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神蠱溫皇

　　高聳入云的穿天松上，蔚藍的空中，漂浮著朵朵白云。遙遠(yuǎn)之處，隱約可見座座青山。無邊境上冷風(fēng)蕭索，一派絕頂氣象。

　　荻花題葉立足山巔，不分來路去處，但聞咫尺詩聲?？剂康胶糜岩曈X有虧，玲瓏雪霏率先道破碑上言辭。

　　吳儂軟調(diào)，娓娓動聽，然而個中意蘊又彰顯著此地主人的別樣深沉。

　　‘無邊崖對岸尚有數(shù)十丈之遙，無法憑輕功到達，’尾音方落，素白透紅的玉容怔然一瞬，女子明眸微動，直直望向眼前絕壁，‘周圍亦無任何借力之點，嗯？’

　　黑亮瞳仁徘徊面前絕境，出身星宗術(shù)法不凡，加之同修耳濡目染下習(xí)得幾分醫(yī)藥精髓的玲瓏雪霏，不意間看出細(xì)微端倪。

　　四周闃寂無聲，然而無人問津的飄渺云霞之中，卻隱隱有著一絲瘴氣未消，且非是逸散之霧，而是凝練似湍行跡。

　　毒瘴指路，便是生門所在。

　　“十段錦么？”聯(lián)系此地地形以及若有似無的術(shù)力運作痕跡，女子心中對橫空棧橋的存在與材質(zhì)已有七八分把握。

　　十段錦非是指養(yǎng)生氣功名稱，而是代稱一種植物。思慮至此，初次聽聞十段錦名號的情景，如水經(jīng)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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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丈紅與七尺青，互為雌雄的蠱毒，”又一次從旁協(xié)助男子打理完藥圃后，玲瓏雪霏望著院中一處偏僻之地，不解問道，“為何要將它們栽種得如此接近呢？”

　　無怪乎女子有此疑問，院中奇卉花品，珍惜藥草有賴荻花題葉先天靈能反哺，一派欣欣向榮。

　　獨獨青紅交接之處，因藥性相克緣故，滿目凋零破敗，宛若秋風(fēng)過境。

　　“孤陰不長，獨陽不生?！钡篱T玄理輕巧點撥，“蠱毒又怎會例外？”不過是條件苛刻，和合困難罷了。

　　男子衣袂輕揚，一點氣機招引落花隨緣，觀其去路，正是雌雄并生之地。

　　粉瓣迎風(fēng)染塵的剎那，極為精細(xì)且柔韌的靈力動蕩方圓，卻在無形陣式收束下，不擾他處分毫。

　　以木生火，繽紛落英受制于林間失衡二氣，微弱之相克刺激環(huán)環(huán)之相生，依循陰陽妙法所織連綿脈絡(luò)，倏轉(zhuǎn)洶涌磷火。

　　“二者歸一非是不能，然則須得經(jīng)歷死亡熬煉。”

　　烈焰之下，枯枝早轉(zhuǎn)飛灰散盡，而熊熊火光中，一股別樣冷冽清逸之氣自發(fā)孕育。

　　木質(zhì)性和，取梳理通達之意。

　　但見荻花題葉修長二指凌虛輕點，巧借圣木奇能溝通焰內(nèi)靈息，抓準(zhǔn)二者共鳴剎那，迅疾撤去當(dāng)中木性。

　　一瞬過后，燎天星火宛若無根浮萍，逐漸淡出女子視線。

　　余焰散盡，映入眼簾的恰是卓然而立的盎然松調(diào)，盡顯堅韌不拔之風(fēng)骨。

　　“凈從穢生，明從暗出。幾度摧折過后，方得其中圓滿，”聲線溫潤如昔，贊嘆之意不言而明，“青紅凋零，錦繡始現(xià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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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緒拉回，雖知十段錦性堅難摧，但幕后人心思未解，玲瓏雪霏亦全無將己方安危交托他人之手的打算。

　　淺粉衣袖當(dāng)中白皙肌膚下光澤流轉(zhuǎn)，此刻，女子裊娜身形忽的一頓，又是清涼意蘊落入心海。

　　荻花題葉動作更快，右手率先覆上素手，坦然接受來自好友的不解視線（雖然也看不到就是了）：“既來之，客隨主便又有何妨?！?p>　　言語間，掌中松枝輕叩巖面，發(fā)出清脆聲響。

　　略作沉吟，花之考量了然在胸，玲瓏雪霏驀得展顏一笑，反將男子正欲松開的右手牽?。骸澳牵嵯葋戆?！”兩手相攜，一片溫軟，非常堅定。

　　如雪女子面不改色。反倒是雅逸男子肅容之中一絲不自在。

　　荻花題葉指尖動了動，發(fā)現(xiàn)己身掙不開玲瓏雪霏的掌握，勁道稍松，妥協(xié)。

　　腳下步履不停，自發(fā)跟隨蓮足挪移。靈能視界暗自提運，在花之感知當(dāng)中，二人行至崖邊，女子一步已然踏出。

　　一雙玉足，在前者騰空，居后者將起未起。

　　風(fēng)吹仙袂飄飖舉，柔弱身影此時無處憑依，唯一的寄托僅有面前交纏十指而已，玲瓏雪霏將自己的性命交在了眼前男子手中。

　　荻花題葉眉頭一蹙，右手輕挽，左手速遞而出，傲霜松枝搶先落在空中，但聞一聲“噠”音，這是盲杖落在實處的脆響。

　　對此男子心下稍松，至少神蠱峰主人沒有把人拒之門外的打算。至于摔死這一后果，更不存在荻花題葉腦中。

　　圣木奇能勾連此地植被，突破主人家陣式限制，以具備類似特性的松枝為引，術(shù)者有信心爭得過崖橋梁短時間內(nèi)的操縱權(quán)。

　　對身法不俗的花雪二人而言，足以撐持到橫渡數(shù)十丈距離到達對岸了。

　　有驚無險越過“真情橋”，行至另一處空地，靜待此地主人點撥。

　　霎時，沁人心脾的香氛彌散，招來彩蝶起舞。見狀，女子心中已有計較。云袖虛甩勾勒一點快芒，點染眼前絢景。

　　伴隨寫意水墨無聲浸潤眼前翩舞清影，二人眼前蝶群忽散，四逃而去。半截皓腕略微用力，帶動荻花題葉身形，緊隨磷翅紫蝶而去。

　　神蠱峰上的樹林里，到處都是參天的古木，一人環(huán)抱的大樹比比皆是，便是兩三人才抱得住的巨木，居然也是時有所見。

　　想來是因為這里地處偏僻，向來無人煙所致。

　　花雪二人跟在引路彩蝶的后方，在林中緩緩而行。清晨的微光從樹頂透下，灑在林間的灌木之上，點綴男女一身超卓風(fēng)姿。

　　倏然，聯(lián)袂二人停步，跫音戛然而止。

　　只見此處已是樹林的深處，四周清幽無人，古木森森，除了遠(yuǎn)處傳來隱約的鳥鳴聲，便再無任何聲響。

　　“摘取香芝醫(yī)鶴病，正要臞仙，相伴清閑性，朝市不聞心耳靜，一聲長嘯煙霞冷?！?p>　　為表友好之意，荻花題葉甫開口，溫雅聲線吟誦異調(diào)。

　　仿佛呼應(yīng)術(shù)者所投拜帖一般，一縷清風(fēng)拂過，林間男女但感失衡一瞬，周遭景致忽變。

　　滿目蝶影燈火沿道而亮，玉樓帷幔梁吹舞，難分白晝與黑夜。

　　另外一側(cè)的行道兩旁，種滿了碧綠翠竹，同白磚樓閣相映成趣，平添幾分淑清淡雅，顯示著此間主人之隱逸情懷。

　　“功名爵祿盡迷津，貝葉菩提不受塵。久住青山無白眼，巢禽穴獸四時馴?！?p>　　孤高詩號自清雅的竹舍亭臺中遙遙傳出，入耳語調(diào)低沉磁性，帶著久眠未醒之慵意，聽似不疾不徐，自然有條有理。

　　聞言，花雪稍稍加快腳程，逐漸靠近亭臺。少頃，二人突兀停步，身形止在風(fēng)檐以下、樓門之前，一般無二的有禮有節(jié)。

　　靛藍錦緞的神蠱溫皇，斜靠躺椅，周身散發(fā)著與生俱來的魏晉氣度。

　　面容俊雅風(fēng)流，眉眼細(xì)長斜挑，手中羽扇輕搖，掩去一雙果決睿智的眼。眉心一點朱砂素紋，愈襯蠱峰之主正邪難辨。

　　“吾這深山僻嶺，幸得苗疆名醫(yī)來到，真乃蓬蓽生輝?！彪p目神色朦朧，教人看不真切，輕慢語調(diào)反顯心思穩(wěn)重。

　　風(fēng)鈴脆響一瞬，神蠱溫皇已然起身，羽扇虛抬，接引來客：“請入座?！?p>　　主客依次落座后，荻花題葉謙道：“俗名何足掛齒，與溫皇先生相較，在下醫(yī)術(shù)恍若螢火，怎敢同皓月相較。在下此來，正是有疑待解?！?p>　　“哈！”神蠱溫皇淺笑一聲，仿佛對入耳虛名不置可否，反倒是眼前男子口中難題更為勾人，“哦，連醫(yī)中天子都感到棘手，想必此毒定然非凡?！?p>　　來神蠱峰的原因，決不出蠱與毒。

　　“呵。”荻花題葉微微搖頭，無奈道，“此法的確超出吾之能為，還望溫皇不吝賜教?！毖粤T，化出一方玉匣，示意對方觀視。

　　“嗯~？”眉眼半垂，神蠱溫皇羽扇倏動，揭蓋一覽內(nèi)中真容。絲縷白霧消散，但見珍貴藥材靜臥其間。

　　“以冰牙雪蟬載蠱，光就寄體而言，”修長五指流利點撥，分神關(guān)注隨身蠱毒細(xì)微變化，神蠱溫皇腦思清晰，一瞬便明個中妙用，“此方堪值千金?！?p>　　至于蟬身藏蠱出處——翳流黑派，借具備吸納化消毒質(zhì)特性的冰牙雪蟬為樣本，借尸蠱變種取締染毒器官，成就接續(xù)經(jīng)脈腑臟之功。

　　“千雪此番人情卻是欠大了?！鼻把圆淮詈笳Z，同為苗疆三杰，神蠱溫皇自然也受邀診治過北競王，對這位閑散王爺?shù)纳眢w狀況了然于胸。

　　不過倘若要說能以此蠱療愈競?cè)展馒Q“體虛”癥狀，神蠱溫皇并不看好，畢竟今日康健，也許他日又是另一條筋脈受挫。

　　以男子于醫(yī)術(shù)上的造詣，不該看不出苗疆國手病癥來歷。

　　“不過，”靈思稍轉(zhuǎn)，覷破個中關(guān)竅，神蠱溫皇羽扇掩胸，語若細(xì)絲，流露三分訝異，“在溫皇看來，此物，原本該是用作導(dǎo)引傷氣之用?！?p>　　“瞞者瞞不識，溫皇眼光當(dāng)真犀利，”聞言，荻花題葉由衷贊嘆，進而解釋道。

　　“不錯，此物原本乃是為吾一受邪氣纏身的友人所備，可惜后來友人踏入江湖后，音信全無，遂不了了之。入府之后，考慮到王爺身體狀況，吾對之稍作改良，方成如今姿態(tài)?！?p>　　“哦~？”藍羽輕擺，神蠱溫皇細(xì)長的劍眉，微微動了一下，凝聲問道，“不知是怎樣的邪氣？”

　　知其源頭，或可用作其后改進參考。荻花題葉略作沉吟，開口道：“是滄海桑田，王朝幾度更迭所積怨氣?！?p>　　“唉！”神蠱溫皇低嘆一聲，宛若哀悼一條即將逝去的生命，“歲月變遷最是無奈，一步江湖無盡期，旅人漂泊半生，終究逃不開歸塵的命運?。　?p>　　微妙察覺面前智者弦外之音，前半句交代積怨深重難返，后半句看似是久經(jīng)風(fēng)霜之喟嘆，實則巧妙點讀“漂泊”二字。

　　漂泊無依的旅人，暗示背井離鄉(xiāng)的道域來客之身份。

　　荻花題葉并不意外自己外來人身份被看破，畢竟醫(yī)天子聲名鵲起的時機太過巧合，恰恰是不知來歷的風(fēng)月二者在苗疆刀劍兩界叱咤風(fēng)云之際。

　　恐怕不少有心人對風(fēng)中捉刀，無情葬月的師承心懷好奇，可惜大部分都失敗了。

　　然而男子從未懷疑過神蠱溫皇話中之意是否有試探成分存在，畢竟，就像前世劇中，從未有人質(zhì)疑過還珠樓的情報網(wǎng)一般。

　　‘異鄉(xiāng)之人么？’心思百轉(zhuǎn)一瞬，荻花題葉已然透徹個中訊息。

　　無情葬月遭受圍殺非是單純苗人排外心作祟，恐怕還有黑手在幕后推波助瀾，至于其身份，考慮到劍者出身，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