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調(diào)解
“姐姐,你終于回來了。”
順著前臺妹妹的示意,竹笛看到令她心酸的一幕。
她不知道那算父親還是爺爺,穿著一身又舊又爛卻格外干凈的藏袍,臉皺得像久旱的老樹皮一般,沒有一絲光澤與生機。
不知道和一旁的警察在說些什么,眼中的哀求盡顯,臉上充滿了不自然的賠笑。
旁邊的小男孩一臉不服氣,皮膚黝黑,沒有同年人該有的稚氣,而是像一只小蒼鷹,瞳孔散發(fā)鋒利的光芒,死死盯著警察。
“你還不服氣是吧?!笔萸揖鞯木爝莸匾幌抡酒饋?,手朝小男孩襲去。
“孩子不懂事,不懂事,您大人有大量?!瘪劦牟幌駱拥睦先苏酒饋?,擋在小男孩前面。
竹笛深呼一口氣,她實在不喜歡這樣的畫面,總覺得過于刺眼。
“調(diào)解吧,我不追蹤他們的責任?!?p> 老人明顯松了一口氣,一臉感激的看著她。
等和警察確認處理好一切相關(guān)事宜,老人和小孩還在一旁等著竹笛,怕弄臟酒店的沙發(fā),兩人擠著坐在了一條小木凳上。
竹笛回頭就看到了這樣一副格格不入的場景。拿著沒有一點損壞的手提包,心里也沒有一絲波動。
她知道,不是每個人都像她一樣,生下來就擁有了別人一輩子所追求的一切,包括財富和地位。但是這和品行好壞沒有關(guān)系,再窮,也不應(yīng)該走上違背道德這一條不歸路。
忽視老人眼里的局促,竹笛抬腿就走。
老人見狀,急忙牽著小男孩,擋在了竹笛前面。
“咚”
像沒有一絲尊嚴,老人跪在了竹笛面前。
小男孩急得臉通紅,使勁拉扯老人,見沒有效果,眼淚直流,也跪了下來,“對不起,對不起,和我阿爸沒有關(guān)系,是我偷的東西,不關(guān)我阿爸的事?!?p> 還一邊向竹笛磕頭,到底是個孩子,又看到自己阿爸卑微到塵埃里,整個身體不自主的發(fā)抖。
“我沒有…”竹笛心里也不是滋味,抬手就想把老人扶起來。
不是看不起他們,她只是覺得這件事到現(xiàn)在沒有什么好說的。
她什么時候見過這么滄桑的父親,比她外公還要顯老。
“您別碰我,臟?!蹦俏桓赣H躲開她干凈白皙的手,雙手合一,微躬。
“實在是對不起,本來就是我們有錯在先,還求著您來原諒我們?!?p> “是我們不要臉。”
說到這,那位父親重重嗑了一頭
“我家西里是個好孩子,只是他阿爸不爭氣,沒有本事,為了給我治病,他才去……”
“真的對不起,也感謝您愿意原諒我們?!?p> 知道孩子給他治病的錢是搶來的時候,他就把他狠狠打了一頓,一邊打,一邊罵“我送你上學,你就這樣回報我?”
孩子的背被打的紫一塊青一塊,跪在那,一聲不吭。
見他阿爸眼角微紅,小男孩才一停一頓的開口:“我只想阿爸早點好起來。”
鞭打的手一頓,他徐徐跪了下來,抱著孩子大哭,是他做阿爸的沒本事。
兩人隔日就上門自首,花了不少力氣,看了不少臉色,這才找到竹笛。
想到這些,這位父親又重重嗑了一下,聲音顫抖:“吉吉!索索!拉結(jié)羅!”
竹笛聽過,是祈求神靈賜予幸福和平安的意思。
她努力控制眼里的淚花,蹲下來,抓住掙扎的父親的手。
干燥皸裂,白皙纖細,形成鮮明對比,卻又十分融合。
“吉吉!索索!拉結(jié)羅!”
那位父親聽到這句話,停下掙扎,也緊握著竹笛的雙手,露出一個真誠的笑容,飽經(jīng)風霜的眼底全是感激。
世界上每一個真誠的人都應(yīng)該得到神靈的保佑。
……
就在兩人要離開的時候,竹笛拉住了小孩子,蹲下,與他身高齊平。
已經(jīng)十二歲的小男孩,身高卻像七八歲一樣,干巴巴的瘦。眼睛早已褪去了對她的敵意。
“以后不要這么做了,知道嗎?”
隨便換一個成年男人,小孩子可能就已經(jīng)慘遭毒打了。
“如果你想擁有你從未有過的東西,那你就要做一些你從來沒有做過的努力。”
“知道嗎?一定要好好讀書。”
“生活可能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美好,但也不會像你想象的那么糟糕。人的脆弱和堅強都超乎了自己的想象?!?p> “我知道你還很小,可能覺得姐姐沒有資格說這些話。”
“但是,不經(jīng)歷風雨,怎么見彩虹?”
小男孩點頭,這句話課本上他學過。
“沒關(guān)系,姐姐會陪著你的,你要好好長大?!?p> “別辜負爸爸?!?p> 竹笛說到這,換了一種方式。
“你的阿爸很偉大!”
……
竹笛拖著疲憊的身體,頭一次沒有去想那個男人。
這個世界,有的人,遠比她想象的要可憐。
“喂,媽媽。”
“嗯,都找回來了?!?p> 沉默下來,把今天的事詳細的告訴了她家陳女士,只是換了一種方式。
“你這孩子,東西被偷了還不告訴我們,這不是讓我們擔心嗎?”
陳女士在電話那頭高聲責問,想到那對父子,話鋒一轉(zhuǎn):“別人幫你找回東西,你要好好回報別人。”
“唉,要好好的,你看人家,雖然生活過得不如意,但是有一顆積極善良的心?!?p> 竹笛點頭,就XZ慈善工作和她陳女士聊到了半夜。
睡覺之前還回了她好姐妹安可發(fā)過來的,鋪天蓋地的微信消息。
【安可:姐妹,聽說你手機丟了???】
【安可:人呢???】
【安可:你怎么不把自己丟了??】
【安可:???】
【安可:人還活著嗎??】
就算竹笛沒有回她一個標點符號,安可還在孜孜不倦的跟她說著帝都的八卦。
【竹笛:托您吉言,人還活著。】
【安可:?。?!那就好?!?p> 【安可:不過我說,你旅游跑那么遠干嘛?費力又費時?!?p> 【竹笛:我學習!】
【安可:學習翻譯??藏語???】
【竹笛:民族的就是世界的。瞧不起?】
【安可:我哪敢。話說,有艷遇嗎?】
【竹笛:……睡覺。】
退出和安可的聊天界面
【陳女士:最晚后天回來。】
竹笛想了想,好像真該回去了?;亓艘粋€知道了,就把腦袋悶進被子里。
怎么辦?
她還不想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