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語君書房外的走道,安逸被綁著跪在一群下人中間,那些下人的手上拿著不少武器,陳主事也在其中。
即使被打的遍體鱗傷,也不愿透露摩語君的一點(diǎn)消息,陳主事拿著竹板,來回踱步看著安逸,見她像死人一樣不哭不叫,就收了手。
“夫人,這安逸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怎打都不說話!”來到摩語君的書房,陳主事對著華梓作揖說,“老奴無用,問不出少爺?shù)南侣洌 ?p> 聞言華梓放下蓋碗茶,站起身出了書房,徑直走到安逸面前,對著靠近安逸的下人命令道:“抬起她的頭!”
那下人聽話的捏住安逸的下巴,用力把安逸的頭抬了起來,看著安逸無神的眼睛,華梓保持著高貴優(yōu)雅的姿態(tài),昂著頭問:“我的君兒,他到底在哪里?”
安逸沒有任何表情動作,以及言語,一動不動地看著華梓。
踱步掃視起安逸,發(fā)現(xiàn)安逸的目光不會隨著她方向的改變而改變,華梓回到最初的位置,她換了一種問法:“不用直接回答我他在哪里,我問你,你就給個反應(yīng),如何?”
安逸表情如初,不發(fā)一言。
“君兒與我說過,想拜胡仙師為師,他是否偷偷去了?”華梓邊問邊注意著安逸的表情。
這句話并沒有讓安逸有任何波動。
“君兒沒去的話,”想起書房里堆積的賬目,最后沒被處理的是兩天前的,華梓狀若無意地說,“應(yīng)是在府里。他是否在兩天前的書房,發(fā)生了什么?”
表情看似依舊,華梓卻眼尖地看見安逸的眼神往下移了,她知道自己說對了,于是華梓乘勝追擊地問:“你當(dāng)時一定在場,因目睹一切,才決定閉口不談。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眼神開始上移,目光聚焦在華梓臉上,可安逸還是不說話,華梓微妙得捕捉到她的面部肌肉抽動了一下,華梓斷定安逸在進(jìn)行回憶。
等了一會兒,安逸仍舊不言不語,陳主事看不下去了,拿著竹板說:“不然還是打吧!”
伸手?jǐn)r住陳主事,華梓轉(zhuǎn)頭對下人們說:“你們把安逸架到書房里,我來慢慢問!”她故意看著安逸說話,語氣斬釘截鐵,“進(jìn)入對應(yīng)的場景,能更快回憶起來,對吧?”
一聽要進(jìn)書房,安逸臉色刷地白了,她像篩米的簸箕一樣發(fā)抖,冷汗?jié)裢溉?。華梓知曉辦法奏效了,語氣生硬地說:“趕緊帶她過去!”
“不要!”忍受不住的安逸,閉起眼抱頭大叫,她睜開眼看著華梓說,“少爺,少爺他在地下……”
“你這卑賤丫頭!胡說什么!”聽這不吉利的話,陳主事?lián)P起竹板就要砸過去,而華梓擋住了陳主事。
“接著說?!比A梓語氣平淡地說,她的表情也表現(xiàn)得很平靜,可在她身后的陳主事注意到她的雙手已攥拳,這是隱忍的表現(xiàn)。
害怕的安逸在地上蜷縮起來,她魔怔般嚎哭著:“我為何會看見……為何!兩天前那晚,少爺在處理賬目……”
兩天前,書房,夜。
忙碌到?jīng)]心思拜師的摩語君,看著一桌的賬目,感到疲累的用手蓋住眼睛,他喃喃自語:“奇了怪了,這幾天賬目老不對數(shù)!難道店里有人做假賬?”
累得打哈欠的安逸,聞言上前瞄了一眼賬目,實(shí)在看不懂,她就對摩語君說:“少爺,先休息吧!近來你都沒睡好!”
揉著眼睛的摩語君說:“不可!做假賬對我摩家無益,這說明有些人的心,不在我摩家這邊!”
安逸皺眉:“少爺是說有內(nèi)賊?”
站起身來伸懶腰的摩語君說:“對!摩家近來事發(fā)頻繁,其中必有蹊蹺!無論內(nèi)賊有幾人,我必須要揪出來!”
他話音未落,房內(nèi)燭火忽閃,安逸尖叫一聲,那燭火應(yīng)聲熄滅,頓時書房寂寂,等安逸的眼睛適應(yīng)了黑暗,她借著窗光發(fā)現(xiàn)摩語君不在原位,四下查看,書房就剩下她一個人。
難道少爺出去了?可出去不可能悄無聲息,少爺沒練過輕功,就是練過,他出去的話,自己不會全然不知啊?安逸心里疑惑。
“少爺?少爺你還在嗎?”小聲呼喚著摩語君,安逸在黑暗的書房里,摸索著前進(jìn)。
走了沒多久,安逸感受到腳下有東西,試探地踢了一下,那東西被踢出去,但很快回來抓住了她的腳踝,她沒有防備地摔倒在地,來不及尖叫,一雙黏糊糊的手捂住她的嘴,在那手上聞到刺鼻的血腥味,安逸害怕地掙扎著,她的身子突然被沉重的東西壓住,驚慌的安逸不能確定是不是人。
隨后就是耳邊充斥著呼吸聲,可害怕的安逸分不清是誰的呼吸聲,但她肯定不是摩語君的,因她看見有人倒在她旁邊,通過輪廓她確定就是摩語君,那么撲倒她的,就是不善來者!
確定身上是誰后,安逸更加驚恐,她奮力掙扎著,而那人用手死死箍住她的面部,安逸忙兩手并用想掰開這黑手,她清楚感受到牙齒承受了巨大的壓力,緊接著她還感知到對方的手在她身上游走,從大腿到了屁股……
“砰”沉悶的巨響,壓制安逸的所有壓力都消失了,驚恐的安逸看向頭頂,視野里是一個巨大的人影,她又回頭看身后的情況,黑乎乎啥也看不到,但隱約看見地上有幾個微小的閃光。
她踉蹌起身,看向人影問:“是是少爺嗎?”她滿心以為是摩語君醒來救了她,不想那人影對她發(fā)起進(jìn)攻,丟來的花瓶砸碎在墻角,而驚嚇的她跌坐在書柜旁邊躲過方才的一擊。
這輪廓不是少爺還有誰?安逸氣喘吁吁盯著人影,不解地自問著。眼見對方還要進(jìn)攻,躲閃不及的她失控大叫。
“不要說話!”方才安逸待著的地方傳來聲音,這是摩語君的聲音,緊接著安逸看見另一個人影撲過來,和她眼前的人影纏斗在一塊。
安逸分不清究竟誰是摩語君,又不敢過去幫忙,嚇得縮在書柜旁邊哭起來,她哭得天昏地暗,直到有人跟她說:“別哭了,快離開這里!”安逸的理智才一點(diǎn)點(diǎn)回來。
她見打斗結(jié)束,兩個人影都趴在地上,就扶著墻站起來,遠(yuǎn)遠(yuǎn)詢問:“是少爺你在說話嗎?”
虛弱的聲音傳了過去:“對。”
跪在地上摸索前行的安逸,來到兩個人中間,她突然發(fā)現(xiàn)兩個人的身形都很大,但是不對等,又都很像摩語君的身形,她緊張地辨認(rèn)著,那聲音又說:“不要看,眼睛會欺騙你!快過來!”
沒有主意的安逸正要過去,心里有個聲音說:少爺才說過不要說話,現(xiàn)能說話嗎?警惕起來的安逸停止動作,那人還在不停催促,忽然有只手搭在安逸的手,嚇了一跳的安逸回頭看去,只見地上的人隱約做著噤聲的手勢。
搭在安逸手上的手下滑到她的屁股,這次安逸能清楚感覺到這手在塞東西進(jìn)她衣服的破損口,知曉她衣服有破損口的除了共事的姐妹,就只有摩語君。
摩語君得知這是安逸的娘,在她進(jìn)府前給她做的衣服,曾經(jīng)好心找人替她修補(bǔ)過,這才讓破損口不那么顯眼。安逸憑此確認(rèn)這個人才是摩語君。
原來一開始壓住她的就是摩語君,捂嘴是不想讓她發(fā)出聲音暴露了位置,疼痛讓他把握不好力度;摸屁股是為了找破損口,讓她把什么東西帶出去。
明白過來的安逸熱淚盈眶,她不肯哭,不敢出聲,只是下意識握住摩語君的另一只手,既是感激,也是想拉他起來。
時間久了,說話引誘安逸的家伙原形畢露,以詭異的姿態(tài)在地上爬起來,開始到處尋找安逸,行動比較緩慢,應(yīng)是為了仔細(xì)尋找。
兩人大氣不敢出,而摩語君飛快的在安逸手上寫字,不夠完全冷靜的安逸,只依稀辨認(rèn)出“死后,埋花圃,最好看”幾個字,能辨認(rèn)出這幾個字已是當(dāng)時安逸的極限。
要丟下摩語君不管?安逸當(dāng)然不肯,死活要扶起摩語君,可動作太大,那家伙立刻調(diào)轉(zhuǎn)方向爬向兩人。情急之下,摩語君把安逸推開,大聲說道:“它眼神不好,出去藏好了別動!還有!不要說話讓它找到你!安逸快走!”
說完摩語君轉(zhuǎn)身和來到的家伙打起來,他邊打邊聲嘶力竭的繼續(xù)說:“等你明日來收尸,要記得我說過的話!記住!明日再過來!今晚千萬別過來了!誰都不行!”
眼見摩語君在拼命抵擋,自知幫不上忙,流著淚的安逸只得選擇推門逃離,躲在偏堂惶恐了一宿。
次日天破曉,安逸才遵照摩語君說的,來到書房里,只見書房里倒著一個皮開肉綻的人,面目難辨,卻不見血流滿地,安逸不敢多看,著手拖到花圃,把尸體埋在了摩語君最喜歡的花下。
而破損口被塞進(jìn)去的東西,她至今沒有勇氣取出來,而摩語君的死,她同樣不敢說出來,一個是害怕,一個是怕華梓承受不住。
“這……太離奇了!夫人你信嗎?反正我是不信!”聽完安逸的陳述,陳主事?lián)u頭這么說,華梓沒有回應(yīng)她的話。
命人去找安逸的破損口,果真取出一張皺巴巴且黏糊糊的紙條,被揉成一團(tuán),華梓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拈著一點(diǎn)點(diǎn)打開,紙面磨損嚴(yán)重,但仍看得出是一封血書,字跡潦草猙獰,大小不一,明顯是在非正常情況下寫下的。
如見此字愚已逝,望母勿念,多保重!安逸吾姊,妥照如是。
這是留給華梓的,他的母親的絕筆。
看著這些字,華梓的腦海里,瞬間涌現(xiàn)出摩語君受難后,憑著感覺書寫的樣子,一字一句無不視死如歸。
這是母子間的某種感應(yīng),是觸碰對應(yīng)事物就能想象出來的場面。華梓撫摸著那張紙面,手不住地顫抖,她能想出當(dāng)時的場景,卻感受不到當(dāng)時兒子承受的痛苦。
“夫人……”這張字條的出現(xiàn),讓陳主事覺得安逸不是胡言,她心疼地看著華梓。
同一年里,和自己的兩個孩子陰陽相隔,別說華梓本人,就是知曉這些事的人,都是撕心裂肺的感覺。
淚水模糊了華梓的視線,悲傷讓她破了聲,她說:“給我挖!把我的君兒找回來!”
攤倒在地的安逸,此時也是泣不成聲,或許她不該瞞著華梓。她抬頭看向花圃,發(fā)了瘋一樣沖過去,推開在用鐵鏟挖土的下人,用手在渡火下拼命挖起來。
見鐵鏟還在旁邊,安逸憤怒推開,用尖銳的聲音說:“怎可以用鐵鏟?!傷到少爺怎辦?!都給我滾開!!”往日文靜的安逸,現(xiàn)在披頭散發(fā),聲嘶力竭的樣子,就像是一個潑婦。
天色變得陰沉,微風(fēng)細(xì)雨漸起,襯托著這一幕好不悲傷。
絳城大街上。
不知兄長已故的摩焰兒,此時正和符老,也就是小乞丐的師傅,以及小乞丐等人,在街上開心游玩。
男子打扮的摩焰兒,碰碰自己的假胡子,不安地說:“真的不會掉嗎?”
一路聽到現(xiàn)在的小乞丐,不耐煩地打掉她的手說:“你別動了!再動就真的掉了!”
直接改頭換面,完美融入百姓的阿色,大搖大擺的到處亂逛,摩焰兒看得好不羨慕,嘟噥著說:“我就不該相信小乞丐的易容術(shù),還是阿色的法術(shù)管用!”
符老突然來到她身邊,笑嘻嘻地說:“如何?這三天在我那里,是不是很開心???不比你在摩府輕松自在得多嘛!”
摩焰兒連連點(diǎn)頭:“是?。]那么多規(guī)矩,跟著您還有好吃的好玩的!我長這么大,第一次知曉有這么多好玩的地方!”
聽摩焰兒一頓夸,符老昂起頭得意洋洋地說:“會享受的人都這么說!不像華梓,偏要擠入豪門找罪受!有錢就開心嗎?我看未必吧!”
這老爺爺昨天也提到華梓,不會是華梓的老熟人吧?那我們豈不是自投羅網(wǎng)?走在前面的阿色,聽到身后的對話心想,不對!如果他幫著華梓,我們早被抓回去了才是!
這么一想,阿色就放心地咬下了糖葫蘆上的山楂,細(xì)細(xì)品嘗著,臉上洋溢幸福的笑容。
走在姑娘們身側(cè)的小乞丐,撓撓鼻子正思考著,等下要不要告訴她們,符老的錢全是“取”于路人的。
忽然,小乞丐看見張叔領(lǐng)著聞捕頭,以及之前驗(yàn)過摩語思的仵作,三人行色匆匆的往摩府方向趕。與此同時,其他人也都看見了。
“仵作一來,準(zhǔn)不是好事!”剛吃完餅食,正在剔牙的符老,漫不經(jīng)心地說,
“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看見聞捕頭和那個仵作,就好比看見黑白無常,摩焰兒一下心慌了,扔下其他人,撒腿跑向張叔。
“張叔!張叔!府里發(fā)生何事?”邊跑邊朝張叔揮手,摩焰兒大聲問道。
來到張叔眼前,見張叔等人一臉疑惑,摩焰兒趕忙撕掉胡子,聞捕頭指著她說:“噢,是焰兒小姐!”
見是摩焰兒,張叔拉住她的手,激動地說:“小姐!小姐你快回府吧!出大事了!少爺被人殺了!”
“兄長被人殺了?”此話對摩焰兒沖擊太大,她的瞳孔顫動起來,心有說不出的堵塞感。
“喵喵喵?我們就走了三天,居然會發(fā)生這種事!”跟著跑過來的阿色,不敢置信的瞪大眼。
聞捕頭說:“我們正要前往驗(yàn)尸,小姐同我們一并回去吧!”
等小乞丐和符老姍姍來遲,那阿色與摩焰兒,已和張叔以及仵作先一步離開,符老只能逮住聞捕頭詢問。
一見到符老,聞捕頭就作揖,恭敬地說:“徒兒見過師傅!”
小乞丐疑惑地瞪大眼,心想我還有個當(dāng)捕頭的師兄?師傅的徒弟可真多!等下別連皇家子弟都是師兄吧?
“哎呀,聞捕頭免禮!”看得出符老很享受這一套,他笑嘻嘻地說,“誒,我問你,是摩府出事了?”
這一邊,摩焰兒跟著張叔等人回到摩府,剛進(jìn)大門就看見了陳主事,而陳主事看見摩焰兒一愣,在陳主事身后就是華梓。
摩焰兒來不及說話,本神情恍惚的華梓看見她,突然臉色大變,走到她面前二話不說就是一巴掌,打得她半張臉通紅。
“干嘛打人?”反應(yīng)過來的阿色,趕忙護(hù)住摩焰兒。
“夫人,你這是?”張叔也看呆了。
莫名挨了一巴掌的摩焰兒,捂著紅腫的臉,委屈不解地看著華梓:“大娘為何大打出手?”
華梓滿眼是淚的冷笑著說:“我是不明白了,先是思兒,接著是君兒,怎就你好好的?如若老爺不在楠央,茶會上出事的豈不是老爺?摩焰兒你生來就不祥,當(dāng)時老爺能下狠心扔了你,哪有今天這些事?你就是不該生在摩家的掃把星!災(zāi)星!不怪百家不要你!我早該看透一切,下定決心了結(jié)了你!”
字字如刀切割著摩焰兒的心,摩語思,蕭嫣,摩語君……滿是刀痕的心汩汩流血,有那么一瞬間,她覺得華梓說得對,她就是不該生在摩家,不該生在絳城,不該來到人間。
是啊,你就是災(zāi)星!根本不配為神!
內(nèi)心深處的尖銳聲音突然出現(xiàn),肆意嘲笑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