮮活的影子,他想把那個人摟在懷里,“這是一只蛾子對光的饑渴??!”
他已經(jīng)瞎了,現(xiàn)在眼眶空洞洞一片,這是莫洛托雞尾酒的后遺癥之一!
“如果黑暗中的蛾子曾經(jīng)體會過那么一點點光,它也不會不惜把整個世界燒起來,只為了自己暖和起來,你說對不對?源稚生執(zhí)行官?!睓丫鬏p聲說。
源稚生一愣,他沒想到這種話能從櫻井明口里說出來,關于蛾子和火的比喻太過深邃,不像是櫻井明能說出來,櫻井明語言能力有限,一個看日劇學說話的人能有多好修辭水準?但這個比喻就俳句和詩,投出霜雪般的孤獨,源稚生隱隱感覺櫻井明再復述另一個人,源稚女……
這時候,路明非輕輕拍了一下源稚生的肩膀,“好了,戰(zhàn)前閑聊就到這里了,我雖然聽不懂這家伙再說什么,但是看他猙獰的表情還有語氣,大致是火??!黑暗之類的故事,真可笑?!?p> 源稚生扭頭,路明非臉上還是平日里的嬉笑,只是他有點低垂的眼簾好像有著寒冰一樣的冷漠。
路明非走到源稚生旁邊,右手反握一把黑色獵刀,“要聊人生我推薦把他打趴再說,我比較喜歡這樣?!?p> “我能嗅到你身上的味道,帶著向日葵的味道,你也是活在光里的人,你和他一樣,你們都是虛偽的人?!边@一次櫻井明竟然用的是中文,雖然很變扭,帶著很重的口音,但確實是中文,他聽懂了路明非的話。
“我不是活在光里的人?!甭访鞣菗u搖頭,黑色獵刀舉在身前,“我是相信光的人。”,他身子一點點繃緊,隱藏在皮膚下的血管瘋狂涌動,手臂之上出現(xiàn)細線一樣的肌肉線條。
“我來吧。”源稚生輕聲說。
他對路明非打了一個手勢,獨自朝著櫻井明走了過去,蜘蛛切折射櫻井明的影子,在兩人只有數(shù)米距離的時候,源稚生身影一顫,沖了出去,振手揮刀,空氣中驟現(xiàn)一輪金色的日輪,蜘蛛切切出來的弧線就是日輪的邊緣。
他的刀勢不同于楚子航的從容和無懈,源稚生的刀更像是高高在上的皇,對下位人的威壓,那金色的日輪晃的人睜不開眼。
櫻井明嘶吼一聲,雙手利爪橫舉,竟然是精準的抓住了高速的蜘蛛切刀刃。并且以刀刃為支點起跳,凌空翻轉(zhuǎn),用另一只利爪刺向源稚生的喉間,這是野獸的攻防,每一擊都是致人死地的目的。
利爪抓破空氣,鎖定了源稚生,他的眼里都是成功的喜悅,只是在利爪將得手的一瞬間。源稚生消失了,那一剎那,櫻井明感覺到面前有光,仿佛日出。
“原來你是……天照命。”櫻井明嘶聲說,“他們說過,執(zhí)行人中,有一個天照命?!?p> 源稚生站在車燈光里,黑色風衣展開,襯里是一副盛大光彩的浮世繪,巨人、女神、白熾燈的光超量整個襯衣,映出了朝日般的光輝。
“天照命,你是天照命!”櫻井明咆哮。
“我說了我叫源稚生,源氏家族只有一個人,所以我也是源氏家主?!痹粗缮恼f,“所以我也是天照命,放棄吧,你沒有機會。”
“你是天照命又怎么樣?他們都說天照命會讓每個人看見陽光,可我們這種活在黑暗里的蛾子……”櫻井明狂笑,“只會被你的陽光燒成焦炭!”
他瘋了一樣朝源稚生沖來,完全就是放棄防守,只為絕命一搏,高舉的利爪帶著呼嘯的殘風,上面只有冷冽的殺意。
源稚生皺眉,撩開風衣,從后腰拔出短刀,又是不可思議的金光籠罩源稚生,下一刻,短刀已經(jīng)刺穿了櫻井明的爪,源稚生飛身躍起,蜘蛛切跳斬而下,帶著光與威壓。
被匕首貫穿雙爪的櫻井明沒有閃避,姿勢仍是強硬的向前,他抬起左手想擋住了蜘蛛切,刷一聲,布滿鱗片左手就被齊齊切掉。
櫻井明低吼一聲,身形和源稚生錯身而過,隨后朝著路明非沖了過去,他知道自己要死了,但是臨死前,也要帶一個下去,源稚生不可能了,所以他覺得把旁邊嘲笑他的家伙撕裂。
雖然是個男人,不過是個帶著陽光氣息的家伙,成為自己臨死的作品也不錯,他想。
“路明非!”源稚生大喊。
而櫻井明已經(jīng)沖到路明非面前,手中長出的利爪堪比最鋒利的刀劍,它朝著路明非的腦袋狠狠抓了下去。
路明非站定不動,在櫻井明攻擊落下之前,一個簡單下蹲,利爪貼著他的腦袋錯過,單輪近身應變和作戰(zhàn),路明非可是真切的S級水平。
他保持下蹲姿勢往前沖,貼到櫻井明的懷里,一瞬間兩人四目相對,路明非距離那張長滿鱗片的臉只有十幾公分,他甚至能從那雙空洞洞的眼睛里讀出炙熱燃燒的欲望怒火。
“你……”櫻井明停住了,他漆黑一片的視線出現(xiàn)了一雙金黃色的燈炙,徇爛的不可直視,那不像源稚生的日輪那么刺眼,卻帶著絕對威壓,那是根于血統(tǒng)里最深的恐懼。
“逆!”路明非冷冷的吐出一個字。
櫻井明身子忽然一僵,雙腿無力的彎曲下去,直接跪在路明非面前,宛如一個虔誠的罪人,祈求著救贖。
路明非低垂眼睛,看著櫻井明,棕黑色瞳孔干凈透亮,卻也深邃不可探知。
櫻井明仰面往后倒,平躺在在地上,前胸口心臟處被一柄黑色匕首貫穿,鐵青色的血從傷口不停噴涌而出,流在水泥地板上,升起陣陣白煙。
路明非蹲了下來,看著櫻井明臉上鱗片一點點褪去,出現(xiàn)的一張還算清秀的臉,“我看過你的檔案,我對你的選擇感到非??尚?,你賭上一輩子抓住的力量,最后出來虐殺了十幾個女人,你稱之為了光與火?真可笑,你不過是為了自己的欲望找一個粉飾了理由?!?p> “啊……真的像高高在上的家伙說的話?!睓丫鞯穆曇艉茌p了。
路明非停了一下,“你這十幾天的生命,才是活著沒有任何價值。”
這一句話好像刺痛了櫻井明內(nèi)心深處,朝著路明非大吼,“你懂什么?我起碼開心,我快樂……”,他一邊喊,一邊有著大量的鮮血從嘴里不斷涌出。
“你五歲被帶到“學?!北O(jiān)管那的時候,你絕對不是想出來后,如果填滿高漲的欲望。”路明非站了起來,“你真正想要的是自由,可惜連自己都忘了,真是可悲!”
櫻井明身子抽動了一下,努力抬起頭,似乎想看清路明非,可他已經(jīng)瞎了,什么都看不清了,最后像是想說什么,張了張嘴巴,喉嚨發(fā)出嘶啞的聲音,也什么都沒說出口……最后只有冷笑一聲后,僵硬的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沒有了氣息。
路明非看著源稚生,對著他一笑,“源君,我們那邊有一句話叫“飛蛾撲火”,而他們到底也沒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他們并不向往光,而起企圖把光據(jù)為自有罷了?!?p> 源稚生愣了一下,他看著路明非的笑臉,沉默了很久,那個在他記憶里灰暗的夜晚,那個親手把源稚女扔入井中的夜晚畫面變得清晰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