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佳人古琴

　　桃園仙境，隱居妙處，遍地豐草奇花卉，天高地遠水闊，更襯無暇女子脫俗風(fēng)姿。如今的玲瓏雪霏獨立叢中，手拿水壺，皓腕輕搖間滋潤著周遭逸品。

　　奇香縈繞，本當令人心曠神怡，然而遺世白雪卻是眸染遐思：“為何最近昊辰總是有意無意地避開我呢？”

　　風(fēng)月相繼離去后，雪認為自己與花的關(guān)系應(yīng)當有所進步才是，不料竟是事與愿違。

　　原本謙和守禮的陌上君子如今成了工作狂人，朝九晚五地外出行醫(yī)。少女所思慕的獨處之機更是無從談起。

　　“是我做得太過火了嗎？”雪氣餒之余不由反思，自己是否哪里露了痕跡。

　　日常相處點點滴滴匯入腦海，雪不由疑惑，“六根清凈竹近數(shù)消耗，昊辰缺少手杖難以探路，身為好友的我親身引領(lǐng)也是很合理的吧？”（“但洗漱等方面的照顧就過分了啊！我又不是不能自理?！鄙畈灰?，昊辰嘆氣。）

　　想起雙手糾纏時，掌心所傳的，熟悉而又陌生的熾熱溫度；以及驚鴻一瞥卻是盡收眼底的精壯身材。

　　端莊女子不知何時已是霞飛雙頰，優(yōu)雅氣質(zhì)與爛漫姿儀形成的極度反差，竟是說不出的動人。

　　“但，我真的有機會嗎？”仿若想起什么似的，雪之心緒陡轉(zhuǎn)低沉。

　　陰陽同修的荻花題葉靈能恢復(fù)飛快，無情葬月離開方才一年，半個月前男子乙木感知奇能就已經(jīng)恢復(fù)，甚至在精度與范圍上有所加深擴大。

　　因此自詡為“工具人”的玲瓏雪霏失去了同好友一道外出的理由。

　　更加挑動少女神經(jīng)的是，以木靈調(diào)和五氣后的花對異性吸引力簡直爆表。某次因為昊辰遲遲未歸的緣故親身前往探班的雪，目睹了花被村內(nèi)年輕女孩糾纏的畫面。

　　此后玲瓏雪霏就以憶無心還小，要準時用餐為由，勒令昊辰必須按時回轉(zhuǎn)小院。提及無心，盈曦更是無奈。村內(nèi)野花還好，無論是論姿色，還是論格調(diào)，在女子眼中都毫無威脅可言。

　　但同樣身負先天靈能，并且是能與花之真氣隱隱共鳴的后土靈息的憶無心就不同了。雖然當初自己據(jù)理力爭分開了粘花的無心與昊辰。

　　但隨著年歲增長，小女兒眉目長開，愈發(fā)清秀討喜。

　　在花雪二人的耳濡目染下，一身興趣竟是盡數(shù)投注在道門玄學(xué)之上。不過如今的無心興趣則又多了一項，黏著荻花題葉。

　　靈木反哺佳土，兩相牽引之下，心花二人的關(guān)系愈發(fā)緊密。

　　今天一早花還特異中斷行醫(yī)，帶無心外出采購。玲瓏雪霏雖心頭不快，但臉上并未流露出半分，只是表示家中尚需有人打理，因此并未同行。

　　澆花，早課，練功，時光就在少女的患得患失間匆匆溜走，眨眼間已是金烏西墜。

　　然而牽掛之人仍是未曾回返，雪不由得嘆了口氣，徑自走進廚房，洗手作羹湯。食材已上砧板，粉袖輕挽，素手稍抬正欲攀上木柄。

　　驀得，手腕一沉，熟悉觸覺落入心海。

　　抬頭望去，來者藍白衣袍，玉制發(fā)環(huán)簡單束起如墨長發(fā)，正是荻花題葉。

　　不過向來干凈整潔的男子如今額頭微汗，似乎剛運動完?！昂魚，還好趕得上?！比s回的花話甫出口，更顯氣息紊亂。

　　言罷，空洞雙眸對上不解秀目，“無心呢？”氣吐如蘭，盡管見狀心頭竊喜，但雪也未曾忘記關(guān)心義妹現(xiàn)況。相處經(jīng)年，自有一份金蘭之誼在。

　　“跟我來你就知道了。”花不待對方回應(yīng)，搭在如雪皓腕上的白皙妙手略一發(fā)力，率先牽動女子身形。

　　內(nèi)心雖是疑竇叢生，但雪還是緊跟眼前之人，二人齊齊奔赴鄰處山巔。絕頂漸近，荻花題葉腳下忽轉(zhuǎn)奇特韻律，仿若星宿挪移。

　　“這是——”一雙妙目時刻關(guān)注男子，不意間看出細微端倪，“星羅奇步！”心田波瀾又起，移步換景中，玲瓏雪霏視野豁然開朗。

　　夜幕低垂，無名山峰，深藏著另一幅夢幻至極的璀璨美景，那是湘南最澎湃的絢爛星空。

　　久違的銀河撕裂深邃的夜空，滿天碎鉆石從天際撒下，抬頭便是整片浩瀚星空與壯麗銀河，倒映在仿若黑珍珠般的晶瑩水眸中。

　　視線稍移，但見不遠處的月華樹下，一大一小兩道身影并肩而立，全無相似之處的面容，卻是一般無二的暖人笑意。

　　“花！”細看之下，憶無心身邊的不是荻花題葉又是誰，“所以是妙筆生花對嗎？”掃了一眼身旁長身而立的俊逸人物，盡管知曉無心年紀尚小，需要照顧，但雪還是不免稍感失落。

　　此時，夜風(fēng)掠過，撩起“花”的颯颯衣袖，露出其下快速變幻的修長五指，靈光閃動間，無心身側(cè)之人忽轉(zhuǎn)飛花點點。

　　少女眼中流露出一絲訝然，心頭卻是涌上一抹甜蜜。

　　“離開道域許久了，卻因我們四人的緣故讓你駐足在一方竹籬小院內(nèi)，不得自由，”男子開口，語露愧疚，聲線溫雅中顯三分清朗，“我記得你兒時喜歡觀星，時常繪制漫天星圖。唔——”

　　感謝言辭，抱歉語句尚未出口，纖纖玉指已然堵住花之嘴唇。隨后似感不妥，雪仿若觸電般地收回右手，佯作冷靜道：“你我之間……何須言謝?！?p>　　平心而論，雖然告別星宗后，俗事纏身，素妝女子已經(jīng)許久未曾有閑暇時光品味璀璨星光了，但雪并不認為這是風(fēng)花月心四人的錯，自己身世也是一個重要因素。

　　思慮至此，澄澈明眸不由得黯淡下來。

　　“好吧，是我矯情了，但你看，”敏銳察覺自家好友低沉心緒，花接續(xù)先前話題道，“這滿天星斗，是否有幾分星河劃界所見的風(fēng)采呢？”

　　女子抬頭望去，入目盡是往昔霞光?；秀遍g，雪回到了那段無憂歲月，微風(fēng)，明月，更有——浩瀚星辰。

　　溫和內(nèi)力流轉(zhuǎn)四肢百骸，驅(qū)散晚間寒氣，也帶回了百轉(zhuǎn)思緒。荻花題葉默默收回按在對方肩上的右手，坦然面對玲瓏雪霏的含情美目，溫柔道：“生辰快樂！盈曦！”

　　賀聲落，衣袂翻飛間，清影浮現(xiàn)。是架琴，是架古琴，是架無聲自鳴，余音繞梁的古琴。細細打量下，梧桐琴身典雅沉練，晶瑩七弦輕靈明潤。

　　素手拂過冰絲，蕭朗音色如怨如慕，如泣如訴。著實是一架令人愛不釋手的好琴。仿若感到雪之雀躍情緒一般，花默契開口：“古琴初成，恰逢其主，其名——郢雪?！?p>　　郢中飛花白雪謠，這是花的回應(yīng)。這個世界相熟的人太少，能被人牽掛總不會是一件壞事，更何況是眼前的絕艷女子。

　　誰又會和自己不喜歡的人在一起那么久？也許將來情途坎坷，但荻花題葉愿意為對方努力。

　　“昊辰！”婉約聲調(diào)扣人心弦?；ê鲇X今日似乎暴露太多，連忙轉(zhuǎn)移話題，“不僅是我，無心也有準備禮物?！?p>　　“哦~”尾音稍揚，雪亦沒有緊抓不放的打算，蓮步輕挪，到了一旁已被冷落許久的女孩身邊，纖纖玉手輕捏對方精致臉蛋，“無心有什么禮物準備給姐姐呢？”

　　似乎不滿先前待遇般，向來乖巧的小天使拍開了雪之右手，小嘴一嘟，但還是伸出原先背在身后的左手，一條蔚藍珠鏈纏繞在小巧白玉間。

　　仔細觀察下，可以發(fā)現(xiàn)其上有刻字，歪歪斜斜的，但勉強能看懂是“阿姐生辰快樂”。

　　素手輕合，覆住了被晚風(fēng)凍得通紅的小手，旋即化出一層新衣，小小的身體被柔柔地攬進懷抱。

　　玲瓏雪霏玉額輕叩對方潔白臉頰，柔聲道：“謝謝無心，阿姐很喜歡。”

　　夜如墨，繁星掛幕。一家三口靠立一處，共享一份溫馨。不時嬉笑之言開懷，抬頭見了月至中天，雪輕聲問道：“時候不早了，是否早些歇息？”

　　“還早，吧？”談興正濃的花眼見女孩可憐的小腦袋一點一點的，不禁苦笑搖頭。

　　三人回轉(zhuǎn)小院，荻花題葉把憶無心送回臥房，替她換完衣服蓋好被子，方才退出房間關(guān)上門。甫出門，發(fā)現(xiàn)廚房燈火通明。走進一看，裙裾輕曳而無聲，是雪在準備明日早餐所用食材。

　　“雪?！陛p聲呼喚，稍作遲疑，男子仍是沿襲這一稱呼。

　　“嗯？”兀自忙碌的女子身形一頓，臻首輕抬。

　　“不若我們?nèi)艘煌獬雎糜伟?？”花語氣萬分懇切?！奥糜?？去哪兒？”訝異于對方思緒跳脫，雪奇道。

　　“我們常居中苗邊境，難道你就不想見識見識真正的苗地風(fēng)光。”對方口風(fēng)稍松，花決心趁熱打鐵，言語間勾畫美好藍圖，意在誘惑。

　　“功體不全，汝卻想涉足江湖?？磥砣曛Y物當真不好拿??！”多年交契對方心思了然于胸，雪毫不留情道，“吾不準！”

　　“誒？”小心思被揭穿，花再打感情牌，直呼冤枉“我這也是為了無心??！”

　　“哦~”

　　“初見無心時，我便留意她之身世，無論是石笛還是火焰記號都接近于苗疆風(fēng)俗，因此我認為與其在此苦等，不若主動入世探尋無心背景?！?p>　　“嗯，言辭有據(jù)。真是個好哥哥，我似乎沒有拒絕的理由。”瞥見對方喜出望外，少女話鋒一轉(zhuǎn)。

　　聲如銀鈴，笑靨如花，玲瓏雪霏側(cè)過頭，帶著些許戲謔笑意，望著身側(cè)荻花題葉道：“但想扮演好哥哥的角色可是得承擔代價的哦！”

　　“郢雪還不夠嗎？”“當然?！?p>　　“所以你還要什么？”花狀似無奈道。

　　“嗯，”美目稍轉(zhuǎn)，略作沉吟，滿意地欣賞到了眼前人的不安動作，雪開口道，“那，再幫我作幅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