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水鎮(zhèn),白家村,破舊的小屋里。
一個面黃肌瘦,約莫十三四歲的女孩子此時正躺在床上,額角汗水細密,像是噩夢驚醒,她忽然睜開了眼睛。
來不及做什么,耳邊卻是傳來了嘈雜咒罵聲。
“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患易雍谛母蔚馁r錢貨!”
“不要臉的賤蹄子,我這是養(yǎng)了個白眼狼啊,我今天,我今天一頭撞死在你屋頭,老三你不要你娘活了!你大不孝!”劉氏老太婆嚎了幾嗓子,眼神惡毒的看著眼前幾人,大手一推,推的中年男子往后退了一步。
白地生一臉愁苦連忙道:“娘,兒子怎么會不孝順您,只是,只是……”
白地生看了眼旁邊,自己的媳婦李翠蓮正淚流滿面的看著自己,小女兒睜大了眼睛,倔強著不哭,臟兮兮的小臉卻是可憐巴巴。
“你還是要我死啊老三!我真是造了什么孽,遇見你這一家子黑心鬼!”
劉氏老太婆干打雷不下雨,偏偏嗓門大的嚇人“我不管!白小枝個賤蹄子不識好歹,不好好準備嫁人居然投河自盡!”
“現(xiàn)在劉老爺嫌晦氣怕沖撞了家里,要退親!你說怎么辦,你說!”
劉氏怒目圓瞪,白地生越發(fā)苦澀。
“娘,退就退了,小枝她還小,那家老太爺年紀,年紀跟爹一樣大,小枝怎么能嫁過去給他做小……”
白地生話還沒說完,劉氏大嗓門忽然又是尖銳的嗷嗷嚎了起來。
嚇得在李翠蓮懷里的小女兒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就在這時,門外來了人。
“娘,爹和進取馬上就回來了,您可千萬別氣著——我說三弟,你們怎么能這么對待娘呢?給娘氣出個好歹來怎么辦?”
進屋的是老大家的媳婦陳氏,穿著衣服的料子一看就不是便宜貨。
體態(tài)豐腴的,和老三家媳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陳氏眼珠子一轉,卻是沒有近劉氏身邊。
免得自己被波及到。
嘴上倒是聰明的順著劉氏的話說老三的不是。
一聽白老頭馬上就過來,劉氏老太婆倒是沒剛才那么夸張的大嗓門罵了,不過嘴里還是黑心鬼賠錢貨個不停。
在里屋床上躺著的白小枝皺眉,就在剛才,腦子里一股不屬于她的記憶涌了進來,以至于現(xiàn)在她心情無比復雜。
她死了,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又是一個通宵改圖的時候,她無聲無息的猝死了。
醒來就穿到了這個和她同名同姓的女孩子身上。
這是個白小枝沒聽說過的架空時代。
原主是個從小吃不飽飯的可憐人,不久前家里給她訂了門親事,說是親事,實際上是鎮(zhèn)上有錢人家的老爺,一個和原主爺爺差不多大的老大爺,要娶小妾。
見錢眼開的奶奶二話不說答應了下來,收了整整五兩銀子的彩禮錢。
當時白家老爺子沒說話,算是同意了。
可白小枝死活不同意,被奶奶打了一頓后,哭著跳河自盡。
在地里干活的白地生,李翠蓮——白小枝的爹娘聞訊趕來,求著請來了大夫看病,只是大夫卻告知盡人事聽天命。
女兒還不知道能不能醒來。
那邊之前還在商議嫁娶事宜的媒婆就過去鎮(zhèn)上老爺子家說了這事。
有錢老爺大怒,當即就要退親退彩禮,嫌晦氣。
那哪兒行?好不容易拿到手的五兩銀子,劉氏老太婆死咬著不放。
既然大女兒死了,老三可是還有個小女兒,說什么也得讓小女兒替上。
讓見錢眼開的劉氏把錢退回去,她能跟你拼命。
于是,白小枝還昏迷未醒,她爹她娘就被親奶奶劉氏找上門脅迫。
白小枝心情相當復雜。
從前只在電視小說上才會看到的劇情,就這么出現(xiàn)了。
而她成了倒霉的主角。
劉氏老太婆還在罵罵咧咧,老大媳婦陳氏面上閃過一絲不悅,額頭上汗水也是直流。
白地生被劉氏劈頭蓋臉罵,張張嘴卻是什么也說不出口。
“不是我說三弟妹,這都什么時候了,爹和進取他們回來也得一會兒,你怎么能這么不懂事,讓娘餓著呢?”
“爹來了這事得接著說,現(xiàn)在讓娘一直這么站著算怎么回事?!?p> 陳氏沒好氣的指責李翠蓮,話倒是說的聰明。
她可不愿意一直聽著劉氏罵,自己可累著呢。
一邊罵著的劉氏一聽,更是話頭又沖著李翠蓮了。
“你故意的是不是李翠蓮,連飯都不做了!?”
李翠蓮連忙道:“娘,飯做好了,我沒來得及說。”
“我看你個黑心鬼李氏沒安好心!”罵了那么久,又是飯點,劉氏也確實餓了。
“娘,那您先去吃飯,等,等爹來了再說。”白地生無奈只能這么說。
劉氏罵了兩句出了屋門。
一眼就瞧見大門外面圍了一堆人在看熱鬧,有的人甚至還端了飯碗一邊吃一邊看。
一見劉氏出來,好些個人趕緊撤退。
這劉氏罵天罵地那是沒理也罵,鄰里鄰居沒事也不愛招惹她。
陳氏跟著劉氏出門進廚房吃飯。
白地生一家子就在屋里站著,飯,看來是吃不成了。
白小枝輕輕咳嗽了一聲,吸引了屋子里還在的三個人的注意。
“姐姐!”小女兒白小圓小臉一喜,趕緊奔過去了里屋。
白地生和李翠蓮也是一掃陰霾,趕忙進去。
“小枝,我可憐的孩子,你終于醒了,娘看看,哪里不舒服你跟娘說?!?p> 李翠蓮眼睛通紅,抱著李翠蓮左看右看。
白小枝一時有些不是滋味。
前世她無父無母,孤兒院出來的,此時看這情真意切的娘,忽然有些羨慕原主。
又看到了一旁站著的便宜包子爹。
得了不羨慕了。
剛才她可是在屋子里聽的清清楚楚的。
原主的親奶奶罵的那叫一個驚天地泣鬼神。
可是她這包子爹,硬是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更不要說反抗劉氏了。
接收了原主的記憶,白小枝真是都要氣笑了。
這家子當家的白老爺白明禮,年輕時候家里還可以,為人倒是有點讀書人的自傲,讀過幾年書,據(jù)說是差點考上秀才,至于怎么知道是差點考上的,那還得益于白明禮老太婆劉氏整天的胡亂吹噓。
白家三個兒子,歲數(shù)相差不大,都隔個兩歲。
大兒子不愛讀書,就在鎮(zhèn)上沒事做點零工,倒是認識一堆人,整日嘴上說要做大事,卻一事無成,偶爾種田,卻是偷懶成性。
老大媳婦陳氏陳荷秀,早年白家還不錯的時候嫁了過來,以前那是特別吃苦耐勞,后來生下一兒一女,眼見坐穩(wěn)了,就開始偷奸耍滑,兒子在鎮(zhèn)上讀書,女兒十指不沾陽春水。
老二白學義讀書多年,深受劉氏喜愛,稱其要接他爹的班,以后可是舉人狀元的命,老二媳婦梁秀萍,成親三年肚子里沒動靜,奈何家里有錢,娘家人做繡房生意的,倒是給老白家謀了個繡品的活計,以前劉氏老太婆也不找她麻煩,可如今生意不好做,連著干旱災荒,梁秀萍娘家落沒日子也沒那么好過,幫不了家里,劉氏老太婆立刻翻臉,梁秀萍日子也沒多好過。
一家子好吃懶做,唯獨老三一家,成了受迫害的。
老三白地生,媳婦李翠蓮是逃難過來,被白家收留做了老三媳婦,一分錢彩禮沒花,一天好日子沒過,任勞任怨,整個包子性格,從不反抗。
偏偏重男輕女的時代,李翠蓮生了兩個女兒。
李翠蓮帶著兩個女兒,承包了家里所有的臟話累活,而白地生則是家里十二畝地的主要勞動力。
白小枝和妹妹白小圓,都是面黃肌瘦,一頓飽飯沒吃過,肉星沒見過。
連著兩年大旱,老大老二家吃白面摻雜糧面,菜里時不時還能有個葷腥;原主一家只能吃糙糧窩窩頭,日常的米湯里面都沒幾粒米,成日里就是野菜……
白小枝的親事好不容易得來了五兩銀子,在這時候那可就是劉氏老太婆的命根子了。
這親奶奶見白小枝投河,非但不給錢治病,還說死就死了,死了還能省一個人的口糧,讓老三家小女兒頂上去替嫁!
白小枝恨不得沖出去罵兩句,想了想作罷。
她在屋里聽著想著,看便宜老爹和包子娘的態(tài)度。
如今兩個人在她身邊站著,白小枝心里更是五味雜陳。
“娘……”
白小枝剛開口,李翠蓮眼淚就又下來了。
白小圓也是拉著姐姐,淚珠不停的掉。
白小枝心累,也氣的不行。
既來之則安之,走是走不了了。
老天爺既然讓她重生異世,白小枝其實覺得自己放下了。
前世她活的太累,為了爭口氣,在快節(jié)奏的大城市拿命掙錢,卻沒命花錢。
再次醒來她想開了。
重新來過,換種活法。
她還就不信自己一個新世紀人類,還不能在這古時候活的風生水起了。
只是這一家子極品、無能不知道反抗的包子的爹娘、眼前的麻煩事,都得先解決了。
“爹,你打算怎么辦,讓妹妹……過去嗎?”
白小枝有些不習慣,可還是這么問了。
白小枝話一出,李翠蓮立刻回頭看自家丈夫。
小女兒也是哭的更傷心了。
“爹,娘,我不要去給老爺爺做妾,姐姐也不要去……”
白地生神色復雜無比,卻是張嘴說不出話。
白小枝簡直是橫鐵不成鋼極了。
軟弱到白地生這種地步也是極品了。
不行,要反抗,她一個人不行。
她一個人強大無濟于事,最起碼這爹娘得靠譜。
實在不行,那就得逼迫一把了。
白小枝咳嗽了兩聲,本就蠟黃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爹,你同意了是嗎,讓妹妹去?或者讓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