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了,現(xiàn)在這兩千來人,也就是咱們在蓋莊子,你又拉了大部分去山里,才勉強(qiáng)說得過去,要是招五千人,他們來了干什么?咱們光靠賣鏡子養(yǎng)活這么多人嗎?到時候這么多人閑著,沒事也跟你惹出事來?!?p> 雷富貴說的倒是實話,升米恩斗米仇,現(xiàn)在都有活干,給他們一點飯吃,他們就老老實實的干活,要是莊子蓋完了,到時候閑下來的這些老少婦女躺在那里吃飯,遲早給雷家惹出事來。
“不怕,多買一點磁石回來,讓他們?nèi)ソ吷匙永锩嫣澡F沙,咱們按數(shù)量算錢便是。那東西可比馬叔買的黃鐵礦好多了?!?p> 旁邊一直沒出聲的老馬一拍大腿:“我倒是忘記了這茬,沙里淘出來的鐵砂煉鐵確實好用,只是以前大家嫌麻煩,數(shù)量少了不頂用而已,要真拉一批人專門淘這個,賺不賺錢不說,至少不會虧錢?!?p> 雷富貴還是有點將信將疑:“這辦法真能行?官府真不會找麻煩?”
雷老虎拍了拍胸膛:“一兩千人官府可能不在乎,但咱們要是幫南京府解決幾千流民,讓他們安定下來,給他們飯吃,官府怕是巴不得將這個麻煩丟給我們,這么多流民在南京城外晃蕩,他們心里怕也打鼓。”
喝了口水,雷老虎接著說道:“即使他們鐵了心要找咱們麻煩,到時候咱們只要將那些老弱婦孺往前面一擺,就算是南京府尹親至,他也不敢對著跪在他面前的幾千老弱出手,逼死這些人,他多少腦袋都不夠砍的?!?p> 好吧,很無恥,但無疑是個很有用的辦法。
雷老虎現(xiàn)在一沒辦法給自己弄個讀書人的身份做擋箭牌,二沒靠譜的后臺,只能想出這招綁架百姓的招數(shù)來用用。
雷富貴和老馬考慮了一下,也覺得這個辦法靠譜。
這么多流民在南京城外晃蕩,以大明官府的尿性,不知道有多嫌棄他們了,現(xiàn)在有人愿意接下這個麻煩,他們心里怕是高興還來不及。
封建時代的城里和城外就是兩個世界,那些老爺們只要保證城池不丟,城外鬧一鬧,他們根本就懶得管。這個時代評判是不是造反的標(biāo)準(zhǔn)很簡單,就是看你有沒有攻打城池,如果你只是在城外鬧一鬧,最多也就混個山賊水匪的身份,想做反賊?
你先打下幾個縣城殺幾個官老爺再說!
既然定下了方略,大家就分頭行動。
這大半年來,雷富貴和老馬都還是培養(yǎng)了自己的一批人的。
雷富貴帶的這批人主要負(fù)責(zé)的就是物資采買,基礎(chǔ)建設(shè),人員招聘,這次依然由他負(fù)責(zé)這些。
這種大規(guī)模的采購,自然不會跑去城里一個個店鋪問價錢,都是讓手下人送信去城里,讓那些掌柜的上門來跟自己談。
老馬一直負(fù)責(zé)的就是工坊這邊,現(xiàn)在莊子里明面上就一個軸承作坊,一個成衣作坊,其它的鏡子,火銃,火藥,紙殼彈,硫酸,硝酸這些都是挑的一些可靠之人秘密制作,規(guī)模都很小,整個秘密作坊包括那些裝紙殼彈的老娘們也不過百來人,這些人現(xiàn)在全部由王二狗帶領(lǐng),不追求效率,只要求安全和質(zhì)量,小事故沒斷過,但大事倒也沒出過。
“馬叔你就讓軸承作坊和成衣作坊那邊加點班,這么多人要工具,要穿衣,進(jìn)了咱們的門,咱們就要把他們安置好了。成衣就按我畫的圖樣給你做,也能省點布料,窮苦人就沒這么多講究了?!?p> 雷老虎口中的省點布料,自然就是短袖短褲了,現(xiàn)在秋老虎的時候,每人發(fā)上兩套,還穿個把月不成問題,有這個時間緩沖,長袖長褲也做出來了。
“對了,還要找個人給何明道送個信,讓他在縣令面前也多個說辭。”
“所以,你們這么多人,就親眼看著你們主事掉到江里被水沖走?”
毫無疑問,何明道此時正跪在縣令大人面前,接受他口水的洗禮。
本來他在后堂跟自己小妾讀話本,正讀到意動處,何明道卻給他帶回來這么個麻煩消息,他不上火才說不過去了。
“一群蠢材!”
縣令是讀書人,用讀書人的罵法下面這群小吏也聽不懂,憋了半天,也只能憋出來這么一句。
人罵完了,事還得辦。
“現(xiàn)在生不見人,死不見尸,戶房的事也不能停了,何明道你先把戶房擔(dān)起來。至于張主事,先等上幾天再說,萬一被沖到下游被人救起來也未為可知,總不好尸首都沒見到,就說人死了。”
縣令也沒其它辦法,回來的十個人一口眾聲的說親眼所見,他能怎么辦?
雖然這位張主事給他的荷包貢獻(xiàn)不少,但又不是他親爹,難道還讓他行文給下游其它官府幫忙尋找不成?
這可是要擔(dān)大人情的,他可沒閑情找這個麻煩。
被沖走便沖走了罷,換一個就是了,雖然有點麻煩,但面前這個何明道也是跟著辦了多年事的老戶房了,想必那些麻煩他也不敢推到自己面前來。
何明道臉上悲戚,心中卻是暗喜,他當(dāng)然知道張主事現(xiàn)在已經(jīng)死得不能再死了,怕不是都被江里的魚給吃進(jìn)肚皮去了,自己再找個機(jī)會,帶點銀子跟縣令大人表下忠心,自己這個戶房主事的位置就算是坐穩(wěn)了。
回到戶房公事房,剛拍干凈膝蓋上的沙土,就有小吏舉著一封信過來了:“何主事,雷家派人送了信過來?!?p> 前半句的何主事讓何明道喜不自禁,這小吏也是有眼色的;后半句的雷家讓他臉皮抽動了一下,反正這小吏也不是外人,當(dāng)下拆了信看了起來。
信很短,卻讓何明道的臉色由陰轉(zhuǎn)晴:“這是好事啊,他雷家愿意收攏流民,分派衣食,還愿意給他們找個糊口的事做,稱得上是積善之家了,今天縣令心情不好,改天我再把這個好消息報告上去,想必大老爺必不吝于一塊牌匾?!?p> 何明道是做老了官府事務(wù)的人,何嘗不知道,眼下南京城內(nèi)一片歌舞升平,唯一能讓老爺們偶爾憂慮的,就是城外的那些流民,雖然不至于影響到城內(nèi)的生活,但畢竟有礙觀瞻,時不時還要假模假樣的施點粥,這可都是銀子。
“看來這雷家倒是有高人?!?p> 他最怕的就是雷少爺不管不顧的蠻干,自己又有如此大的把柄在人家手里,萬一搞得大家遮蓋不住,自己肯定要被拖下水去。
現(xiàn)在看雷家如此上道,在沒有其他背景的情況下,采取了這種大家喜聞樂見的方式扯個招牌,大家日子都會好過一點??磥碜约耗敲磕耆賰傻幕疑杖胧欠€(wěn)了。
突然增加近三千人,光是安置這些人就是個體力活,雖然雷富貴和老馬都培養(yǎng)了幾個人幫手,但這些幫手也只能做到聽命行事,畢竟都是些目不識丁的糙漢子。
光是登記這些人,給這些人發(fā)身份牌,雷老虎就給學(xué)堂里請來的那幾個童生說了半天好話,還額外給了雙倍的加班費,這些人才肯幫個這忙。
“他娘的,一些窮酸,本事沒有,架子倒不小?!?p> 看到一向不愛多話的雷老虎低聲下氣的給那些四五十歲了連個秀才都沒考上的老家伙說好話,老馬氣得是嘴角冒煙。
雷老虎把手一攤,苦笑道:“不然怎么辦?誰叫咱們自己手里沒幾個認(rèn)字的,這種事做不來就是做不來。”
自己大字不識一筐的老馬面皮一紅,一口氣馬上就泄了。轉(zhuǎn)眼就看到了在旁邊看熱鬧的鐵球,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王八蛋,讓你看熱鬧,有這個時間還不趕緊去練字?!?p> 雷富貴無奈的攔下他揚起的巴掌:“你這是累狠了,邪火亂冒。前段時間咱們還說老虎為莊戶家孩子請先生識字花錢太多,現(xiàn)在看來,沒自己的讀書人是真不行?!?p> 想了想還是氣不過:“這些窮酸也真是討厭,不就是咱們沒讓他們教那些四書五經(jīng)嗎,一個個火氣大得很,估計要不是實在沒米下鍋了,怕是這幾個人都留不住?!?p> 雷老虎這大半年來,一有空閑就在自己編寫教材,教材分成語言,數(shù)學(xué),格物這三科,這些老童生的主要任務(wù)就是給這些孩子們上語言課,反正沒識字基礎(chǔ),其它兩科也沒辦法學(xué)習(xí),也就是雷富貴和雷老虎一有空閑時間就給孩子們上上基礎(chǔ)的數(shù)學(xué)和格物課。
但就算這樣,這些老童生的意見也大得很,雷老虎編寫的語言教材,完全打破了他們的認(rèn)知,學(xué)的是明朝小說話本才用的簡體字,其中很多字還經(jīng)過了進(jìn)一步的簡化,內(nèi)容也不是精煉高雅的古文,而是市井小民用的大白話,最多里面加幾篇詩歌和簡單的短文,還加上了斷句的各種符號。
在這些童生看來,這簡直是大逆不道。
如果不是雷家開出管吃管住,每天三頓肉,月錢五兩白銀的條件,他們怕早就掀了攤子。
“無妨,只要他們實心實意的做事,其它的就不必理會,借人家的雞來孵咱們的蛋,還不許人家發(fā)泄幾句了。”
聽得雷老虎說得有趣,雷富貴和老馬對視一眼,都哈哈大笑起來,連日來忙碌的勞累都消散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