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表字太華
院試放榜并不是指定哪一天,具體都是以閱卷速度為準(zhǔn),快的話就會提前張榜,慢的話就多等上許多天,通常來說在五到十天。
當(dāng)然等上半個月的也有,甚至也有因其它意外,比如主考官亡故,等上個把月的。
而考生們看榜,往往都是早上過來看一看,是不是放榜了,若沒有,則空跑一趟。
有的便在客棧里等著,確認(rèn)放榜了才出來看一看,當(dāng)然囊中羞澀的索性不等了,直接回鄉(xiāng),反正州縣里的衙役也會下鄉(xiāng)報喜討賞。
只是今年的放榜時間有些快,比往年都要快上許多,比府試還快,著實有些出人意外。
此時貢院外,并沒有多少來等放榜的考生,只有稀稀拉拉的幾個人碰運氣走一趟的。
在考官們的監(jiān)視下,軍士們接過新取的秀才長案榜單,歡喜異常,每次張榜的時候,都是軍士們搶著做的事。
他們得到名單后,就開始敲鑼報喜,院試雖比不上鄉(xiāng)試,但前十名肯定是搶著敲鑼去考生的客棧里報喜的。
賞錢多少,全看這人家是不是有錢,是不是大方,但哪怕考生再窮,也會有同伴慷慨解囊為那考生出賞錢。
案首的報喜,往往都是軍士頭頭的活計,旁人也不敢搶。
一個軍士帶著兩個兵卒拿著案首的喜報,向周邊考生打聽案首的住在哪里,待打聽到住址就住在龍浦鎮(zhèn)上,立馬歡喜異常,這會不用跑遠了,而且家中肯定不窮。
周舉人家里,聽到一陣鑼響。
“這外頭是怎么了?去前頭問問!”此時周夫人問道,一個侍女領(lǐng)命去問。
周舉人雖然不在家,但家里有長子操持,幾個月前,已經(jīng)搬了過來。
長子周顯正從外面回來,見侍女來問,順帶趕了過來:“娘,隔壁家里中了院試案首!”
周舉人的長子也是個秀才,今年剛過歲試,考個個二等,守在家里讀書科舉,偶爾出面應(yīng)酬一番。
“可是魏家?”
周夫人有些疑惑,自己家一共有兩家鄰居,東邊的是魏家,西邊的是秦紅玉家。
魏家是商賈出生,祖上出過舉人,現(xiàn)任家主是個秀才,善于經(jīng)營商事,有不小家底,家里一脈單傳,兒子今年十八,尚未娶妻,正好參加了這次院試。
“不是魏家,是那個秦紅玉的遠親表弟!”
周顯正知道母親有意魏家的小子,想讓小妹結(jié)這門親,只是父親不太同意,想讓小妹嫁到浙江去,其實還有一層原因是周舉人不喜歡魏家。
而母親又不肯女兒遠嫁,再加上今年新皇登基就讓周舉人又放棄了這個打算,一時之間倒是母親這邊占了上風(fēng)。
“哦,那個小子呀!”
周夫人失去了聊下去的興趣,轉(zhuǎn)頭道,“待會讓人看看這魏家的小子可曾中了?若是中了,讓人送份賀禮過去?!?p> “哎!”周顯正答。
周夫人又揮了揮手:“好了,這事我讓人來辦,你安心讀書。只要你得中了,也好為你父親分憂!”
“是,娘!”
……
吳伯聽見鑼響,見是來報喜的,頓時喜上眉梢,只是二姑娘和三郎都不在家,本想直接給些賞錢,但這報喜的事,還是得報到主人面前才好。
于是帶著三位報喜的軍士,一起往青竹別院去,那三人見案首家里高門大院,心知這是大戶,也樂得跟著走。
青竹別院。
聽到一陣鑼響,衛(wèi)劍打開門來,疑惑地看了幾眼,幾個敲鑼的兵卒,讓他有些警惕。
“老吳!他們這是?”
“哎,老衛(wèi),這是來給三郎報喜的,三郎得院試案首!”吳伯趕緊搶答。
衛(wèi)劍一聽,嘿嘿一笑,趕緊招呼他們進前院,請他們在前廳稍坐。
書房里。
秦紅玉正與衛(wèi)驚鴻在里間下棋飲酒,秦碧玉在一旁倒酒。
“姑娘,前院里來了報喜的,三郎中了案首!”秋月走進來,朗聲道。
“秋月妹妹,可是真的?”秦碧玉上前拉住她的手,跳起來問。
“人就在前院里,是貢院里來的人,穿兵服!”秋月邊說邊指了指前院。
衛(wèi)驚鴻嫣然一笑,扔下手中的白子,披了件外衫起身:“讓衛(wèi)伯給他們每人封個五兩銀子?!?p> “等等,每人十兩!”
秦紅玉愣在當(dāng)場。
過了許久她才緩過神來,只是還沒等她招手,秋月已經(jīng)領(lǐng)命走了。
“哎哎,你怎給這多!二兩銀子足矣!鐘靈,你去與衛(wèi)伯說,每人二兩?!?p> 秦紅玉的語氣不是很足,特別是看著衛(wèi)驚鴻那歡喜的模樣,讓她不是滋味。
這不僅中了,還得了案首!
別的都能是運氣,獨這案首的文章肯定不會是運氣。
心中微嘆了一口氣,這孩子眼看著是長大了,一時間又是欣喜,又是失落。
“秦姐姐,這錢我來出便是?!毙l(wèi)驚鴻攔住鐘靈。
“你這個土財主,有錢也不是這么花的?!?p> “這錢不花去,留著又能如何?”
“你。”秦紅玉想起她的境遇,也是語結(jié)。
她說是這幾日,要與蕭華張羅一下辦個酒席,但又不放心蕭華一人在這里,于是將妹妹留下來,先行回家里。
臨走時,她叮囑了一聲:“衛(wèi)妹妹,可別忘了答應(yīng)我的事!”
“秦姐姐放心!”衛(wèi)驚鴻答。
“好?!倍朔謩e。
此時,蕭華與高承影正在西院里讀書,一想到還有科試要考,他就頭大,不然這四書五經(jīng)都可以扔了。
他聽到前院里的消息,也是一愣,自己中了案首,這有些奇怪呀,怎么會是自己得案首,按說沒這可能呀。
“恭喜蕭弟!”高承影立即道賀,這案首可是代表著榮譽的。
“恭喜!”西院里,有別的考生聽到消息,也趕忙出來道賀,張冬見此也上前恭喜。
這次西院里也有幾位趕考的秀才,也是過了歲試,此時也出來慶賀。
于是一眾人隨著蕭華來到前院,見到那三個報喜的,其中一個竟然認(rèn)識,就是那個背過他的軍士。
大家紛紛趕緊上前賀喜,那幾個軍士每人拿到十兩銀子,也真是喜出望外,一勁兒里講好話,討喜慶。
蕭華覺著這幾位太熱情,簡單回應(yīng)了一番,于是想讓鐵棗給賞,卻被衛(wèi)劍攔住,這才知道已經(jīng)給過賞錢了。
“這位兄弟,怎么稱呼?”蕭華向那個背過他的軍士問道。
“回蕭公子,我叫丁藍!”
問了姓名,他也沒再多問,便讓人走了。
“走,我等去看榜!”
魏道久招呼一聲,于是其它幾個童生一道過去,高承影也跟了過去。
蕭華沒去看榜,跟著秋月進了中院,小表妹走出來,拉著她的手一起進了書房里。
“三郎,盧學(xué)政點你為案首,按禮節(jié),你得去拜會一番,也是一番師生之誼!”
衛(wèi)驚鴻接著道,“待會我讓衛(wèi)伯去備份厚禮,你明日一早過去拜見。”
“這個是自然的。對了,衛(wèi)姐姐,可否幫我取個表字?那些個同考都有表字,獨我沒有,多少有些異類?!?p> 拜見也是得去的,他也不在意。
“傻小子,你明日去拜見大宗師,他還能不給你取表字?”衛(wèi)驚鴻笑道。
許多考生會提前不取表字,只圖遇上個大人物,再去求表字,也圖一個師生之情。
“衛(wèi)姐姐,這事怕有些反常,暗說不會點我為案首的。”他有些疑惑。
“為何?”
“如今新皇登基,說不得閹黨與太和黨又要一番爭斗,我不想夾在中間。還是先取好了表字再去為好!”
蕭華從京報里也看得出來,這盧向文是楚黨,也屬于閹黨,而自己根本不想加入到任何一個黨中,沒有實力和背景,進去的都是炮灰。
哪怕知道不是想避免就能避免的,但想盡量減少影響。
“嘖!”衛(wèi)驚鴻一聽也是深以為然,不曾想這小子竟然有如此的深思熟慮,“不管他是不是給你取了表字,但這師生之情是抹不去的。”
“嗯,小子明白。只是能少一份親近最好!”
“你如此想,倒是對的。不過,這表字,都是長輩老師或是有名士們來?。 毙l(wèi)驚推拒。
“我這學(xué)業(yè)一半都是你教的,取個表字而已!”
但在蕭華根本不想再去找什么人,左右央求了兩次,她就是不答應(yīng)。
他也沒強求,大抵是觀念所致,沒有太在意,想著大不了自己給自己取一個,于是準(zhǔn)備自己想一個。
中午與二女用飯,簡單喝了些酒,沒有留在書房里讀書,而是去西院里,想問問高承影那邊的結(jié)果。
他剛走到前院里,秋月追了出來。
“三郎,晚上記得過來。”
“??!”
“這是角門鑰匙,你從那邊過來?!鼻镌绿ь^瞧了他一眼,眼神藏笑。
他抬頭瞧了一眼鑰匙,黑不溜秋的,帶著幾錯落有致的齒,有些發(fā)愣,這種話本里的情節(jié)也會發(fā)生在自個身上。
蕭華將鑰匙揣進懷里,回到西院,看榜的人上午就已經(jīng)回來。
魏道久背了行囊正要往門外走,見著他,想笑又沒笑出來,想開口卻沒說出聲來,也不等同伴送行,索性拱了拱手,低頭走了出去。
“他怎么了這是?”蕭華向一旁的高承影問道。
“落榜了!”
“哈哈哈。不好意思,鼻子有點癢?!笔捜A覺得自己笑的不太厚道,揉了揉鼻子,“不說他了,你和羅師兄考的怎么樣?”
羅勝是第五十一名,高承影是第一百七十一名,就連張冬也中了,名次比高承影高。
“羅兄請我倆過去慶祝,不如一道?”
于是二人索性也不讀書了,帶著仆人,一道去了羅勝家,村子里的人圍滿了羅家,此時羅勝家里擺了酒席,許多鄉(xiāng)人都是自帶酒食,特來慶祝。
一個秀才就是這鄉(xiāng)村里的頭面!
秀才功名,直接讓一個普通的農(nóng)家脫離饑餓,雖不能致富,但在這鄉(xiāng)里間還是有著極高的地位的。
因人多,羅勝還要應(yīng)酬鄉(xiāng)里,所以也沒有說太多,簡單喝了些水酒。
臨走時,他交代明早與自己一起去拜見新任學(xué)政。
夜里,他從西院里的臥屋里偷偷溜出來,走到西院的角門,打開角門上的鐵鎖,直接進入一個巷道子里,巷子不長,走到頭,又是一個門,只是里面銷上了,外面打不開。
他上前一推,沒推開。
這不是糊弄我么?
“可是三郎?”傳來秋月的聲音。
哎呦,原來是有人守著,聽見是他,秋月開了門,這才領(lǐng)著他直接來到后院里。
他撓了撓頭,跟著進了衛(wèi)驚鴻的臥室里。
次日一大早。
“天快亮了!”秋月過來報時。
他推開身上掛著的人,一骨碌地爬起來,沒有睡好,但只得起來梳洗。
離走時,衛(wèi)驚鴻才起床,給他遞了張紙條!
“這是什么?”他問,她笑了笑沒有答。
他打開一看:“太華!”
口中念了數(shù)遍,這才作揖道:“謝姐姐!”
“別與人說是我取的,只說是你自個取的!”
“華明白!”
他收拾好行裝,與高承影一道,順帶他把西院里也想拜見學(xué)政的新進秀才也叫了上,畢竟這樣的機會并不多。
匯合了羅勝,眾人一道來到學(xué)政的府邸,投了拜貼。
這次果然不一樣,門子聽見是他,無需回報,直接將他們領(lǐng)了進去。
在大堂里等了一大會,這才見一個微瘦國子臉的中年人走出來,沒有穿官服,一身長衫,沒有蓄須,很硬朗。
“坐吧,不必拘禮!”盧向文很和善,聲音洪亮,擺手讓下人上茶。
這次拜見,自然是以蕭華為首,只是他的話并不太多,盧向文問一句,他才答一句,不問不說,就算說也是很簡短,這讓聊天的內(nèi)容反而少了。
反而是那幾位一道過來的新進秀才有意想在學(xué)政面前表現(xiàn)一二,頗有些展示才華的意思。
蕭華也樂得聽他們聊,之所以帶這些人來,就是分?jǐn)傄稽c注意力,畢竟自己的學(xué)業(yè)水平只能算一般,若是遇著難的問題,還真不一定能當(dāng)場答得上來。
特別是這師生之誼雖然好,但也有極大限制,一旦進入楚黨的體系中,就別想再走出來。
他只想拿到功名后,回鄉(xiāng)守著嬌妻美妾,過著士紳生活,不想過早被打上黨派標(biāo)簽。
畢竟鄉(xiāng)試的主考官可是太和黨的人!
而盧向文的談興似乎并不濃,反倒也讓他輕松不少。
“可曾取了表字?”盧向文向蕭華問。
“回大宗師,已經(jīng)取了,表字太華!”
盧向文又一一詢問了一番,羅勝早已經(jīng)取了,高承影的表字是劉承遠取的,倒是有位叫杜津秀才還未取表字。
杜津當(dāng)場得了盧向文取的表字,也是欣喜萬分,連連作揖。
盧向文的話頭并不盛,由于人數(shù)多,也沒多說什么,隨機問了些學(xué)業(yè)上的事,又是一陣勉勵,端起茶來,打發(fā)他們走了。
“這次多謝太華兄!”
那個叫杜津的明顯比蕭華年紀(jì)大,但卻稱呼他為兄,顯然很感激他給機會,能與大宗師見面的機會并不會多,數(shù)百個新進秀才,并不是每人都有這樣的機會。
蕭華也是沒在意,擺了擺手,打道回府。
往年院試后,大宗師都會擺宴席請院試前十名的秀才共宴,只是今年盧向文直接取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