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陸羽正思索著上次作了一半的八股,想著如何以孟子公孫丑章入了后兩比,沒想到忽然被驚了一聲。
轉(zhuǎn)頭一看,原來是笑著行來的柳勇。
柳勇身后跟著一面生的小廝,背著書篋,一副唯唯諾諾的模樣,感覺像是被主子欺負怕了。
話說方才進來,陸羽笑了笑,柳勇抿了抿小嘴,看著陸羽道:“昨夜偶的佳對一聯(lián),你且聽聽如何?”
陸羽昨日一時起了惡趣味,想難為一下柳勇這位優(yōu)秀的同窗,起初出了不少上聯(lián),諸如上聯(lián)“呂洞賓品酒口對口”的難度,也被柳勇輕松解。
于是陸羽便出了一對“呂洞賓品酒口對口”,起初柳勇聽了并未在意不就是呂洞賓嘛。
又細細思索過后卻不由得皺起來眉頭,這上聯(lián)有陷阱。乃至到了下學(xué)時間還坐于藤椅上苦苦掙扎。
瞧著如此認真的柳勇,陸羽便和柳勇相約改日續(xù)對,本以為柳勇還需想些時日,沒想到如此之快,便有了下聯(lián),也不知道對的如何。
“哦,那你說說看。”
陸羽笑著問道,一旁的柳方笑呵呵地看著自家小少爺,似乎對柳勇充滿了信息。在柳方眼中,陸羽不一定比得過呢。
只聽得柳勇帶著笑意緩緩開口道:“梅川妹迷花香迎香。”
陸羽笑了笑道:“妙哉?!?p> 但心里還有一句未說,雖然勉強對上,但意境上還差點意思。
兩人又是于書房閑敘片刻著,但柳知縣那頭卻是麻煩。話說柳知縣出了內(nèi)院,行過廊道,便進了辦公所在的禮房。
禮房原本是衙門辦理祭祀考試等事務(wù)的的場地,但由于修文房屋有限,便一房二用。
且說柳知縣進了禮房,只見怒氣沖沖的王巡檢正瞪著一小吏頭目,原來是方才被柳知縣打發(fā)來的趙武。
只聽得趙武小聲道:“王巡檢息怒,這事也不是我等能作主的,你且等等,別急。”
“等什么等,都拖了多久了?”
王巡檢心中怒的一方面是由于柳知縣屢次推脫責(zé)任,躲著自己。
另一方面,自己手底下的兄弟被痛毆致死,作為一伙沒多少文化,甚至許多自己的名字都不識得的甲兵。
如果此次忍氣吞聲,那在巡檢里頭中便失去人心,那群爛兵心里會如何想著自己。
“王巡檢好大的官威啊?!?p> 柳知縣帶著絲絲嘲諷的語氣道,揮了揮手,禮房值班的趙武等人便行禮而出去。
“下官沒有?!?p> 面子上面,柳知縣還是王博的上級,官級低一級,便拱了拱手。
但實際上,并非歸屬柳知縣管理,之前也是提到過的。
“王巡檢,且坐下說話。”
望著王博五大三粗的模樣,柳知縣真擔(dān)心等會說起激動語,這漢子會動上一手。
“你麾下的小兵之事,本官已經(jīng)交由張師爺處理,你且等等,過些日子定然給你滿意的答復(fù)?!?p> 話雖然這么說,但柳知縣又使了“托”字絕技,先安撫王巡檢一二,目前自己著實是沒有辦法。
面上答應(yīng)的雖好,但柳知縣還未和柳文成那幫鄉(xiāng)紳詳細談?wù)摯耸?,誰能想到這王巡檢過了個元宵和換了人似的。
柳知縣心里是納悶的:“去年亦有此類的事情發(fā)生,也沒見王博如此激動,果真是粗鄙之人?!?p> 聽了此言,王巡檢怒從心中來,大聲道:“等等,嚰回來都是,前些那個干柴師爺也是這么說,后來又是那什么廢物縣丞,都是讓我等著,今日若不給我個滿意的答復(fù),我便不走了。”
說著便哼了一聲,坐在東向座,也不管什么主次尊卑,支起二郎腿,吃了口方才倒的涼茶。
至少在修遠,王博是絲毫不懼怕柳知縣的,某些時候,甚至柳知縣還需要自己幫忙。
王巡檢的吵鬧聲驚得外頭的衙役小廝們都為之膽怯,果真是不愧被譽為修遠的“巡檢首霸”,此霸非霸道,而是霸氣。
“王巡檢,切莫激動,此事既然發(fā)生了,那自然是要解決的。你如此逼迫,對大家都不好?!?p> 望著鼻孔朝天的王巡檢,柳知縣心底微微嘆氣,本想硬氣懟回,但想想自己的任期今年十二月便到。
想著如此拖延,交由繼位知縣解決如此的爛攤子,而這一次卻可惜不能如柳知縣的心愿了。
“我能不急嗎,我后頭多少兄弟等著呢?!?p> 其實王巡檢大可不必如此,手底下的甲兵多多少少是知曉柳知縣和鄉(xiāng)紳的關(guān)系。
站在甲兵的角度,用狼狽為奸形容一點也不為過。大戶鄉(xiāng)紳家的子弟飯了事情,尤其是柳天成之家族,頂多言語一二,哪敢上前動刑?
可惜那日一愣頭青怒氣一上來,竟然和柳家的一公子扭打起來,可恰好那位柳家公子練得好拳腳,幾下子竟然打那甲兵咽了氣。
在場的人只記得撲的幾拳,正打在甲兵的鼻子上,打得鮮血迸流,鼻子歪在半邊,卻便似開了個油醬鋪,咸的、酸的、辣的一發(fā)都滾出來。
這若是行俠仗義自然贏得滿堂喝彩,奈何是像話本演義中的反派站到最后。
兩人針鋒相對的聲響恰巧被并行而過的陸羽和柳勇聽了半截到耳朵中。
方才兩人的聲響如此之大,竟無自覺。
適逢陸羽和柳勇兩人言說著出衙門,去過馬橋附近的書鋪逛一番,不料聽了這一聲。
柳勇對于父親近日所忙不可開交是明白緣故的,但其中牽扯重大,甚至關(guān)系父親的前途,倘若處理不善,便是陷入萬劫不復(fù)的境界。
的確如此,一方面是鄉(xiāng)紳的壓力,另一方面又是王巡檢的威脅,令人兩頭作難。
“里頭何人如此喧嘩?”
陸羽問道,心里想著“莫非是那什么巡檢?”
“唉,沒什么好提,又是那王巡檢來討公道了?!?p> “何意?”
“前些日子王巡檢的手底下的甲兵被人活活打殺了,后那家賠了錢,但王巡檢卻不滿意,便來鬧了。”
柳勇對此沒什么好隱瞞,縣里傳的沸沸揚揚,柳知縣原本欲壓住,私下解決,卻沒有料到如今的爛攤子。
陸羽心中不禁好笑,這王巡檢可太為天真,光說修文,柳知縣和諸鄉(xiāng)紳的關(guān)系如此之緊密,小小一甲兵之死,人家怎么會在意呢。
“算了,我們快走吧,父親不希望看到我在這?!?p> 柳勇勉強笑了笑,拉著陸羽欲往衙外行去。
萬萬沒想到,兩人剛欲邁步,只聽得“砰”的一聲,禮房之門被人一腳踹開了。
回頭一看,只見王巡檢滿臉的怒紅,罵罵咧咧道:“柳百里,你等著,我要上札知州,如實告相稟此事?!?p> “王叔消消氣,別氣壞身子?!?p> 柳勇連忙上前攙拉住王巡檢,若是捅到了知州那兒,這可就不是小事了,說不準(zhǔn)父親的烏紗帽便要掉了。
“哼,你小子一邊去?!?p> 說著便扯開柳勇的白嫩小手,本想大力而為,但又擔(dān)心傷了這文弱書生,因此只好稍稍收勁。
柳勇本質(zhì)上確實孝子,眼見父親出了事,幻想著穩(wěn)住王巡檢,可小小之兒,又能幾分作用呢?
后頭緩步而出的便是面色冷冷地柳知縣,見到小兒柳勇如此糾纏,吸了口氣道:“柳勇,你不在書房好好坐著,來這干嘛?”
“回父親,上月預(yù)了書到了,方才準(zhǔn)備去楊家書鋪取一遭,正巧碰著這兒?!?p> “取什么書,家中書還不夠你讀嗎,也罷,速去快回。”
旁邊的陸羽一言不發(fā),眼前的這一幕自己并不適合插話。
“父親,孩兒有話說。”
柳知縣悄悄走過來拍了兩下柳勇的肩膀,使了個眼色,柳勇便不再說話。
一旁的王巡檢卻不滿意,出言刁難道:“果真是一窩一窩的?!?p> 又輕蔑的“哼”了聲,方才正怒火中燒著,這才注意到邊上的陸羽,又是定睛一瞧,“咦”了一聲。
“怎么是你這個臭小子?”
“沒想到又見面了,原來王兄還是巡檢啊,草民有禮?!?p> “哈哈,你小子就別寒磣我了,當(dāng)初怕你為難,便沒有對你坦白,是我的不是?!?p> “王大哥何事如此焦躁?”
四人站立于禮房,倒是別扭,便又回了禮房內(nèi)。兩小子自然也是被默許入內(nèi)。
話說陸羽和王巡檢如何認識的,便長話短說一番,上月王巡檢從旗臺跌下,傷之后骨。
因身體還有些許難言之疾,便故意未攜帶兵仆和甲兵護送,偷偷摸摸地行去。
去尋李家寨的苗醫(yī),不料半路舊疾復(fù)發(fā),昏迷而倒,被下學(xué)而路過的陸羽喊人救了醒。
…
卻說四人入了座,陸羽和柳勇坐于下首。正襟危坐的模樣倒是有趣,王巡檢卻還是一副混不吝的模樣。柳知縣卻繃著臉,一言不發(fā)。
“王兄說說如何?”
“也不怕告訴你陸小子,此事必須有個了結(jié),我手底下的兄弟被人打死,現(xiàn)在找來討個說話,柳百里竟然說什么飾案后待,這不是故意的嗎?”
王巡檢說起話來,行事的模樣瞧上去沒頭沒腦,但能當(dāng)上一群甲兵頭領(lǐng),修文三巡檢之首,自然是有些許智謀的。
心里其實隱瞞了事情:柳天成的家族里頭早就派人私下接觸過王巡檢,給予了不少賄處。
但如此又一鬧,則是另一回事,就有些許耐人尋味。
這可就難為住陸羽,雖然說是什么人命關(guān)天,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但封建王朝,怎么可能相同而論呢。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
但那愣頭青注定是要白白犧牲了。
四人談?wù)摬痪?,期間柳勇被支了出來,剩余三人又是說了一陣話語,便散了言。
至于說了些什么,自然是關(guān)于如何處理此事,王巡檢對于陸羽這小小童生,自然不會是所謂的“滴水之恩,涌泉相報。”
再次入談,柳知縣才發(fā)現(xiàn)自己完完全全地看走了眼,這王博,亦是王巡檢,根本不是什么好東西,稱之為貪吏一點也不過。
只能看見的是,再次先出了禮房的則是陸羽,然后是帶著微微笑意的王巡檢,柳知縣卻遲遲沒有露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