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香殿空了許久,閔岳神君回來的時候還未掌燈。
晚香殿的殿門緊閉著,不知道她把自己關(guān)里面在忙活什么……
心跳不覺就有些亂,閔岳神君遣退畫麒,大步邁進(jìn)了披香殿將殿門也緊閉了起來。
雙手緩緩滑下門閂,卻始終覺得胸口脹滿郁結(jié)。轉(zhuǎn)身走進(jìn)后殿想要躺一會兒緩一緩,卻在看到屏風(fēng)的瞬間呆住了……
畫麒還真是……
屏風(fēng)被換成了靈犀帳,所謂靈犀帳就是只有一宮主神才有資格調(diào)看的各殿實(shí)時景象,如果注入神力還可以調(diào)取百年之內(nèi)的。
這個東西各宮都有,但幾乎沒有哪位主神會將靈犀帳弄成這么大,還公然擺到寢殿里。除非出了特殊事情,否則沒有哪位神君會去探查靈犀帳。畢竟仙神也是有隱私的。雖然靈犀帳只能探查外殿但也不好無緣無故的監(jiān)視誰。
正當(dāng)閔岳神君出神之際,靈犀帳上,原本空空蕩蕩的晚香殿里出現(xiàn)了一抹清麗的身影——魂?duì)繅衾@的身影。
閔岳神君的眸光輕顫,幾乎就要抬手覆上那抹身影了,可他克制住了,別再招惹了,她不能再動情了。
過去他總以為讓她愛他很難,如今才發(fā)現(xiàn),不能讓她愛他似乎更難。
斕鳶仙君揉著惺忪的睡眼,晃晃悠悠得來到了前殿,身上隨意罩著件寬松袍子,任憑大敞的領(lǐng)口滑下雙肩也懶得往上拉一拉。
算算時辰,該布夜了。斕鳶仙君走到桌子旁倒了杯水,一邊走一邊喝,一不小心被長袍拌了一個踉蹌,杯里的水就潑了滿身……
閔岳神君驀地關(guān)了靈犀帳……即便已經(jīng)同床共枕了那么久,他還是對她難以自持。
推開披香殿的窗戶,想讓冷風(fēng)灌進(jìn)來透透氣。窗戶剛一推開正對上也在開窗通風(fēng)的斕鳶仙君。
四目相對,二人皆是一怔。
斕鳶仙君香肩半露,寬大的袍子濕噠噠地貼在胸前……倒也不是她不莊重,實(shí)在是對面的披香殿一直空著,也沒人愿意同她走動,所以自打畫麒不來取表文以后,這星河兩岸就沒來過旁人,她都散漫慣了。
閔岳神君想象過很多次,再見面會是在什么樣的情景下,卻唯獨(dú)沒想過會這般香艷……
閔岳神君手足無措的關(guān)上了窗,心跳的聲音連自己都能聽到。
斕鳶仙君望著對面突然推開又關(guān)上的窗反應(yīng)了好半天……剛剛那是……閔岳神君?
斕鳶仙君低頭看看自己,又抬頭看看對面,刷得一下子也把窗戶關(guān)上了。
臉紅的燙人,神君大人啥時候回來的?。克麜趺聪胨。客道镆虏徽f還沒羞沒臊……
我天我天!
完了完了,除了趕緊晉升上神另分神宮離開鐘山神宮以外,她沒有一點(diǎn)出路了。
斕鳶仙君匆匆跑回內(nèi)殿換了身正經(jīng)衣服,深吸一口氣,開始布設(shè)星輝。本職工作要是再干砸了那就更混不下去了。
一個時辰以后,星輝分好,斕鳶仙君打開殿門,坐到了晚香殿的門檻石上,腳沒進(jìn)星輝里,雙手撐著下顎觀賞著星輝奔涌著流向六界。
再美得景色看久了也膩,可她坐在這兒可不是為了看景色,她在等生意上門。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積攢功德,晉升上神可不能光喊口號。
星河里偶爾會飄來兩盞祈愿天燈,不知道今晚會不會有。
斕鳶仙君坐在這兒等啊等……從前不想理會的時候倒還能偶爾的看見一兩盞天燈,如今想管卻一盞也盼不來了,真是奇了怪了!
斕鳶仙君不知道的是,閔岳神君最近實(shí)在太勤政,連凡人打架斗毆的事兒都恨不得管上一管……就這么說吧,如今鐘山神宮治下的人間界連偷雞摸狗的都罕見。
閔岳神君站在披香殿殿門的門柱后面,殿里沒點(diǎn)燈,他的身影就隱沒在了殿門的暗影下。
閔岳神君靜靜地站在陰影里,望著那抹孤零零坐在門檻上的纖弱身影許久。
欲壑難平。閔岳神君此刻真的是深切體會了這四個字。
灌她絕情水的時候,他只求她能活下來,只求能時常這么遠(yuǎn)遠(yuǎn)的看一看她。如今他得償所愿了,卻又開始想要的更多……
可他不敢再接近她了,他是她的催命符?。?p> 星輝轉(zhuǎn)了方向,門柱的陰影快要掩護(hù)不住他了。
深深得又看了一眼,閔岳神君轉(zhuǎn)身回到殿里,倚靠著手扶,支著頭枯坐在黑暗中,望著案桌上的空盆出神。
想什么嗎?似乎沒有。大概就只是覺得這樣靜謐孤獨(dú)得夜晚有些難捱。
從前他獨(dú)自生活在漓煞湖的時候不覺得難捱,后來他做了閔斕王的時候也不覺得難捱,因?yàn)樗篱_心也好,難過也罷,終究都會過去,因?yàn)樗纳斜M頭。
如今他做了上神,得了天命允授,他的生命就再也沒有了盡頭。所有凡人都盼著長生不老,殊不知這永恒有多可怕……
他慶幸自己將她留了下來,有她一起捱著似乎反而成了一種幸福。只要一想到——她就待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他便覺得這無盡的歲月不漂泊。
寥文聞迅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是戌時末了。
寥文提著燈進(jìn)來大殿,正見到閔岳神君獨(dú)自枯坐在黑暗里。
“神君……”
“寥文,這么晚了你怎么還過來了?!?p> 閔岳神君欠了欠身,揉了揉額角坐直了身軀。
廖文一邊點(diǎn)燈,一邊回稟道:“小仙聽畫麒說神君回來了,想著過來問問可有公文需要處理。”
在廖文的印象里,神君就沒有子時前安寢的時候,莫說是戌時了,就是亥時末也都還在處理政務(wù)。
神君沒回來他躲懶還說得通,神君回來了,他這個殿前司文仙君就斷斷沒有不來伺候文墨的道理。
披香殿一下子燈火通明,連星河那端坐在門檻石上的斕鳶仙君都感受到了。
披香殿第一次被點(diǎn)亮,斕鳶仙君一時間竟有些不習(xí)慣。
斕鳶仙君望著燈火通明銳氣蒸騰的披香殿出神……
空著的披香殿,平日里總顯得冷清寂寥,斕鳶仙君每每朝對面看過去的時候都覺得荒涼無比。
今日鐘山神宮的主神回來了,披香殿一下子就變得暖意融融的,也許是向往光明是生靈的本性,斕鳶仙君也莫名覺得被這安定祥和的上神之氣給溫暖了。
仿佛不受控制的夢游般,斕鳶仙君就趟過星河朝著披香殿去了。
斕鳶仙君站在披香殿正門口,目光炯炯得朝里面望去……
寶相莊嚴(yán),神威無限。
殿上端坐之人似有所感,亦抬頭朝殿門處望了過來……
再次四目相對……
斕鳶仙君不自覺地歪了歪頭,打量閔岳神君的眼神純凈透徹得像個不諳世事的稚童。
閔岳神君被她那陌生又好奇的眼神看得心中苦痛,眼底的酸澀將他憋得頭腦發(fā)漲。
寥文順著閔岳神君的目光也轉(zhuǎn)頭看向了殿門口。
斕鳶仙君懵懂又無謂的立在那里,看著神君的眼神一瞬不瞬。
寥文一時間有些為難,不知該走還是該留。
閔岳神君抬手揉了揉酸得發(fā)漲的額角,垂下眼簾對著寥文沉聲吩咐道:“廖文,本君乏了,你也回去吧。把……殿門帶上。”
“小仙領(lǐng)命?!?p> 閔岳神君手撐著額角沒抬頭,廖文心情復(fù)雜的退出殿外,見斕鳶仙君還直直的站在門口沒離開,只好拱手打了聲招呼:“斕鳶仙君。”
“寥文仙君。”斕鳶仙君回過神,也沖著寥文仙君還了一禮。
廖文沒再回話,邁出門檻就要將殿門合上……
“廖文仙君,能不能替小仙通稟一下?小仙想見神君?!?p> 寥文脊背一僵,有些為難。正不知該不該進(jìn)去通稟的時候,就見到閔岳神君驀然起身大步走進(jìn)了后殿。
“斕鳶仙君,神君今日乏了,仙君想見神君不急于一時?!?p> “多謝……”
斕鳶仙君眼神暗淡了下去,悻悻然的轉(zhuǎn)身,趟著星河回去了。不用寥文說,她也看見了。
閔岳神君在聽到自己要見他的時候竟然直接起身走了??梢婇h岳神君真得很討厭她,連面子上的功夫都懶得做。
斕鳶仙君回到晚香殿,抱著雙膝蜷坐在門檻上。不知怎么,她就是覺得難過,空蕩蕩的胸腔里一陣一陣往出涌著酸澀。閔岳神君的樣子總在她的眼前晃啊晃……
魔界多羅王宮里,陸子衍正在同溟霄神君一起下棋,不知怎么手指突然一抖,白子掉落砸亂了唾手可得的勝局。
“子衍兄,放水太明顯了吧?”溟霄神君朗聲取笑道。
陸子衍笑了笑,一邊撿拾著棋子一邊說道:“活得久了,總愛想起些往事,一時不慎,讓溟霄神君見笑了?!?p> “什么往事讓子衍兄分神?”
“想起了我那不爭氣的小徒。鳶兒小時候最怕學(xué)下棋,總說步步算計(jì)太沒意思。”
“呵……斕鳶仙君打小就有慧根。”
“嗯,她是個有慧根的。也不知道最近怎么樣了……”
“子衍兄若掛念,不如修書一封,本君這兩日也要啟程回三十三重天參加年宴了,正好帶給她。”
“也好。那就有勞大殿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