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燭驚醒,睜開雙眼,不知所措。
眼中的世界寂寥而空虛,泛著血色的基調。
他想,或許是他的眼中爬滿了血絲,或者,是積滿了血水,才有如此的視界吧。
只是,這個世界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耳邊一直呼嘯著的刺耳又噪雜的雜音,有些像瘋狂變頻的電波,也有些——像地球的悲鳴。
風燭不禁寒顫,一股莫名的恐慌強行從皮膚往心臟灌輸。他看向了門,門離他很近,而他,早已走到了門前——風燭突然意識到。
這是一道銹跡斑斑的鐵門——在他睡著的這段時間過去后——風燭手伸在半空,猶豫著是否要出去。
看來,不用猶豫了……
大概是風燭的出現影響了銹門的穩(wěn)定,他輕輕呼出的一口氣,便將銹門風化。
煙塵背后,一片死寂,不見活物。
風似乎更冷了。風燭緊了緊衣領,理了理殘破的衣裳,靜靜看著周圍游蕩的怪物,透過血色。
這里的怪物形狀千奇百怪,沒個定型,卻有一個共同點——由黑煙構成詭異身體。
它們向風燭涌來,而風燭手上有一柄劍。他一揮劍,劍身破碎四射,每一塊碎片都消滅一個怪物。
丟掉劍柄,風燭轉身就跑,跑到了一片枯萎幽林前。
他停下腳步,從地上撿起一把電鋸——鋸身一片墨綠,涂滿了劇毒。
他肯定枯萎幽林深處有一張巨口,欲擇人噬,等著他自投羅網。所以,他沒有進去。
但耳中的雜音突然尖銳起來,仿佛在憤怒風燭的選擇。不過很快,雜音猛地消失,像是成了超聲波,無蹤無影。
風燭眼中的血色又濃了幾分。他抬頭看天,有一個正翻滾不休的巨大長條怪橫亙于穹頂之上。
不可計數的黑煙怪從烏云中飄出,從大地上升起,向長條怪撲去,撲殺而去。
眼中的景象有些扭曲動搖,風燭知道,是周圍的溫度開始漸漸升高。
枯萎幽林深處的巨獸發(fā)出凄厲的嘶吼,地表之下的血紅巖漿不住沸騰翻涌,但他不為所動。
而后,長條怪越來越小,因為風燭的身體越變越大。
他環(huán)視四野,世界各地都有巨大的怪物在與黑煙怪搏殺,或者相互攻伐。
可在風燭抵達穹頂之上后,所有的怪物都不再相互攻伐,齊齊向風燭疾馳奔騰而去。
有兩條路放在風燭面前:被怪物殺死,或者殺死怪物從天上掉下去摔死。
他咧嘴,無聲地嘲笑,選擇了第三條路。
此時,眼中的血色已經濃得發(fā)黑,無數怪物正向風燭馳去。但他卻丟掉電鋸,昂首朗聲,聲震天地:“想起來了,我乃風燭!”
他的聲音化作聲波,席卷四方。無數怪物的動作猛然定格,在風燭聲波過后,化作了飛灰。
無盡的黑暗再次包圍風燭。他知道,它仍在努力……
…………
在意識與厲鬼怨念硬碰硬地對沖后,風燭便不斷經歷著各式各樣的“劇情”。
從重溫趙非墜樓那幕開始,到趙非第二次死后突然變成喪尸撕咬他喉嚨,再到方紫瀟方紫涵姐妹花都赤著身子服侍他,最后到各式各樣稀奇古怪莫名其妙的場景,風燭與厲鬼的對決一直沒有結束。
這一場場幻境,于他而言是非常難得的經歷。不僅是因為他的本心越來越堅定,更是因為每一個幻境被他識破后,他的意識中都會多一個“自我”——本就擅長分心多用的風燭,現在甚至能分心六百用,并且,還在增多。
大約是因為厲鬼曾是山神,又常吞噬人類靈識,具有思念統合之權柄。而風燭識破幻境,本質上即是與厲鬼意識交鋒中的勝利,得以在勝利后將厲鬼部分精神力量據為己有,分享厲鬼之權柄,形成了屬于自己的思念。
就凡人而言,這種狀態(tài)究竟是利是弊,風燭暫未可知。但他自個感覺,應該沒多大問題,或者是問題不明顯。
畢竟,在自我感知中,數百個互不干擾的思念雖然喜怒哀樂等心思略有不同,但毫無疑問都是“風燭”,歸屬于“風燭”這個整體之中。
而今,不僅在外觀表現上他能對任一事情進行多角度全方位的分析,在本質上,所有的“風燭”都確定,“他”的識之力正在飛速壯大。
畢竟,他這種狀態(tài),說白了就是從厲鬼身上挖肉……
…………
————
再次睜開眼,看著眼前的陌生男人,風燭有些詫異:“嗯?這次幻境沒設法干擾我心智?”
“風小子,你還好吧?”忽然,陌生男子身后傳來風燭熟悉的關切問候。
唐教官?他警惕地向后看了一眼,心中盤算厲鬼究竟是在搞什么鬼。
“別擔心,這里不是幻境?!蹦吧凶有Φ?,“我暫時壓下了厲鬼的怨念,現在是你控制著你自己的肉身?!?p> 風燭仍沒有放下警惕。
陌生男子繼續(xù)道:“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安文,古郡二中的語文老師。16號那天聽說局勢有變,我便趕來了雨城,只是我來時,你已將厲鬼引入體內。見你意志堅定,沒有被鬼魅迷住心神,我又趕了回去上課。今天國慶一放假,就和你教官一起趕了過來?!?p> “你是說現在十一了?那我這兩周怎么過來的?”風燭隱隱相信了安文說的話,但還要再判斷一下。
“你現在和厲鬼共用身體,但誰都沒有余力來控制身體,因此你身體現在可說是無主之身,每天神出鬼沒四處游走。”唐教官接話道,“我們不好束縛你身體,還特意叫了兩個人輪流看著你,免得你闖禍。不過還好,雖然你每天神出鬼沒,一會自稱山神,一會自稱風燭,但到底沒有犯錯?!?p> “我大致相信你們,但我現在一直在厲鬼幻境中輾轉輪回,需要你們說些有價值的而我原本不知道的事情,來證明這里是現實世界。”
唐教官欣慰地點了點頭,示意安文來講解:“安道長,由你來說吧。”
安文道長看著唐教官無奈笑道:“其實叫我安老師就好了,沒必要叫道長的。而且,你說的那事,說到底跟我又沒什么關系?!?p> 接著,安文看向風燭,沉吟道:“風燭,這樣說吧,其實你所用的這個驅除惡鬼的法門,是我初中教過的一個學生藍牧野設想的。”
藍牧野,這家伙是誰?
“風小子,你別聽他的,他就知道謙遜,不老實?!碧平坦俟恍?,習慣性地插口道,“安道長雖然名聲不顯,卻是川蜀年輕一代少有的手底下有真章的道長了?!墩撿`體》雖是藍牧野墜夢前所寫,與安道長無干,但藍牧野墜夢失憶后,冥冥之中,也是有向安道長學道的。安道長只說初中教過藍牧野語文,真是不老實?!?p> 安文道長輕輕一笑,搖著腦袋,沒有說話。
“我有幾個問題想問,第一,我這兩周不吃不喝,對身子有無影響?第二,這惡鬼在我體內,何時能驅除成功,或者說,我這樣的狀態(tài)還要持續(xù)多久?”
“風小子,你就不用擔心了,你小子算是傻人有傻福,意守識海氣迫靈竅時,你身體轉為了內呼吸。本來你這內呼吸也持續(xù)不了多久,但沒想到厲鬼被你封入體內后,你身體竟會本能地汲取鬼魅神識來維系內呼吸?!碧平坦俾冻稣信瓢愕纳敌?,“雖然具體機制仍不清楚,但神秘從不需要邏輯,只要結果確實如此即可。換言之,在你干掉那只鬼之前,你的身體會一直處于內呼吸的狀態(tài),而等你干掉那只鬼后,還不知道你的氣息會純粹到什么程度呢?!?p> “至于第二個問題,沒人說的清楚。”安文道長輕輕開口,“雖然淵源不明,但鼎中封印的確實是實打實的鬼王,什么時候能驅除成功,或者最后能否驅除成功,都還是個未知數,你切莫掉以輕心。”
風燭鄭重點頭:“嗯,我明白。”
“不過未嘗沒有辦法。”安文道長突然說道,有幾分拿捏不準的感覺。
“嗯?”
“藍牧野?!卑参牡篱L一邊想一邊說,顯得有些吞吞吐吐,“牧野現下雖然失憶,但仍有著吸引麻煩、解決麻煩的特質,或者說神秘性。而在一般情況下,他這種特質的神秘度都極高,若是他來雨城,就算仍處于失憶之中,也應該能解決你的問題?!?p> …………
寬慰完風燭,讓風燭免去后顧之憂后,還有要事要做,唐幽與安文便很快離去了。
而見教官兩人來也匆匆,去也匆匆,下意識地,風燭便覺得是‘敲門磚’任務正處于關鍵時刻。雖然仍不知道‘敲門磚’任務是什么,但他始終有一種想趕赴戰(zhàn)場見識見識的沖動。
只是可惜,將厲鬼封印進體內,風燭不知還得花多久才能徹底戰(zhàn)勝它——唯有一定能戰(zhàn)勝厲鬼這一點,風燭深信不疑,時刻提醒著自己。
不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若風燭能徹底戰(zhàn)勝厲鬼,將厲鬼力量據為己有,他原本不足的根基將得以補全,功力精進,正式出道。
到那時,他差不多也可以通過組織的戰(zhàn)力判定,從琲儡升為胡楊,具有真正意義上的獨立行動權。
而在分析完自己的狀況后,風燭順便將藍牧野的資料牢記于心。不知是不是巧合,藍牧野大學竟然就在川農,只不過是在蜀都校區(qū),沒在雨城校區(qū)。
“或許他在雨城校區(qū)讀書,這事就輪不到我的頭上了?!?p> 一個念頭沒來由地在風燭心中劃過,然后消失。
對于讓藍牧野過來試著解決問題,風燭并沒有多少想法,談不上抵觸,也談不上欣喜——因為他相信自己最終能驅除成功厲鬼,只是時間,確實不好把握。
當然,唐幽與安文也只是隨口一說,還不會為這種不迫切更不確切的可能性去打擾一個失憶者的“平淡”生活。
不過,風燭在得知藍牧野的存在后,就莫名覺得這家伙肯定會在未來某一天摻和進來。如此想著,鬼使神差地,他沒有告訴教官這次事件真正的真相。
他在封印厲鬼后才終于想通的,整個事件真正的真相,以及隱于幕后,將厲鬼與他玩弄于鼓掌之間的第三人。
幕后黑手,孟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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