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所謂幸福

　　“已經(jīng)十年了啊！”

　　從黑船到來，到結(jié)識比古，再到救下阿茜，已經(jīng)過去了整整十年，歸燼從十二歲變成了二十二歲，劍心也從四歲變成了十四歲。

　　時光總是看不見也摸不著，只有真正看見了時間流逝，人們才能注意到它。

　　“劍心，是個好名字?！睔w燼與劍心對坐小酌，他為劍心斟了一杯，笑著問道：“是比古幫你取的？”

　　“是?！眲π狞c頭道：“師傅說我原來的名字太軟弱了，不適合劍客，所以幫我改了名?！?p>　　“哈哈，像是那個家伙會說的話。他現(xiàn)在如何了？”

　　“托您的福，師傅身體康健，平時以制窯為生，日子過得還算順暢?！?p>　　“那就好，天地之大，不知我二人還有沒有相聚之日啊。”歸燼喝了一杯說道：“阿茜也過的很不錯，她現(xiàn)在經(jīng)營著一家藥店，衣食無憂，只是常念叨著你，你若有暇，就去江戶看看她吧。”

　　劍心卻沉默了，讓氣氛有些凝重。

　　“不行嗎？”

　　“還不是時候?！眲π恼f道：“在創(chuàng)造出一個人人都幸福的新時代之前，我必須放棄這些兒女情長?！?p>　　“是嗎？這就是你加入奇兵隊的原因？”歸燼問道。

　　劍心點頭。

　　歸燼卻笑了：“你是偷跑出來的吧，比古應(yīng)該不會同意你干這種蠢事的?！?p>　　“這才不是蠢事，這是為了大義，是為了建立新時代！”劍心急了，說道：“而且?guī)煾狄餐馕蚁律搅?，只是……只是我們大吵了一架而已，但我最終說服了他！”

　　“說服？”歸燼搖了搖頭：“這是疼痛療法。比古大概是想讓你親自去體會痛苦，然后回心轉(zhuǎn)意吧。雖說道理不錯，但他也是夠狠心的，竟然把你這樣一個孩子隨隨便便丟到亂世之中?！?p>　　“我已經(jīng)十四歲了，我不是孩子！”劍心憤慨的說道：“我有自己的理想和抱負，我想用我手中的劍開創(chuàng)一個人人都幸福的新時代，這有什么錯！”

　　“這并沒有錯?！睔w燼摩挲著酒杯說道：“但是劍心啊，你告訴我，什么才是幸福？”

　　“那當然是人人都有飯吃，有屋住，再也不會被人欺凌??！”

　　“恩，那的確很不錯?！睔w燼點了點頭：“但人與人是不同的，你認為的幸福在別人眼里或許一文不值。比方說奇兵隊的士兵，他們有的只是想吃一口飽飯，有的卻想光宗耀祖，這對他們而言就是幸福，你開創(chuàng)的新時代或許能滿足前者，卻無法滿足后者。甚至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打了一場又一場勝仗，成為了最終的勝利者后，他們的幸福又會發(fā)生轉(zhuǎn)變。只是一口飽飯已經(jīng)無法滿足他們了，他們想吃山珍海味；光宗耀祖也無法讓他們再感到幸福，他們會向權(quán)利的頂峰攀爬。所以你看，時間和空間都會不斷的改變?nèi)诵?，過去幸福的創(chuàng)造者或許就是未來幸福的毀滅者，到那時，你要怎么辦？阻止嗎？但你也是創(chuàng)造了幸福的一員，你又能客觀的看待問題并處理問題嗎？”

　　劍心滿臉呆滯，無法回答。

　　“我猜，你不能，實際上大多數(shù)人都不能。你是凡人，我是凡人，世人都是凡人，我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缺點和短處，會被時間腐蝕，會被欲望拉下深淵，固執(zhí)的堅持某種正義和真理是膚淺的，愚昧的。就像醫(yī)術(shù)，同一種病，一般都醫(yī)生只會用同一種藥，但高明的醫(yī)生卻會根據(jù)病患的個人情況來隨時調(diào)整用藥，這樣才能更快更有效的治愈疾病，避免走向更深的錯誤?！?p>　　劍心好像聽懂了，但又沒聽懂，他滿臉糾結(jié)和困惑，最終問道：“天夏哥，那我該怎么辦？”

　　“很簡單，用眼睛去看，去大腦去思考，不止是你，我現(xiàn)在也在做著同樣的事情。這個亂世啊，人們都在為了各自的正義而廝殺，可恨，但也可悲?！睔w燼說道：“劍心，我雖然劍術(shù)不精，但我看得出來，比古的劍法是自由的劍法，它不該依附于權(quán)貴，只有當他無拘無束之時，才能發(fā)揮出真正的作用。回去吧，如今世道雖爛，但還沒有淪落到讓一個十四歲的孩子來拯救的程度，等你有一天真的明白了所謂幸福，我們再來一起把酒言歡吧。”

　　歸燼離開了，劍心喝下盞中的酒，只覺得一陣寡淡，分辨不出滋味，他的心在混亂，不知道自己是對是錯，正在迷茫時，有人敲響了門，桂小五郎走了進來，他之前看過劍心的劍術(shù)，所以有了決斷。

　　“我就開門見山了?！惫鹦∥謇蓢烂C的向劍心說道：“為了開辟新時代，我們需要你的力量。緋村，你能殺人嗎？”

　　劍心瞪大了眼睛，胸膛中的心臟咚咚跳個不停。最終，他平靜了下來，堅定的說道：“如果能開創(chuàng)一個人人都幸福的新時代的話……”

　　劍心離開了，跟桂小五郎一同前往京都，親幕派和倒幕派的爭斗已經(jīng)進入了白熱化，那里如同漩渦，吸引著無數(shù)生命。

　　“高杉，我本以為只有你這樣的家伙才是混蛋，沒想到桂那個濃眉大眼的家伙比你還要混蛋！”歸燼不滿的對高杉晉作說道。

　　“喂，別生氣啊?！备呱紩x作連忙說道：“桂也是為了打到幕府逼不得已，他答應(yīng)過我，會照顧好那個孩子的?！?p>　　歸燼站起身來：“我明天離開?！?p>　　高杉晉作慌了：“有沒有這么嚴重啊，你不是要從我身上搜集結(jié)核病的資料，還要看看奇兵隊的未來嗎？”

　　“結(jié)核病的資料已經(jīng)搜集的差不多了，而奇兵隊……”歸燼搖了搖頭：“已經(jīng)沒有再看下去的必要了?！?p>　　在長州藩住了一年，歸燼看到了許多問題。比方說所謂的教育并不是平等，而是一種下放的獎勵，唯有忠于士族的平民才能獲得受教育的資格，其他的一些利民舉措也是如此。這就讓百姓們既是過得再差，嘴上也必須歌功頌德，如此就塑造出了一個虛假的繁榮，外人看不出來，歸燼身處其中，卻是看的明明白白。嚴格說來，長州藩與幕府唯一的區(qū)別只有名字不同，歸燼與其去期待他們，不如去期待幕府，畢竟那樣一來國家至少能穩(wěn)定，不會發(fā)生內(nèi)戰(zhàn)。

　　再說奇兵隊，他們從一開始或許是庶民出身，但被選中之后卻飛快的就轉(zhuǎn)變了心理，明明身份沒變，他們卻以人上人自居，反而開始欺壓同樣出身的庶民，甚至因為本身的粗鄙，欺壓的手段要比傳統(tǒng)的士族更加兇狠。在微不足道的權(quán)利面前，他們已經(jīng)完全喪失了過去的淳樸與純真，墮落的十分徹底。

　　歸燼知道這不怪他們，畢竟他們身處一個被士族階級領(lǐng)導的環(huán)境，不去同化，那就只能被清除。

　　到底還是不行啊，或許只有一個連領(lǐng)袖都是庶民的部隊，才可能真正創(chuàng)造出一個不一樣的未來吧！

　　這樣想著，歸燼離開了。

　　臨走前他對高杉晉作說道：“治療的方法我已經(jīng)全部告訴給了你的夫人雅子。后會有期，高杉，但愿下次再見，就是新時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