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小寶下樓時，正好碰到俞根生扶著陸愛麗朝大樓門口走去，她連忙上前勸阻道，“呀，她身體不好，就不要多活動啦，還是在病房里多休息休息吧?！?p> “沒事的，沒事的?！标憪埯愓f，“我只是想出來呼吸一下新鮮空氣，病房里面太憋悶了，都有些喘不過氣來了?！?p> 陳小寶上下打量了一眼陸愛麗，心中產生一絲不忍，她知道，生著病，還要做墮胎手術，會很危險的。雖然她勸過張文華，張文華并沒有聽進去，仍然要做?；蛟S，是沒問題的吧。陳小寶在心里暗暗安慰著自己。
“你看，你們做男人的也不知道如何照顧一下自己的女人，人這么瘦，怎么有抵抗力啊。”陳小寶半開玩笑地說道，“你要多給他增加些營養(yǎng)，別舍不得吃。特別是生病期間，做了手術之后，更加吃點好吃的。”
“謝謝你的關心。”陸愛麗說，俞根生并沒有說話，似乎并沒有聽到陳小寶在跟自己說話。
陳小寶感到有些無趣，“你們去吧，別走遠了，就在醫(yī)院附近轉轉吧，趕快回來?！?p> “曉得了?！?p> 望著俞根生和陸愛麗攙扶的身影，陳小寶心中不覺生起了陣陣感動。她時常希望能與張文華也像這樣，相互攙扶著，走完人生。但這似乎是不可能實現的夢，因為在自己和張文華之間，還橫亙著張姚氏這樣一個女人，而這個女人才是張名正言順的妻子，而自己只能算作他的妾，甚至連妾都不如，只是張文華同居的姘頭。好多個夜晚，當張文華完事，趴在自己身上喘著粗氣時，她都提出讓張文華給她一個名分，不能再像這樣沒有任何說法。每次，張文華都含含糊糊地答應著，信誓旦旦地保證，天亮之后就去找張姚氏說去，納陳小寶為妾。但第二天醒來，張文華就把昨晚說的話一干二凈，再催他時，他就說，不用急，該來的總會要來的。讓陳小寶有氣也發(fā)不出來。還好，有了這家虹口醫(yī)院，他答應把這家醫(yī)院所掙的錢都給自己，還讓自己干這家醫(yī)院的主治醫(yī)師。這點，張文華倒沒有食言，他還讓自己一直沒有找到工作的兄弟陳鵬飛做了他的司機，幫她解決了一個大難題。因為她擔心沒有工作的弟弟會變壞，會加入青幫，打打殺殺的，把小命給丟了。在上海灘，幾乎每天都有兇案發(fā)生，不是殺人，就是被殺，她可不希望自己的弟弟走上這條不歸路，畢竟，在這個世界上，只有自己的弟弟、姐姐才是最親的，父母早已不在，姊妹三人相依為命，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有時，她也會到姐姐陳阿寶的住處住上一段時間。
陳小寶眼睛濕潤了，她從樓間的柜臺里拿出一把紙扇，追上陸愛麗，把扇子遞到俞根生手里，“天熱，拿著扇扇吧?！?p> “謝謝，梁醫(yī)生?！庇岣f。
“不用謝。”陳小寶說道，“我到診室里再檢查檢查，看看做手術還有什么需要準備的?！?p> “對了，顧醫(yī)生回來了嗎？”
“沒有。今天下午就回來了。”陳小寶遲疑了一下，說道。她知道張文華到了民國路三百七十號的另一家診所去看病了，今天下午是否能回來，還要看那家醫(yī)院的病人情況。如果病人少，可能十二點就回來了。如果病人多，那就要等到看完病之后才能回來。至于幾點鐘能回來，就不好說了。
“謝謝你?！?p> 陳小寶發(fā)現，眼前的這個病人總是這么客氣，這是此前的病人所沒有過的。她不禁又看了一眼這個男人，這個男人不僅文質彬彬，像是很有學問的樣子，而且還長得非常健壯，白色的背心緊緊地裹在身上，胸大肌特別明顯，就如女人的乳房，胳膊上肱大肌也堆成了小山?！疤煜戮褂腥绱送昝赖哪腥?，難得。”陳小寶心想，“跟他在一起，女人會有安全感的，至少不會騙女人”。
陳小寶感到一陣心酸，但很快又安然了。作為從江蘇鄉(xiāng)下出來的人，走到今天，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呢？現在缺的，只不過是一個名分而已，而自從結識張文華之后的實際獲得，是很多人一生也無法得到的。他給了自己一個穩(wěn)定的工作，雖然家還有些不穩(wěn)定，但想必他不會等太久的。張文華曾說要休了張姚氏，還說不行，就咔嚓了。陳小寶嚇了一跳，但很快就冷笑了，“你敢嗎？見到張姚氏，就成了龜兒子，還想殺人。”
“你以為我不敢嗎？”
“不敢。”
“我在她面前之所以如此，這是因為表演給她看的。有一天她真把我氣急了，我真的把她給咔嚓了。”
陳小寶激泠了一下，從回憶中清醒過來。此時，崔根生和陸愛麗已經從眼前消失，不知去了哪兒。
“他們不會走的吧？”陳小寶有些擔心起來，“嗯，應該不會的，他們把住院費不都是已經交上了嗎？走就走吧?！?p> 陳小寶轉身走到診室，診室的門沒關，她走進去，在診室內轉了兩圈，發(fā)現并沒有需要收拾的，便想出去。此時，弟弟陳鵬飛氣喘吁吁地跑了進來，差點與剛要出門的陳小寶撞個滿懷。
“這么急急惶惶地干什么呢？”陳小寶有些不快，狠狠地瞪了陳鵬飛一眼。
“不好了，我把汽車給撞了?！?p> “哎呀，這可是他剛買的新車啊，你怎么這么不小心啊?！?p> “姐，我這不是車開的還不熟練嘛?！?p> “現在怎么辦了？”
“姐夫也坐在車上，他很生氣，說讓我把車開到修理廠修好。修好之后，就不讓我再開車了。姐，你得好好地給他說說啊?！?p> “這個啊，你不用擔心，他不會的。我知道他，他說的是氣話，過一會兒就好了?！?p> “那姐你得給我保證啊。他可氣得不輕啊，我還不知道他的脾氣這么大，還差點跟對方動起手來。要不是正好有巡捕過來，他都從車上拿出刀子來了?？砂盐覈槈牧?，姐夫的脾氣真是太火暴了。你可得勸勸他，這樣下去，有一天恐怕會出人命的?！?p> “你還不了解你姐夫，他那是表演。你不知道嗎？叫喚的狗不咬人?！?p> “我看不像，他的眼都紅了。這下可好了，他不能坐車去診所了，只好氣呼呼地雇了輛黃包車拉著去了。”
“怎么會撞車呢？”
“誰知道呢？我開的好好的，突然就竄出一輛車來，我踩了剎車，可不知怎么回事，就是剎不住，就撞上了?！?p> “不是新車嗎？怎么能剎不住呢？”
“我也不知道啊。事后，我還檢查了一下剎車，也好好的，就在那次撞車的時候，就失靈了。你說怪不怪？”
“撞鬼了?！?p> “姐，你還別說，真是撞鬼了。”陳鵬飛睜大眼睛，“就說姐夫吧，他兇起來的樣子，就像鬼上身了，不是由他個人可以控制的，可嚇人了?！?p> “好了，好了，凈胡說。你們沒受傷嗎？”
“沒有。車開的不是很快。”陳鵬飛又有些得意的樣子，“對了，姐夫讓我給你要些錢去修車?！?p> “他沒錢?。俊?p> “他說錢在你這兒。”
“哼，這個吝嗇鬼。等他回來，看我不收拾他?！标愋毧此朴行┥鷼獾卣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