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6.臣怕落埋怨
郭明興帶來了一個意想不到的消息,光熹帝想見見玉錦兮。
郭明生一聽就懂了,對玉錦兮解釋道:“就是私下里見見,不是讓牧哲兄你去上朝。”
玉錦兮:“知道為什么嗎?”
她和光熹帝就打過一次交道,成功地把自己坑了一回,難不成又要重蹈覆轍?
玉錦兮伸出手指頭算賬:“我得算算,要是君前奏對再出岔子的話,我這回能被貶成幾品?!?p> 郭明生噴笑,郭明興哭笑不得地指著她:“莫胡鬧!”
就因為她這句玩笑話,郭明興愣生生給她講了一個多時辰的君前奏對注意事項,連他們家慣常的食不言規(guī)矩都打破了,吃飯的時候都說了一番進食禮儀。
玉錦兮無奈地道:“大哥,不是說就私下里見見么?皇上不會請我吃飯的?!?p> 郭明興恨鐵不成鋼:“怎么又這么說?那能叫請你吃飯嗎?那叫賜膳!對了,皇上賞賜的東西,可一定要吃完啊!”
玉錦兮大驚:“不會吧?萬一涼了呢?我不愛吃呢?最重要的是吃撐了呢?”
郭明生把自己埋進胳膊里,身體抖啊抖的,半天都不抬頭。
郭明興快要被這倆不著調(diào)的給氣死了,先顧不上那個笑瘋了的,只管囑咐玉錦兮:“你以為皇上賜膳是給你七八道菜么?最多兩道頂破天了!”
“那就好,那我就忍著了,不愛吃也吃光。”玉錦兮放心了。
這是什么話?!郭明興也顧不得生氣了,想著她這副德行應(yīng)該也入不了皇上的眼,不會享受心腹大臣才有的待遇,便又拿禮儀的事情來說。
玉錦兮越聽越郁悶:“大哥,見皇上一定要磕頭么?我可以不磕么?”
郭明興:“……”
玉錦兮很有眼力勁兒地改口:“我錯了,大哥您繼續(xù)?!?p> 郭明興長吸了一口氣:“見到皇上的時候,不能你啊我啊的,要自稱臣?!?p> 這個她知道,玉錦兮乖乖點頭,郭明興的臉色才算好了些。
玉錦兮立刻學(xué)了個乖,后頭郭明興不管說什么都表示了解,這才得以被放過。
饒是如此,到了覲見的那一天,郭明興還是陪著去了。
他面子大,光熹帝聽小太監(jiān)稟告說他也跟著來了,只笑了笑,便也宣了進來。
郭明興提心吊膽地在前頭領(lǐng)著,眼角的余光再怎么發(fā)散也看不到背后的玉錦兮到底是如何動作的,好在他們還沒有拜下,就被喊了免禮賜座。
郭明興到底還是側(cè)過頭去看了看,還好,還好,沒有跟在家里似的,還是有些坐相的。唉,還是坐的太往后,應(yīng)該再往前頭一點兒的。
光熹帝也在打量著這個曾有一面之緣的年輕人??粗粗蝗灰庾R到了什么,不覺問道:“玉愛卿貴庚?”
玉錦兮面露難色:“這個容臣想一想,許久不曾關(guān)注年齡了?!?p> 郭明興大汗,這是什么話?!
曲慶保差一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嗆死,這位太常寺少卿,有些缺心眼兒吧?
他偷偷抬眼瞄過去,只見那位還在掐指計算呢,到最后終于給出了一個數(shù)字:二十五。
這個其實真的不能怪玉錦兮,兩百多歲的老鬼,誰會老記著自己實際多大,這輩子多大?還不夠累的呢。
讓她這么一說,就連郭明興都覺出有些不對來。老打交道不覺得,如今仔細看來,好像玉錦兮跟剛開始認識的時候,模樣一直沒有變化。
光熹帝:“看著倒像是十七八的樣子,沒想到倒比光德還要大些?!?p> 郭明生比她小五歲呢,玉錦兮當(dāng)這是寒暄之詞,也沒怎么放在心上,只是保持禮貌的微笑。
光熹帝又問:“聽恒毅和光德說了不少你的事情,海寶在去高倉前也沒少念叨你。哦,對了,說是你那兒有一種什么飲品來著?初嘗酸苦,喝久了便覺醇香?”
玉錦兮回答:“是咖啡。李兄剛開始的時候喝不慣,后來倒是喜歡上了。可惜他去高倉的時候臣當(dāng)時沒在京城,否則定給他多帶些?!?p> 光熹帝轉(zhuǎn)頭問郭明興:“恒毅可喜歡那咖啡的味道?”
郭明興苦著臉擺手:“臣喝不慣,光德倒還行?!?p> 曲慶保這個老油條便陪著笑道:“奴婢也聽海寶叔說過,還說這是天下第一奇妙的味道?!?p> 玉錦兮笑笑:“沒那么夸張,只是跟咱們大月的茶不太一樣罷了?!?p> 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再不會君前奏對的她,也知道該怎么干了。
她便把自己常用的那套咖啡具擺出來,光熹帝到底是提前做過功課的,愣是在她做這一切的時候保持了面不改色的穩(wěn)重表情。
玉錦兮就一邊沖咖啡一邊解釋:“這咖啡粉,是臣用石磨把咖啡豆磨碎的,嫌每回磨了麻煩,便一次多磨一些,放在罐子里存著,每回喝的時候現(xiàn)煮就是。”
一杯咖啡煮好,加了糖和奶之后先倒了一杯給光熹帝:“陛下嘗嘗,看習(xí)不習(xí)慣?!?p> 曲慶保先從杯子里倒了一口的量出來,自己喝了,皺著眉頭過了一會兒才把那杯咖啡給了光熹帝。
光熹帝一看就笑了:“看來你是沒這口福了。”
曲慶保賠笑:“這新鮮東西,奴婢是真真的享不了。”
郭明興笑道:“我也是喝不慣這個,不過這東西越喝越習(xí)慣,如今也能喝一杯。”
玉錦兮給自己的那一杯只放了奶,啜飲了一口道:“人各有所好,大哥也不必強求這個?!?p> 光熹帝很是勇敢地嘗試了一口,然后就再也沒碰,曲慶保靜悄悄地給他換了一杯茶。
至于被端下去的那杯咖啡,大家都裝著沒看見。
光熹帝好像今天十分有興致,絲毫沒有結(jié)束覲見的意思,又問玉錦兮:“玉愛卿師門何處?”
自從昨天知道光熹帝要接見自己的時候,玉錦兮就和小五商量了,討論了對方有可能問的問題,確定好了這次見面的交流原則。見光熹帝果然問到了自己的師門,便坦然道:“臣的師門不在凡世間,目前只有臣一人入世歷練?!?p> 光熹帝微微探身:“哦?不知玉愛卿師門的名號是……”
玉錦兮微微一笑:“臣的師門,倒也不算生僻,乃西天佛祖一脈?!?p> 光熹帝和郭明興恍然大悟,怪不得說不能成親,和尚嘛!不過,兩人都狐疑地看了玉錦兮一眼,對視一番之后自己就想明白了。
郭明興問:“牧哲是佛門俗家弟子?”
玉錦兮笑笑:“算是吧,除了不能成親之外,別的戒律也可守可不守。我是個貪圖享受的,師兄們心疼我,有這么一個入世的名額,就讓給我了?!?p> 郭明興還是頭一回聽她說這個,不由好奇地問:“你師門多少人?”
玉錦兮想了想:“我這一支比較雜,學(xué)佛學(xué)道學(xué)儒的都有,全加起來也有幾十號人了,我是最小的?!?p> 竟然還有這樣的師門?!大家震驚了!
玉錦兮接著往下編:“學(xué)儒的沒有不得成親的戒律,學(xué)道的嘛,得分哪一派。我初入師門的時候傻乎乎的,也不知道其中門道,接我的是個小和尚師兄,我就稀里糊涂的學(xué)了佛,然后才知道還有那么多的戒律,就耍賴死活不剃度。我那師門對此本來就不在乎,師父師兄們就隨我去了,我就到處混,什么都學(xué)一點兒。不過當(dāng)年不察,學(xué)了一個厲害的法術(shù),學(xué)了之后才知道這法術(shù)有些坑,學(xué)不精通就沒法子成親,所以即便是入世歷練,也不能打破這戒律?!?p> 光熹帝:“打破了會怎樣?”有生命危險么?
玉錦兮苦著臉:“那就白學(xué)了。我都練了兩百年了,豈不白白耗費了功夫?!”
屋內(nèi)立刻響起一陣抽氣之聲,兩百年?!
郭明興抖著手指頭:“你,你今年到底多大?”
玉錦兮看了他一眼:“大哥你怎么了?不是說了二十五么?”
“兩百年,兩百年是怎么回事?”
“哦,這個啊,我入世不能用自己的身子啊,總得找個人投胎吧?凡世間的這個身份二十五了??!”
“那,那你以前,入世前……”
“那個啊,”玉錦兮嘟起了嘴,“那個身子不行,太小了!”
兩百年還?。??還???!屋內(nèi)人已經(jīng)不知道說什么好了。
光熹帝小心翼翼地問:“若按那個算,你應(yīng)該多大?怎么就小了?都說神仙與天地同壽,可是真的?”
玉錦兮掰著手指頭回答:“按那個算啊,等我算算啊,兩百三十歲左右吧?實在是記不清了。我?guī)熼T那邊人長得慢,這個歲數(shù)跟凡間兩歲多的孩子一般大,自然是小的。與天地同壽的人自然是有的,不過那得練到佛祖啊、玉皇啊、圣人啊他們那樣才成呢,我還早著呢。”
郭明興找回了自己的思緒:“所以要是你在師門一直不入世的話,你現(xiàn)在也不過就是個兩歲的孩子?!”
玉錦兮歡喜地道:“是啊,是啊,還是入世好啊,我如今已經(jīng)長得和大師兄一般大了!再過幾年,就能和師父一般大了!哈哈哈,到時候一定會嚇他們一跳!”
郭明興仿佛懂了,怪不得這位和跳脫的郭明生如此對脾氣,敢情這位也是個孩童!
光熹帝突然就覺得玉錦兮沒那么神秘了,提醒道:“你回到師門之后,還會是如今的樣子么?”
玉錦兮臉上的笑容凝固了,然后就把嘴癟了起來:“忘了!”
轉(zhuǎn)臉的功夫又歡喜起來:“我可以把自己的模樣畫下來啊,哈哈哈……”
光熹帝終于明白,為何上次讓他干個通譯的活兒,他給夾帶那么多私貨不說,還不斷吐槽的緣故了,這位雖然入世成了凡人,到底還是擺脫不了原本的性子。
他想到了一個問題,急忙問道:“你入世可帶了師門的東西?”
玉錦兮心中說了一句“來了”,嘴上卻道:“啥都沒帶,我是投胎來的嘛!”
光熹帝有些失望:“那你這個是怎么來的?”指著桌子上的咖啡壺道。
玉錦兮理直氣壯地回答:“買的啊,在歐羅巴的時候買的。不過他們那邊沒有瓷器,都是銀的瓦的。哎呦我想起來了,陛下您還有事兒么?要是沒事兒我就走啦,我得畫個樣式,讓咱們大月的瓷窯給燒出來,然后賣到歐羅巴那邊去,肯定能賺錢。”
郭明興急忙摁住他:“等等,等等,莫著急。你今兒怎么這么性急?!”
玉錦兮:“哦,我這不是看到故人高興么?”
故人???這個信息量太大了?。?p> 光熹帝忐忑地問:“誰是你的故人?”
玉錦兮:“就是陛下您啊!哎呦,糟糕,這個不能說的?!?p> 趕緊站起來往外頭看了一眼,然后坐下拿手拍胸:“太好了,太好了,正打盹兒呢,沒聽見?!?p> 什么?誰打盹兒?誰沒聽見?怎么這么嚇人呢?!
玉錦兮看著吃驚不已的三人,靜悄悄地道:“就是前頭華表上蹲著的那個??!”
朝天犼!
郭明興有些結(jié)巴地道:“那,那不是望君出么?”
玉錦兮擺擺手:“那是你們叫的,名字雖然多,人就他一個。他也不是天天待在這兒不動,待煩了也出去遛個彎兒什么的,累了也睡個覺。不過這家伙是個懶的,不太愛動是真的,所以就把他放這兒了。”
眼睛又往外頭瞄了一眼,緊閉雙唇不說話了!
郭明興不知為何,也壓低了聲音:“醒了?”
玉錦兮搖頭,從牙縫里擠出一句來:“翻了個身兒?!?p> 光熹帝什么也看不到,他只關(guān)心前頭那個話題:“那個故人……”
玉錦兮急忙擺手:“我不是!我不知道!我什么都沒說!”
光熹帝差點兒被他煩死,有這么吊人胃口的么?
不過當(dāng)皇帝久了,光熹帝也深知套話技術(shù),拐彎抹角地問:“世人都說神仙有長生不老藥,吃一顆便可安享高壽,不知道玉愛卿會不會煉制???”
郭明興急了,這可不是明君所為!
玉錦兮卻笑瞇瞇地擺手:“這個嘛,臣是真不會煉,師父還沒教我這個呢。不過呢,就算是臣會煉,臣也不能給陛下吃,臣怕落埋怨?!?p> 光熹帝:“誰埋怨你?”
“就是陛下您?。 ?p> “怎么會?”
“現(xiàn)下的陛下自然不會,可要是等陛下歸位了想起來,定然是會埋怨臣耽誤了您歸位的時辰的。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兒,臣才不會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