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類人形態(tài)

　　“你消息里說什么？！它們已經(jīng)造出了武裝設(shè)備？！”

　　一大早，于晗剛到控制室里，連包都還沒放下，便立即沖到了值班檢測的研究人員身旁，略顯激動地喊道。

　　“是...是的，于總工?！?p>　　研究人員很顯然被他嚇了一跳，連忙將凌晨時分的一段錄像調(diào)了出來。

　　那是火星上太陽剛剛升起的時間點，著陸器小華調(diào)整角度，翻過一座山丘，抵達了某一處高點。

　　它剛從一處山體遺骸中勘測歸來，在這個位置剛好可以鳥瞰這片壯觀的起源基地。

　　直到柔和平緩的光芒從天邊灑向這片大地，一個微垂頭顱的巨人從陰影中顯現(xiàn)，陽光映照出它鬼神一般的側(cè)臉，機體棱角鋒利分明，看不見它的眼睛，仿佛正在熟睡一般。

　　巨人靜靜地站在那，壓迫著整片大地。

　　于晗只感覺像是有一雙大手死死地攥住了他的心臟，一股冷意從脊椎骨直沖腦門，久久不散去。

　　“能確定它是武裝設(shè)備嗎？”

　　許久后，于晗灌了幾口熱水，有氣無力地開口問道。

　　“大概率是，這些巨大的機器人沒有參與各項工作，只是安靜地站在那，就像是....駐扎的士兵。”研究人員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而且在這片基地中，發(fā)現(xiàn)了不止這一臺巨型機器人?！?p>　　好家伙....

　　于晗苦笑著搖了搖頭，起身拍了拍研究人員的肩膀。

　　“辛苦了?！?p>　　不得不說，于晗最害怕的事情終于發(fā)生了。

　　這個外星文明已經(jīng)著手制造出了武裝力量。

　　短短兩個月的時間內(nèi)，從一個小小的礦洞，發(fā)展到了今天具有如此可怕規(guī)模的基地，于晗是目睹了全過程的人之一，他也不知道該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AIM就像是在窺視神跡的褻瀆者，膽大包天，但于晗卻有著自己的小心思。

　　他所篤定的依據(jù)就是：這個外星文明將著陸器完美改造了一番，并且允許其隨意通行，除了某些地帶。

　　縱使于晗哈林一眾人想破腦殼，也想不出來這是為什么。

　　憐憫？還是順手而為？

　　但從這么一個行為上可以看出，這個文明并沒有十分鋒利的排外性。

　　兩個月后，飛船將登陸火星軌道，進行降落。

　　第一階段的兩個月已經(jīng)過去，它們在今日已經(jīng)制造出了如此可怖的機械巨人。

　　那第二階段的兩個月會發(fā)生什么？

　　于晗不敢，也無法想象下去了。

　　他的心中忽然有種不自主的負罪感。

　　“通知下去，召開一次全體會議，我們需要對這一階段的成果進行分析和總結(jié)，準備下一階段的預(yù)備事項?！?p>　　于晗對著研究人員吩咐道，握著茶杯的手微微顫抖著，這是他的老毛病，一緊張就會不自主的手抖，只不過最近越來越嚴重了。

　　一個小時后，AIM拾火計劃所有人員到齊。

　　林祿將所有整合完畢的文件搬到了會議臺上，重新回到座位。

　　“好的，謝謝?！?p>　　于晗沖他點了點頭，呼了口氣，掃視一圈，緩緩開口：

　　“各位，我們現(xiàn)在要對拾火計劃的第一階段進行總結(jié)分析?！?p>　　“我承認，這或許是大家這輩子以來度過的，最難熬困惑的時光，我很感謝你們，AIM是一個整體，從上到下，是每個人的努力才能讓那臺載人火箭奔向火星！”

　　于晗中氣十足的聲音引起了一眾掌聲。

　　各位學(xué)者和工作人員紛紛站立鼓掌，整個會議室頓時一片熱鬧。

　　身為最高指揮官，縱使于晗現(xiàn)在心中仍存許多疑惑，但在此時此刻，他必須表現(xiàn)出一往無前的干勁。

　　隨后，他笑著示意讓大家坐下，挪動鼠標(biāo)，背后的投影屏上浮現(xiàn)出一份份文件報告。

　　“現(xiàn)在，我個人認為，我們對于這個文明已經(jīng)有了一個十分充分的認知了，在影像資料上，我們的著陸器幾乎每時每刻都在將相關(guān)數(shù)據(jù)傳輸回來，這是一筆十分珍貴的財富?！?p>　　“也是這些珍貴的數(shù)據(jù)，為我們的登陸計劃提供了十分充足的參考依據(jù)?！?p>　　“接下來將進入拾火計劃的第二階段，意見發(fā)表環(huán)節(jié)，各位可以暢所欲言?！?p>　　于晗的發(fā)言結(jié)束。

　　數(shù)分鐘后，林祿整理了一下自己臨時的稿子，打開了眼前的麥克風(fēng)：

　　“各位前輩，你們好，我是林祿，作為第一個發(fā)言的人，我感到很榮幸?！?p>　　“在這段時間里，我一直跟在我的老師后面，也在各位前輩的身上學(xué)到了很多東西?！?p>　　“作為勘測部門的一份子，我目前有兩個提議：”

　　“第一，我們應(yīng)該想清楚，如果載人飛船進入火星軌道，這個文明會不會有反應(yīng)，或者說，它們會做出什么樣的舉動？”

　　“我并不認為，僅憑它們改造了著陸器這一舉動，就認為它們是絕對友善的?！?p>　　“藍星和火星相隔數(shù)千萬千里，這一段距離或許也代表著我們和這個文明之間的科技差距。”

　　“第二，如果載人飛船成功在火星表面著陸，和此文明接洽，要以怎樣的方式和它們交流。”

　　“我的發(fā)言到此結(jié)束，謝謝?！?p>　　在漸起的掌聲中，林祿謙虛地笑著，點了點頭，關(guān)閉了麥克風(fēng)。

　　于晗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得意門生，也象征性地鼓了鼓掌。

　　的確，在這段時間里，林祿的成長他是看在眼里的。

　　從一開始的惶恐茫然，到現(xiàn)在穩(wěn)重沉著，獨當(dāng)一面的姿態(tài)，于晗感到很滿意。

　　他年過近半百，無子無女，完完全全把林祿當(dāng)成了自己的孩子。

　　“好的，林祿的發(fā)言很有針對性，也說到了點上?！?p>　　于晗接過了話頭，點了點頭。

　　“是的，起初我的觀點也是如此，貿(mào)然登陸火星本來就是一件十分莽撞的事情。”

　　哈林也發(fā)表了自己的意見：“但從現(xiàn)在的國際形勢看來，這個方案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或許是最好的選擇?！?p>　　沒有什么東西是能夠隨隨便便成功的，越強烈的欲望往往會帶來十分沉重的代價。

　　哈林深知這一點。

　　“我們在飛船上裝載了一整套語言分析系統(tǒng)，宇航員可以利用這個系統(tǒng)辨別系統(tǒng)進行一定程度上的語言解析?！币晃谎芯咳藛T發(fā)言，“如果能夠同那個外星文明接觸的話，這是我們能夠提供的最大幫助了?！?p>　　在這個未知底細的文明面前，就算是這些自詡天才的研究學(xué)者，也不敢保證他們的設(shè)備能夠起到百分之一百的作用。

　　“或許，我們可以換個思路?！?p>　　哈林忽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了演示黑板前：“當(dāng)我們的宇航員抵達火星時，第一時間所面對的肯定是遍地分布的挖掘機器人，它們由那個外骨骼機械人統(tǒng)一控制，是機械人的無數(shù)顆眼睛?！?p>　　“宇航員要做的是，盡可能地保持冷靜，摘取身上不必要的設(shè)備，表達出沒有威脅的舉動?！?p>　　哈林提起筆在黑板上寫寫畫畫：“就像是被歹徒挾持的人質(zhì)....雖然這個比喻有些糟糕，但是我覺得你們應(yīng)該能理解我的意思?！?p>　　“保持冷靜，不輕舉妄動?！?p>　　于晗為哈林補充了一句。

　　“沒錯，就是這個意思?！?p>　　哈林點了點頭，“我們只需要等著，等待它們破譯我們的語言，我相信這應(yīng)該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p>　　“當(dāng)然，這是基于現(xiàn)在的情況下，再過兩個月，我不知道這座機械基地會再度發(fā)展到什么階段，如果出現(xiàn)什么防空裝置，那就另當(dāng)別論了。”

　　“防空裝置倒是沒有，已經(jīng)出現(xiàn)巨型機器人了。”

　　于晗揉著太陽穴，有些頭痛地說道。

　　“什么巨型機器人？”

　　哈林的表情有些茫然，他早上出門的時候出了點問題，稍微晚一些到達AIM總部，并沒有看見研究人員展示給于晗的那一段錄像。

　　直到身后的大屏幕上出現(xiàn)了這一幅畫面，冰冷霸氣的巨人在陽光中緩緩顯現(xiàn)身形，這一幕在人們的眼中更像是某些電影里的橋段。

　　“這....”

　　林祿渾身發(fā)麻，如同觸電了一般，一股股極致的興奮正在他的腦海中涌動。

　　“太不可思議了...為什么會是這種設(shè)計結(jié)構(gòu)，這更像是某種...機甲造型，你們不覺得它身上的概念和藍星上的設(shè)定十分相似嗎！”

　　哈林徹底坐不住了，滿眼放光：“類人的機甲造型！在無數(shù)顆星球！乃至整個宇宙里，我們對外星生物體的猜想從來沒有停息過，但如果有一種外星生物體和我們?nèi)祟惖耐庑蜗嗨?，這種概率可能會低至0.00001%！”

　　“舉個例子，我們?nèi)祟悓儆谔蓟?，假設(shè)這個外星生物體所處的星球上也擁有著非常多的碳元素，兩者從起點，從零開始進化，只要有一個氨基酸不適配，兩者的道路就從此遠離?！惫质终J真地解釋道，“如果一個外星人的肘部和膝蓋朝后，我們還會稱之為類人嗎？”

　　哈林的話語落下，會議室里陷入一陣短暫的沉寂。

　　這是基于科學(xué)理念上的最好解釋，哈林不愧是整個領(lǐng)域最資深的學(xué)者，短短數(shù)月的時間里，在一眾AIM研究人員的心中，他已經(jīng)成為了和于晗平起平坐的存在。

　　“那這能說明什么呢？這個文明曾經(jīng)來到過藍星？”

　　“或許說它們原本的星球和藍星的相似度極高？也進化到了類人的形態(tài)？”

　　一時間，在哈林發(fā)表了這段說服力十足的說辭后，會議室里也開始激烈討論了起來。

　　的確，這兩種說法都具有十分可觀的可能性。

　　人類在太空中是不是孤獨的，這是人人都會思考的問題。

　　搜尋類地行星，特別是搜尋太陽系之外的類地行星，研究它們的存在狀況和演化過程是科學(xué)家們的重要任務(wù)。

　　藍星上都會有長相極度相似的人，為什么一整個星辰如海的宇宙中會沒有兩個極度相似的星球呢。

　　“我更側(cè)重第二個說法?！?p>　　沉默了許久的于晗忽然開口。

　　“如果它們曾經(jīng)來到過藍星，見到了人類的形態(tài)，那也是數(shù)百年前，那它們?yōu)槭裁床恢苯釉谒{星上直接開始建造呢，數(shù)百年前人類還未開始大范圍開發(fā)的時候，藍星上的資源可不比火星差。”

　　“確實。”

　　林祿言簡意賅地同意了自己老師的觀點。

　　一番激烈的討論后，會議室里的所有人還是沒有達成一致的觀點。

　　最后還是于晗拍案叫停。

　　就算商討得再多，也不過是在現(xiàn)有科技基礎(chǔ)上的臆想。

　　只有等待宇航員踏上那片大地，一切才會明了。

　　在此之前，于晗是睡不好覺了。

　　一個小時后，會議圓滿結(jié)束，于晗忽然攔住剛走出門的哈林，把他叫到了一邊。

　　“國際航空委員會又來消息了?！?p>　　于晗嘆了口氣。

　　“他們到底什么意思？”

　　“不清楚，不過態(tài)度好像放緩了一些，想要我們把所有材料提供出來?！?p>　　于晗冷笑一聲，“說好聽點叫分享，明眼人都知道是什么意思。”

　　“現(xiàn)在外界的輿論也越來越沸騰了，那些報道實在是過分?！?p>　　哈林搖了搖頭。

　　原先AIM的那場火星直播，本來就引起不少爭論。

　　對于火星上有外星人這個話題一直都是全網(wǎng)討論的重點，那些截圖錄播至今還在到處流傳著。

　　現(xiàn)在又多了這些不良媒體的報道，簡直就是火上澆油，唯恐天下不亂。

　　“沒事，不能讓那些東西影響到AIM，我得到的命令就是，不管怎么樣，直到飛船登陸火星之前，一切輿論報道，能冷處理就冷處理，不能冷處理的，就交給那些站在我們這邊的媒體負責(zé)?！?p>　　于晗眼神漸漸篤定，語氣冷靜。

　　對于現(xiàn)在的他，以及一整個AIM而言，他們所追求的事物已經(jīng)不能用金錢名譽來比較了。

　　這或許是一整個人類的命運。

　　“林祿是個很好的孩子。”

　　沉默持續(xù)了數(shù)秒，哈林忽然拍了拍于晗的肩膀，“刻苦努力，有自己的主見，和以前的你一模一樣?！?p>　　“我們都是老人了，老哈。”

　　“老人也能煥發(fā)光芒，別以為我老了，就沒啥用了?！?p>　　“如果有一天，計劃圓滿完成了，你要去哪？”

　　于晗靠在會議室旁的走廊窗戶上，等到所有人都走完后，這才點起一根煙，瞇著眼問他。

　　“去我父母的墓地旁，買棟小房子，找份老人應(yīng)該做的工作，如果可能的話。”

　　哈林笑了笑，他不抽煙，卻很喜歡聞煙味。

　　“很好的想法?！?p>　　“但愿我們都有那一天?！?p>　　于晗閉上眼，輕輕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