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忱深吸了一口氣，道：“您總不會是擔(dān)心我來山上殺人罷？”
凌云又搖了搖頭?！拔也恢滥銜鍪裁矗皇遣幌Ｍ杪室庾R到霄璧可能與你有什么關(guān)聯(lián)?！?p> 這話有點刺心，裴忱卻不過報之以一笑，道：“那么我還是能來？”
凌云淡淡道：“小心，你現(xiàn)在的善意可能會害了很多人?！?p> 這是個很嚴(yán)重的警告，可是裴忱卻像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塊巨石。他離開的時候甚至還哼著不成調(diào)的曲子，覺得今天是他許久以來心情最好的一回。
凌云站在殿前許久不曾動彈，而后忽然轉(zhuǎn)身往主殿去了。
凌率不在，主殿也攔不住凌云。他長驅(qū)直入去了內(nèi)殿，看見霄璧還在練功，顯見是被裴忱指點過一回了，因為凌率不會這樣教導(dǎo)她，她運功時的內(nèi)息也還有些滯澀。
霄璧運功過一個周天睜開眼睛看見有人站在自己面前的時候嚇了一跳，下意識便以為是方才那個陌生人去而復(fù)返了，看清楚了才慌忙跳起來垂手道：“師叔?！?p> “不必多禮?！绷柙铺Я颂郑涣?xí)慣旁人在他面前是這幅拘謹(jǐn)?shù)臉幼?，手下幾個徒弟也幾乎不會做出這樣的情態(tài)來，當(dāng)然霄風(fēng)為免抄書而央求他的時候例外。“我是來找掌門師兄的?！?p> 他自己說出來都不大信自己的話，但天生一張沒有表情的臉，說什么就都顯得很可信。
“師尊今日去了后山?！毕鲨档吐暤馈Ｋ緛硎菓?yīng)該對凌云有些戒備之意的，傳說中最不希望叫她做下一任掌門的就是凌云這一系，至少凌率一貫堅持這么認(rèn)為，但是在她看來這位師叔似乎一點都不在乎下一任掌門會是什么人，就算今天師尊再抱一個襁褓中的嬰兒上來說那是天選之子，凌云大概也只會擺著一張萬年不變的冷臉稱一聲是。
她甚至覺得凌云是個可以親近的人，大概是因為上回昏倒在后山的時候一睜開眼睛看見的就是凌云，那個時候凌云不像是眼下這樣毫無表情，他的神情很奇怪，奇怪到霄璧以為自己是看錯了。
那時候凌云似乎是有些悲傷。
“你打算如何對掌門師兄解釋？”她忽然聽見凌云問道。
這叫她吃了一驚，然而還沒等想出什么應(yīng)對的話來便聽見凌云又道：“他不會相信你是自己悟出來的，如果不知道怎么說，就說是我順口提點了幾句，叫他盡管來找我。”
霄璧想，這就是說凌云知道已經(jīng)有人來見過自己了，雖然那人看上去是為了找?guī)熜侄鴣怼?p> “師叔認(rèn)識那位沈師兄？”她試探著問。
凌云居然很難得笑了一下。
他一下子就看破了裴忱所玩弄的文字游戲，倒也不打算當(dāng)著霄璧的面揭穿裴忱。
凌云本不是個愛多管閑事的人，但是想到當(dāng)年霄岸是為什么離開了昆侖山再也不回頭，又想到自己身上背著的那個預(yù)言——雖然現(xiàn)在幫他補完了預(yù)言的人已經(jīng)再也不打算相信天命——他就覺得自己不能放任眼前的事情不管。
“他是怎么對你說的?！绷柙品磫柕溃Z氣很平靜，簡直不像是一個問句。
他也不用問，霄璧心中所想在他眼中清清楚楚，他只是想看一看這個姑娘失去了記憶之后是不是還像從前一樣機敏。昔年九幽少君是個什么樣的人物他雖遠(yuǎn)在昆侖但也是聽說過的，況且當(dāng)日裴忱尚不知如何閉鎖心門，他便不留神瞧見了許多過往。
霄璧果然不肯直接答，只道：“他只說了不是本門弟子?！?p> “是霄浮的朋友吧?！绷柙泼娌桓纳?。“你應(yīng)當(dāng)知道，我不會過多過問你師兄的事情，否則我?guī)熜中睦锉阋皇娣?。?p> 凌云說的話甚至有幾分俏皮，把霄璧給逗笑了，他自己卻沒有笑。
霄璧似乎是放下心來且不打算同凌率說些什么了，凌云看得出來她對凌率敬畏之余甚至有些疏離，大概凌率也不過把這個看上去天賦異稟的姑娘當(dāng)成一件工具，工具只要使用的時候不出差錯就可以了，如今天下局勢瞬息萬變，凌率那么一個有野心的人必然日理萬機，他是要掌控天下局勢的人，想帶著昆侖走到新的高度上去，自然沒有時間去理會一個小姑娘的內(nèi)心世界。
凌云沉默了片刻，道：“我對你說過不要離開這座大殿，但如果長日無事，也可以去我殿里坐坐?！?p> 如果霄璧真的這么做了凌率大概很快就會來興師問罪，皮笑肉不笑地問他是不是對自己的徒弟有什么圖謀，但是凌云現(xiàn)下并不在乎那樣的小事，他只是覺得讓一個剛成為修者不久的女孩學(xué)著忍受那樣純粹的寂寞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尤其是她身邊如今多了一雙關(guān)切的眼睛。
可現(xiàn)在作為魔君的裴忱能帶來的關(guān)心是有些危險的。
裴忱在昆侖山下便遇見了來截他的人。
朱雀的神情罕見的有點焦急，她的行動也證明了這一點。裴忱本來可以很迅速地回到幽冥去，但是朱雀卻不愿意等了，她也不知是從哪來的消息知道了裴忱會來昆侖山，不過一想到昆侖山這個消息本就是少司命帶給他的，朱雀會從少司命那里得到消息也無可厚非。
這兩個人出現(xiàn)在昆侖山下，如果叫昆侖的人知道了一定會演變成一場血雨腥風(fēng)。不過守著昆侖山門的弟子還不足以發(fā)現(xiàn)他們兩個，所以他們在山下交談也不礙著什么。
“看來你有很急的事情要來找本座?！迸岢赖纳袂橐矅?yán)肅了起來，他交給朱雀兩姐妹的任務(wù)叫他不得不嚴(yán)肅?！笆歉堕L安和那條龍有了什么動靜么？本座上昆侖山也不過是一天的工夫，難道山下已經(jīng)天翻地覆？”
朱雀道：“還沒有到天翻地覆的地步，但的確已經(jīng)變天了，如果硬要形容發(fā)生了什么，便是我們多了一個鄰居?！?p> 裴忱一愣，旋即明白了這所謂的鄰居是什么人。
“看來三足鼎立對千山來說不夠穩(wěn)定，非要四角齊全才行?！彼瓷先ゲ幌袷侵烊改敲磻n心忡忡，甚至還有心情開了個玩笑?！拔覀兊泥従咏惺裁疵?？”
“天魔宮，看上去是要先和大光明宮打一打擂臺。”裴忱的情緒感染了朱雀，叫她也漸漸平靜下來，并以玩笑回應(yīng)了裴忱。
裴忱失笑道：“付長安分明知道世間有天魔族?！?p> 然而朱雀沒有笑。
這讓裴忱的神色變得嚴(yán)肅了起來，他低聲問道：“是我想的那樣么？”
“魔君英明。”朱雀的聲音有些冷硬，大概是對裴忱的遲鈍十分不滿?！皹O西之地的天魔族已經(jīng)出世，但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鳳棲梧已經(jīng)在去大燕皇宮的路上，想來不久就會傳回消息。”
她稱呼自己妹妹的語氣甚至比叫旁人還冷淡些，看起來這對姐妹現(xiàn)在雖然都被裴忱收攏麾下，關(guān)系卻還沒有半點改變。
裴忱沉思了一瞬，問道：“他們?nèi)缃袷鞘裁磩屿o？”
“動靜鬧得很大。”朱雀的眉頭微微皺著，她一貫不是個會夸大其詞的人，如果她說出動靜很大這樣的話，裴忱便要開始考慮千山之中是不是已經(jīng)血流成河了。
果然，朱雀繼續(xù)道：“憑著那條龍他們四處作亂，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天魔族的加入，他們把目標(biāo)先對準(zhǔn)了西域的各個小國，想來無論是大光明宮還是昆侖都很快有所動作了，對大光明宮來說這更是心腹大患?！?p> “若是那些明尊的信徒都改信了魔主，對大光明宮而言的確是個沉重的打擊?！迸岢揽嘈α艘幌?，他本以為付長安帶著那條龍會先找上幽冥的麻煩，畢竟對付長安來說如今的幽冥是他的折戟之地，他是該來洗刷恥辱的。
可是對一個狂信徒而言恥辱并沒什么關(guān)系，只要能為他的魔主做些什么就可以了，為此他可以獻(xiàn)出生命，一點面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裴忱想自己還是太小看了付長安，不過同樣的，或許是因為那條龍的出世給了付長安很大的底氣，叫付長安的棋下得也不夠縝密了。
如今那座天魔宮里固然是有兩個煉虛境的強者，可是裴忱和鏡君加在一處同樣也是兩個人，外人看來兩個門派的合作必然不會像是一股勢力那樣緊密，但是裴忱自己心里十分清楚，鏡君和他一樣都不是什么貪戀權(quán)勢的人，他們兩個掌管一方勢力只是為了要改變這個世界，現(xiàn)下看來他們的觀念還沒有發(fā)生太大的分歧，所以他們是可以精誠合作的。
只是，天魔族么？
裴忱想起方小七說天魔族曾經(jīng)也是想過要令魔主復(fù)蘇的，雖然他們不知為什么放棄了那個念頭又不知怎么被付長安說服，但是無可否認(rèn)的那是一股相當(dāng)讓人頭疼的力量。這世上的神魔血裔其實并沒有剩下很多，不然如今也不會是人治的時代，那么天魔族在如今與魔族其實也差不了多少。
可現(xiàn)在他們沒有神明也沒有人皇，只有另一個被稱為魔的家伙想要奮起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