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羊、伏二人談笑片刻。羊安突然想起白天商人之事。說實話他此時并無甚頭緒,只不過若要處理此事,少不得和洛陽市長(洛陽市場管理局局長)、洛陽令、河南尹、少府打交道。
這洛陽市長不過是個三、四百石的小角色,自然好說。洛陽令周異,出身廬江周家,而周家恰與羊續(xù)有舊,怕是不會為難于羊安。至于少府楊彪則是蔡邕好友,想來亦好說話。唯有河南尹李燮,羊安對其不甚了解。不過依著這兩日的見聞,他主觀判斷李燮可能與宦官有所勾連。于是出言問伏均道:“叔起可知那河南尹李燮為人?”
伏均見又有機會表現(xiàn),不假思索便道:“這你可問對人了。說起這李府君,出身也是官宦人家,其祖李郃曾位列三公,其父李固亦官至太尉。不過建和年間,大將軍梁冀害其全家,唯李府君…”
“打住,我問你李燮為人如何,你怎東拉西扯,盡說些沒用的?”
“你急甚,我這不正待要說?及后,梁冀被誅,朝廷為李固平反,四府于是數(shù)度征辟李府君……”
羊安實在聽不下去,作勢欲打,道:“你到底說是不說?”
“哎哎,君子動口不動手。”
“那你說?!?p> 伏均于是道:“父親說,李府君清廉職守,剛正不阿,是個矜而不爭的方正君子?!?p> 見伏均所言與自己所想出入頗大,羊安不禁脫口而出:“我看不見得吧?!庇謱⑶叭沾蘖摇⒉茚匀绾螢槔钲普九_;群臣附議自己進言,李燮卻與崔烈、曹嵩一般不做表態(tài);以及河南尹將商人與少府糾紛推給司農(nóng)寺之事一一訴于伏均。
那伏均聽罷,沉思良久,這才說道:“叔興今日打聽李府君之事,可是欲為彼商販等出頭做主?”
羊安苦笑道:“非愿,實上官差遣,迫不得已爾?!?p> 伏均嚴肅道:“這少府水兒頗深,曹嵩那老小子怕是沒按什么好心思。你若要查,凡事自當小心謹慎。萬一事不可為,亦當及時抽手,萬勿逞強,以免引火燒身。”
他雖平日里頗不著調(diào),對羊安卻是沒話說。羊安心下感動,回道:“此事,我心中亦分寸。”
伏均又道:“前日朝堂之事,我聽你說來,多半是那崔烈、曹嵩借機攻殲鄧、張二公。而李府君二月方上疏勸諫天子賣官鬻爵,你那法子雖妙,難免異曲同工,他不表態(tài)也是人之常情。至于商賈之事,怕也另有隱情。那李府君斷然不會勾連宦官。豈不聞坊間童謠:我府君,道教舉。恩如春,威如虎。剛不吐,柔不茹。愛如母,訓(xùn)如父?!?p> 羊安見伏均一口一個李府君,言語間亦多推崇敬仰之意,又聞那童謠所言,不禁心道:李燮為河南尹時間不長,竟然有如此聲譽,難道真的是我判斷有誤?看來,我雖有超前的認知,但于洛陽人物,朝堂諸事,則遠不及伏均。看來游手好閑也并非全無好處。
他正思索間,又聞伏均突然嘆道:“活在這花花世界,本該逍遙自在。奈何朝堂上勾心斗角,爾虞我詐。叔興,不若你我棄了官職,合伙做點買賣如何?”
羊安沒好氣道:“你這整天沒甚鳥事的議郎,何以這般傷春悲秋?我看你分明便是借題發(fā)揮,想拖我下水。”
伏均心虛道:“我這不是替你鳴不平嘛,哪里是甚借題發(fā)揮?”
“還要嘴硬,你分明便是想做些酒色生意,又恐乃父怪罪,于是便想拖我下水,是也不是?”
聽聞酒字,伏均不自覺的咽下了口口水,道:“哎喲,叔興,你既看破,拒了此事便是,何必還要說破?讓人好不尷尬?!?p> 卻聞羊安嘴里重復(fù)著“合伙”兩字,又突然與伏均說道:“我怎就沒想到,哎呀,伏君真乃大才!”
伏均哪里預(yù)料到這出,愣神間只心道:叔興這是答應(yīng)了嗎?
羊安自然舍不得辭官,只是他想到了應(yīng)對商販之事的方法。既然解決問題有難度,那就干脆消滅問題。于是,他朝門外喊道:“如意,研墨。”
第二日散了朝會,羊安便直奔掖庭。畢嵐見了他,含沙射影得敲打了一番,讓其日后行事莫要太過莽撞。羊安自然曉得其意,帑藏那本爛賬他本就無意深查,見自己謀劃有了效果,心中暗自得意,嘴上卻是唯喏應(yīng)是。
不過他今日前來卻是另有目的,只見堂內(nèi)二人一通切磋,那畢冉時而沉默,時而驚嘆,至興之時,甚放下上位身段,竟將羊安引為知己。二人聊不多時,又匆匆離了掖庭,聯(lián)袂覲見天子去了。
天祿殿內(nèi),劉宏正興致勃勃地把玩著番水車模型。一旁羊安說道:“陛下看,此物若連以八卦風(fēng)輪(中國式風(fēng)車),風(fēng)起之時,則可晝夜不停,源源不斷取水而用。若無風(fēng)之時,亦可以畜力驅(qū)動?!?p> 劉宏道:“此物雖妙,然部丞方才所言生財之道又是如何?”
“陛下聽臣慢慢道來,話說那日散朝,臣為謀生財之道,亦是絞盡腦汁,夜不能寐,然而終究百思不得其所。所幸,皇天不負有心人,那日掖庭之中,臣偶見此物,心中甚是驚奇,大覺或可為陛下一用。于是與畢常侍商議,誰知,畢常侍亦為此事犯愁,于是臣二人一拍即合,一番琢磨。欸,還真讓臣等想出了個法子?!?p> 劉宏被羊安吊足了胃口,忙問:“部丞快說,是何法子?”
“陛下你想啊,咱洛陽多塵,臣方入洛陽時,亦曾見百姓往坊間灑水。若有此物,則可取洛河之水,以代人力。再者,若天降干旱,亦可以此物取水灌溉。百姓既省人力,陛下何不收取這灑水錢。若以一年一人一錢計,則光咱這河南一地,每年便有數(shù)百萬錢的收入。若將來遍及天下諸州郡,則每年可入四、五千萬錢。這錢雖不多,卻是細水長流,源源不絕。況且,這一文錢,普通百姓亦不足道,算不得苛政,然及天旱,卻可保一方收成。如此久矣,天下必頌陛下之德,此流芳百世,利在千秋之功也?!?p> “此事大善?!眲⒑瓴唤膭樱伤妓髌?,卻又面露難色道:“此物耗資幾何?”
劉宏雖只問成本,二人又何嘗會不知天子這鐵公雞不愿出錢。卻聞畢嵐道:“陛下勿需擔憂,這事兒,奴婢都替陛下想好了,不需陛下破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