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讓顫顫巍巍拾起地上的奏章和錦帛,越看心中越是發(fā)涼。待到看完,他已全身濕透,腦袋上冷汗疊發(fā)。只見他伏地顫抖道:“陛下,奴婢冤枉,奴婢冤枉?。 ?p> 原來,那王允上奏的內(nèi)容,是其平了豫州后,在黃巾賊酋處搜出省中內(nèi)侍的通敵書信,而那方錦帛便是物證。
張讓心里自然知道這所謂證物十有八九是偽造出來的。雖然自己在內(nèi)把持朝政,殘害黨人,在外橫征暴斂,欺壓良善。但說到頭,所仰仗者也僅天子罷了。自己及眾常侍一身富貴全系于天子,又怎會勾結(jié)叛黨,犯上謀逆。莫不成這黃巾還能讓他張讓做天子不成?
可是他張讓知道這書信是偽造的,天子卻不知道。一來,這封書信內(nèi)容與數(shù)月前唐周所呈書信中省中有內(nèi)應前后呼應。二來,那王允方平了豫州之亂,正當風頭正勁之時,常人看來,又豈會冒著欺君的風險去偽造證物。
況且錦帛上雖只有徐奉及豐谞的署名,但妙就妙在這里。那徐奉和豐谞雖也是中常侍,然而卻不在十常侍之列,在眾中常侍之中,也是資歷最淺,地位最低,由其出面串聯(lián)最是合理。而書信中對其他人等一概未提,只是有意無意的提及二人之上還有天子寵信的中常侍為首領(lǐng)。
這就殺人誅心了,書信中雖未提一人,實則是要將其十常侍一網(wǎng)打盡。若十數(shù)中常侍悉數(shù)通敵,莫要說天子,恐怕連他王允都未必相信。而此時信中只提首領(lǐng),然此人卻身份不明,只道是中常侍。天子盛怒之下,追究起來,宮中十數(shù)中常侍只怕無一能幸免。況且,王允奏章末了,“臣請誅殺張讓等一眾中常侍”,更是暗示天子將矛頭指向他張讓。
張讓心中怨恨道:好你個王允,這是舍得一身剮,也要將咱家拉下馬。待咱家過了這道坎,定要你好看。腦中卻是飛快的尋著法子將眼前這關(guān)應付過去。
一旁的呂強見張讓看了奏章,只是一味喊著冤枉,卻不敢抬頭瞧天子,心中很是鄙夷。他一把拿過奏章,定睛一看,心中也是大吃一驚。他心中雖也懷疑書信真假,但那張讓為人機警狡詐,平素一向不露馬腳,這次卻不失為鏟除朝廷奸佞的大好機會,哪怕賠上自己這條性命也在所不惜。當即大義凌然道:“老奴請陛下徹查此事?!?p> 張讓聽此,卻是瞥了一眼呂強,心道:你這天殺的老狗,竟也這般急迫害我。
再說劉宏,他方才盛怒之下,待到張讓求饒,心中卻道:這些奴婢,朕如此厚待之,竟然還背著朕勾結(jié)反賊,莫不正這反賊還能比朕更厚待爾等?想到這里,他突然意識到了什么,心道:此事恐怕另有隱情。此時正值呂強說話,他卻回道:“呂強啊,朕素知你為人,你也向來對朕忠心耿耿,此事定與你無關(guān),你先下去吧。至于其他,朕自有決斷!”
呂強聽后,知道這趟天子恐怕又要饒那張讓,心中憤恨,卻也無可奈何,只得告退。
張讓玲瓏心思,見天子怒氣稍消,忙抬頭哭訴道:“陛下明鑒,奴婢對陛下也是忠心耿耿,日月可鑒?。 ?p> 卻見劉宏此時已起身到張讓身邊,又來回踱了幾步,這才被對著張讓道:“張讓啊,爾等常說,彼黨人圖謀不軌,要朕禁錮他們。然此危難之時,彼為國家所用,為朕掃平謀逆,爾等卻與反賊交通,你自個兒說說,爾等該不該殺?”劉宏這話說的漂亮,輕描淡寫間,把當年這禁錮黨人這事也推的一干二凈。
十數(shù)年隨侍左右,張讓已篤信劉宏有心放自己一馬。然而演戲還需演全部,只見張讓一把抱住劉宏的大腿,哭道:“陛下饒命啊,奴婢冤枉?!?p> 劉宏不防張讓如此,忙一邊喊松手,一邊將張讓踢開。張讓卻是不依不饒,又爬回來,道:“陛下,定是王甫、候覽做的。”
其實,事情至此,擺明了劉宏不想繼續(xù)追究十常侍。說到底,手底下這幾個奴婢他還是信得過的。當然他更不會懷疑王允欺君,那通敵書信天衣無縫,又正當其時,由不得他不信。他此時只是要個合理的理由,把這件事情搪塞過去,也好給王允,給士人一個交代。至于通敵的是何人,這本糊涂賬怕是再難追查,他也不想再多費精神,只消平了黃巾,自己又能高枕無憂便好。況且當日馬元義東窗事發(fā),全城緝捕,搞得京師天怒人怨,雞犬不寧,尚且徒勞無功。
至于王甫、候覽都是本朝中常侍,不過皆于數(shù)年前亡故。而那黃巾逆黨雖起于此時,卻暗中活動十數(shù)年。張讓推過給此二人倒是合情合理,又死無對證。
光合七年六月中,中常侍徐奉、封谞二人因意圖謀反被下獄處斬,夷三族,而王甫、候覽同樣也被夷族。
當朝廷的褒獎詔書送到豫州時,王允卻是失望至極,將自己關(guān)在房中,大罵昏君。王允出身太原王氏,家中世代為官,年輕時為太尉鄧盛故吏,若放到后世便是妥妥的師生關(guān)系。所謂人以群分,王允這脾氣也是像極了鄧盛,二人同樣嫉惡如仇,又同樣行事偏激。不過王允長于智謀,又深諭事以密成,言以泄敗之道理,故而獨自策劃了這次鏟除權(quán)宦的計謀。然而,饒是他機關(guān)算盡,終究還是低估了天子對宦官的信任。而經(jīng)此一事,他意識到漢室已經(jīng)扶將不起,況且自己此番得罪張讓,怕這豫州刺史也是做到頭了。心灰意冷之下,只待尋了合適的機會辭官回家。
而冀州,小黃門左豐傳旨贖了安平、甘陵兩國國王后,又向盧植索賄,盧植不與,那左豐竟天子面前誣陷盧植。天子震怒之下,將盧植罷免收押,又拜董卓為東中郎將接替盧植。那董卓上任卻是棄了廣宗,直奔下曲陽。
六月末,鎮(zhèn)賊中郎將朱儁率軍與南陽太守秦頡、荊州刺史徐璆會南陽。三人合兵一處共計一萬八千人,圍攻宛城。
而羊安一行,也終于風塵仆仆的回到了泰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