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熊本部落
“東宮”是營地內(nèi)最早建好的房子，從挖地基到落成，僅僅用了十五天。雖然按照徐福的標(biāo)準(zhǔn)，他認(rèn)為這房子還未完工，家具也不齊全，但是扶蘇認(rèn)為已經(jīng)足夠了。
扶蘇也從帳篷搬進(jìn)了“東宮”。比起空曠的一層大廳，他更喜歡呆在二層的小閣樓，坐在閣樓外的環(huán)形露臺，就可以將整個營地盡收眼底，遠(yuǎn)處就是大海，名副其實的無敵海景房。
閣樓內(nèi)的木架床上鋪了好幾層毛毯，雖然扶蘇覺得這樣做太浪費，和別人那樣在毛毯下鋪一層干茅草就好了，沒必要浪費那么多張?zhí)鹤印?p> 但是徐福不同意，其他人似乎也覺得這樣做是理所當(dāng)然的，如果沒照顧好他們的公子，還是罪大惡極的行為。
在這樣的情況下，扶蘇覺得自己再去推脫就顯得很假，平添麻煩事不說，還會讓負(fù)責(zé)照顧他起居的仆婦很困擾。
扶蘇開始讓自己習(xí)慣這些特殊待遇，并且在心里默默發(fā)誓，以后一定會給自己的子民創(chuàng)造更好的生活，比如至少每個人都能蓋上柔軟的蠶絲被。
但是這也有一個難題，那就是蠶寶寶從哪里來？徐福這一次出海可沒準(zhǔn)備這種小生命，船上現(xiàn)成的絲綢倒是有一些，但是不夠做幾床被子的。
現(xiàn)在回大秦去拿蠶種也不現(xiàn)實，只能看看野外有沒有收獲。扶蘇提醒狩獵隊每次外出的時候，多留意周圍有沒有桑樹，特別是留意桑葉背面有沒有白色小米粒一樣的蟲卵。
狩獵隊一直沒有找到這種小生命，但是扶蘇也不著急，他現(xiàn)在想要做的事情有很多，養(yǎng)蠶并不是唯一，也不是第一位的。
如果可以，扶蘇希望在營地外圍建窯燒磚燒瓦燒陶器，還要煉銅冶鐵，釀酒造車……要做的事情多了去了，可是心急吃不了熱豆腐，一口吃不成胖子。
事情總得有個輕重緩急和循序漸進(jìn)的過程，好高騖遠(yuǎn)的結(jié)果就是一事無成?，F(xiàn)在要做的就是腳踏實地把木屋草廬蓋起來，先讓子民有個遮風(fēng)擋雨的地方，以后再考慮升級基地。
相比于“東宮”，子民的房子要更簡陋一些，基本上是打好地基，原木柱子立起來之后，屋頂蓋上茅草，四周用竹片一圍，一間四處漏風(fēng)的房子就算落成了。
這些房子比“東宮”要矮一大截，承重的柱子直徑也要比“東宮”小一半，但是子民們都非常歡喜，即便再簡陋，那也是屬于自己的房子啊，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
不得不說竹子在野外真的是生存神器，竹竿可以直接當(dāng)建筑材料，竹筍可以吃，竹篾可以編織竹席、竹簍、竹筐等生活用品，經(jīng)過簡單加工還可以做成杯、碗、筷子，甚至是竹矛、竹甲、竹盾、竹箭等武器。
大河對岸的小土坡上也搭了一個竹棚，上面蓋著茅草。扶蘇坐在棚子下的火堆旁，一手搖著烤架上的木桿，一手拿著刷子往烤架上的野鴨身上涂抹著蜂蜜。旁邊還堆放著十多只剝光羽毛清理干凈、肚子用竹簽撐開的野鴨。
野鴨是狩獵隊的收獲，扶蘇舍不得吃，將它們剪去翅膀上的羽毛后放到魚塘里馴養(yǎng)。而在烤架上的野鴨則是被弩箭所射殺的，扶蘇為此還把狩獵隊罵了一遍，要他們以后再在野外遇到野雞野鴨什么的，必須要捉活的，要么就下陷阱，不準(zhǔn)用弩箭射殺。
趴在大河岸邊的韓鸮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然后探底身子，把自己隱藏在河岸斜坡下，雖然他沒吃過蜂蜜烤鴨，但是光聞到氣味就知道一定很好吃。
秋季正是動物們育膘準(zhǔn)備過冬的時候，野鴨都長得很肥，皮下脂肪在炭火上滋滋作響。蜂蜜是采自野外的野蜂，雖然鹿兒島也開始嘗試捕捉野外的蜂群回來馴養(yǎng)，但是蜂蜜的產(chǎn)量還不多，現(xiàn)在用蜂蜜來燒烤是一件極其奢侈的行為。
刷上野蜂蜜后，鴨皮變得金黃酥脆，香味在棚子下彌漫開來。
大河北岸的斜坡下埋伏著的20名甲士，一個個都在吞咽口水，他們的任務(wù)是如果有任何風(fēng)吹草動威脅到公子的安全，就立刻掩殺過去。鮮美的蜜汁烤鴨不是為他們準(zhǔn)備的，而是作為誘餌吸引那些野人的注意。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互相試探，扶蘇覺得是時候了，所以這次他自己親自來，將野鴨烤好后，就從烤架上取下來放在旁邊的盤子里，然后繼續(xù)烤下一只，他自己則并不像以前那樣留下食物離開。
不遠(yuǎn)處的一個土坡上，一群野人在那徘徊，其中一個明顯是他們首領(lǐng)模樣的野人，頭上戴著一個碩大的鹿角，身上披著獸皮，在一群只圍著“尿布”的野人中非常的顯眼。
沿著土坡外圍徘徊了好一陣子之后，那位頭戴鹿角的首領(lǐng)終于離開野人隊伍，獨自走向土坡上的竹棚。
這野人首領(lǐng)走得近了，扶蘇才發(fā)現(xiàn)那碩大的鹿角是連著半個鹿頭蓋骨的，像頭盔一樣戴在野人首領(lǐng)頭上，扶蘇還專門數(shù)了一下，鹿角上剛好有九個分叉，野獸人領(lǐng)身上披的也是鹿皮，這讓他看上去整個就像一頭直立行走的雄鹿。
扶蘇直挺挺地坐著，懷里的小鹿有些害怕，不斷往他懷里鉆，似乎是不明白這個人形直走的怪物是什么東西。
扶蘇笑著將小鹿抱到自己寬大的衣服下擺處，輕輕拍打著小鹿光滑的脊背安撫它的情緒。
野人首領(lǐng)已走到竹棚邊，扶蘇微笑著伸手向烤架對面的位置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野人首領(lǐng)遲疑了一下，抬頭向四周張望了幾眼之后，終于脫下頭上的鹿頭盔，走進(jìn)竹棚內(nèi)坐下。
扶蘇現(xiàn)在的坐姿很不舒服，但是沒有辦法，在他的衣服下面還穿了一件鐵片甲胄，導(dǎo)致他無法彎腰躬背，只能直挺挺地坐著，稍一動就身上就咔咔響。
秦朝鐵的產(chǎn)量很低，質(zhì)量也不高，能制成甲胄的更是少之又少，整個東渡船隊就搞到了這一套，而且還是走蒙恬將軍的關(guān)系才拿到手的。
秦朝現(xiàn)在的武器還是大多以青銅器為主，即便是甲胄，也多數(shù)是皮甲，這也是普通士兵的制式裝備。
所謂的鎧甲其實多數(shù)是指青銅甲，而且即便是青銅甲也是比較高端的存在，一般只有軍隊中的軍官才裝備。
這里就不得不提一句秦朝的重騎兵，裝備的其實是以青灰色的鹽溶液石灰石為材料制作的石甲。經(jīng)過打磨和穿孔，用銅線串系起來，制作這樣一副石甲，大約需要800片的石塊。
試想一下，當(dāng)大量身穿石甲的秦兵騎著風(fēng)馳電掣般的戰(zhàn)馬快速奔騰時，所掀騰起的力量，是非?？植赖摹?p> 而現(xiàn)在扶蘇衣服下套了一件鐵甲，某種程度上就是身上掛了一百斤的鐵塊，行動不便是必然的，缺少戰(zhàn)馬外加身體仍舊虛弱，如果跑起來，他現(xiàn)在的速度不會比烏龜快多少。
扶蘇有一句話沒有說，那就是如果野人有不軌之心，自己要做的就是跑，而不是坐在這里變成縮頭烏龜，而且頭也縮不進(jìn)鐵甲里面啊，對方又不傻，照你頭來一棒槌，有沒有穿鐵甲又有什么區(qū)別？
但是拗不過徐福老管家的堅持，扶蘇覺得自己穿著這身鐵甲，能不能起到保護(hù)作用另說，更多的其實是給徐福他們心里安慰，不然他們不允許自己獨自犯險。
扶蘇將一只烤好的野鴨放到盤子里，微笑著推到野人首領(lǐng)的面前。
扶蘇現(xiàn)在是真的有些忍不住覺得好笑。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之前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這個野人首領(lǐng)在野人群中顯得身材高大，那是因為參照物是別的野人。
現(xiàn)在走進(jìn)來坐下后才發(fā)現(xiàn)比自己還要矮一頭，看著兩米多高的偉岸身軀，其實鹿角就占了半米，將鹿頭盔摘下后，扶蘇估摸著這野人首領(lǐng)身高只有一米六。也就是說那些野人的身高，大多是在一米五至一米六之間。
“阿巴阿巴阿巴@#￥%&*”
野人首領(lǐng)雙手捧起盤中的烤鴨，嘴里發(fā)出一陣胡言亂語。
扶蘇有些懵，完全聽不懂對方在說什么，來之前心中還有一絲期望，現(xiàn)在可好了，在大學(xué)學(xué)的日本語竟然完全用不上。
不過雖然語言不同，但是身體語言是全球通用的，扶蘇用小刀從烤架上切下一只烤熟的鴨腿，放到嘴邊撕下一塊肉咀嚼起來，然后邊指著對方手里的烤鴨邊點頭說：“吃吃?！?p> 野人首領(lǐng)似乎是聽懂了扶蘇的話，低頭就開始大口撕扯手上的烤鴨，吃得滿嘴流油。
“哦西哦西！”
好吃的意思扶蘇倒是聽出來了，看來吃貨果然有共同語言，吃別人的嘴短，野人首領(lǐng)一只烤鴨下肚之后，就敞開肚子哈哈大笑起來，整個人已經(jīng)沒有了剛開始進(jìn)來竹棚時的戒備心。
這的確是一個良好的開端，扶蘇又將一只烤鴨推到野人首領(lǐng)面前。野人首領(lǐng)看看扶蘇面前盤子只吃了一根鴨腿的烤鴨，又看看自己盤子里只剩骨頭架子的烤鴨，想伸手拿又有些靦腆不好意思的樣子。
扶蘇笑著指了指旁邊盛著烤好鴨子的竹籃，示意烤鴨還有很多，對方盡管吃。野人首領(lǐng)這才不客氣地捧起一只烤鴨又啃起來。
在這個時代，東瀛列島的野人明顯還沒能解決溫飽問題，作為野人群體的首領(lǐng)竟然還如此饑腸轆轆，其他野人的狀況就可想而知。對他們來說，每一天的頭等大事就是尋找食物，如果哪一天沒有找到食物，那全族人就只能餓著肚子等明天，期待明天會有所收獲。
一連吃了三頭烤鴨，野人首領(lǐng)才停下來，然后用手指戳戳自己的胸口，嘴里嚷嚷著聽起來像“熊本熊本”的音節(jié)，然后又伸出手指，在地上畫了一個類似熊的象形符號，指指符號，又指指他自己，繼續(xù)說：
“熊本熊本！”
扶蘇大概是明白了，對方是在做自我介紹，野人首領(lǐng)的名字叫做“熊本”，而地上這符號，明顯不是后世的日文。日本直到漢朝才隨著漢字的傳入開始形成自己的文字。在此之前，整個東瀛列島只有語言，沒有文字。
扶蘇折下一根樹枝，在地面用正楷寫下“扶蘇”兩字，然后指指地上的字，又指指自己。
“扶蘇，我叫扶蘇。”
“扶蘇扶蘇！熊本熊本！哈哈哈——”野人首領(lǐng)熊本站起來手舞足蹈，笑得前俯后仰。
扶蘇也站起來陪著他笑，但是他沒辦法用手舞足蹈來表示自己的興奮，身上的鐵甲實在太重了。
熊本突然越過火堆，冷不防給了扶蘇一個大大的擁抱，扶蘇愣了一下，回過神來后趕緊雙手交叉在背后做了一個“停止”的手勢。
熊本很熱情，除了身上的氣味有些嗆鼻之外，其他都還好，而且擁抱過扶蘇鋼鐵一般的身軀之后，眼中似乎還多了一絲驚懼和欽佩之情。
扶蘇扭頭看了一眼身后的河岸，只見一個個身影正快速縮回河岸下，已經(jīng)出鞘的青銅劍還閃著寒光。扶蘇這才松了一口氣，本來的友好會面差點要以血腥告終。
在一陣阿巴阿巴連蒙帶猜的交流中，扶蘇初步了解了對方來自附近丘陵山區(qū)一個叫做“熊本”的部落，部落的首領(lǐng)就是熊本，部落也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熊本部的族人有一千人多人，在如今的東瀛列島算是一個中小型的部落，距離鹿兒島不到半天的路程。扶蘇大概估算了一下，這個熊本部應(yīng)該位于大河上游大概十公里外的地方。
從這也能看出來野人們的思想還非常的單純，如果扶蘇有心，在確切知道對方部落位置的情況下，完全可以組織一次突然襲擊，將對方變成自己的奴隸。
時候已經(jīng)不早，太陽開始下山，熊本拍拍身體從地上站起來向扶蘇道別。熊本顯得依依不舍，但是太陽下山后，夜晚是野獸們的天下，為了族人的安全，他必須在太陽下山之前趕回部落的山洞里。
扶蘇將剩下的烤鴨全部裝進(jìn)竹籃里，送到熊本面前。熊本看著滿滿一筐的烤鴨，有些激動，然后從頭上取下鹿頭盔要送給扶蘇。
扶蘇連連擺手表示拒絕，能看得出來這個鹿頭盔在熊本心中是非常貴重的東西，或者在熊本部只有首領(lǐng)才能擁有鹿頭盔也說不定，以鹿頭盔為禮物，足以看出熊本對這份友誼的重視。
但是對于扶蘇來說，這鹿頭盔真的沒什么卵用，戴在頭上像個人形自走大樹杈一樣，怎么看怎么覺得傻，如果是在戰(zhàn)場上，這種就是第一個被對方弩兵射死的人。
而且看見鹿頭盔里面黑乎乎的，還沾著許多毛發(fā)之后，扶蘇拒絕得是更加的堅決。
熊本見扶蘇真的不要，于是將鹿頭盔戴回自己頭上，然后伸手在腰間摸摸，摸出一把骨刀雙手遞給扶蘇。
扶蘇接過骨刀一看，這把骨刀也不知道使用什么動物的骨頭做成的，但是制作非常精美，刀身甚至有了玉化的跡象，一看就是和那個鹿頭盔一樣，是個傳了很久的老物件。
刀刃鋒利，刀柄上雕刻著魚啊鳥啊之類的花紋，木制的刀鞘古樸輕巧，側(cè)面還做了一個精巧的卡扣，使得骨刀可以輕松地別在腰帶上之類的地方。
和青銅劍相比，這把半尺長的骨刀只能算是裝飾品，但是扶蘇很喜歡，比起武器，這把骨刀更像是一件藝術(shù)品。這種東西要是放在后世，是要上拍賣會作為收藏品的。
扶蘇高興之余，把烤鴨時剩下的半罐子蜂蜜也放到熊本的籃子里，熊本用手指伸進(jìn)陶罐攪了幾下，放進(jìn)嘴里舔了舔，然后開開心心地捧起籃子轉(zhuǎn)身離開。
走出竹棚之后，熊本將手指放在嘴邊吹了個唿哨，然后就有野人跑過來接過族長手中的竹籃，簇?fù)碇彘L離開。
“看什么呢？還不快過來！”見熊本走進(jìn)丘陵密林之后，扶蘇向著河岸邊喊道。
他在這坐著烤了半天鴨子，腿真的麻了，而且加上穿了一身鐵甲，根本動不了。
韓鸮和其余埋伏的士兵立刻從河岸下跳出來，跑過來幫助扶蘇脫下外衣，解下身上的鐵甲。
“公子，為何不直接綁了那個野人首領(lǐng)??？”韓鸮有些不解地問道，“直接斬草除根，不是更好？”
“你知道野人有多少么？你除得盡么？”扶蘇脫下鐵甲，頓感全身輕松了不少，邊走邊和韓鸮說道，“不要忘了，我們來這里為的是一片和平安穩(wěn)發(fā)展的凈土，不是來征服殺戮的，而且殺這些野人對我們一點好處都沒有?！?p> “這個熊本部位于我們的大河上游，應(yīng)該是距離鹿兒島最近的一個野人部落，與他們搞好關(guān)系，就能成為鹿兒島與野人部落的緩沖地帶，而且這個熊本部規(guī)模不算大，不用太擔(dān)心他們會冒險吞并我們。”
“以后由你和福伯在這里接觸野人，可以多拿一些食物和他們交換，原則只有一個，不卑不亢，公平交易?！?p> “知道了?！表n鸮點點頭。
扶蘇走到岸邊，抱著小鹿登上木筏，回到南岸，他將與熊本部的接觸工作交給徐福和韓鸮去做。扶蘇有意和野人交換物品，就是想嘗試一下能不能在大河北岸形成一個交易市場。
現(xiàn)在鹿兒島什么都缺，如果想在短時間內(nèi)獲得所需物品，以物易物是最好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