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波瀾
然而下一刻,江畋卻被帶到了偏廳附近另一處有著簡單陳設的房舍當中,而在一片繪著“千山江雪”的屏扇前胡床上,正摒腿端坐著一個青袍銀跨帶頭戴獬豸冠的年青官員。
只是他見到江畋被帶進來之后,也沒有說話,而是專心致志的啜飲著手中的茶盞,而仿若未聞也根本不存在一般的。
江畋也忍不住用自己網(wǎng)絡談兵的半吊子經(jīng)驗,給對方做起某種心理側寫起來。比如:他的靴子很舊磨損處是新的,邊沿還沾有灰泥和菜葉、草梗,像是經(jīng)過長期的奔走往來,還去過貧戶聚集的坊市里。
官袍的下擺有隱隱的污漬,像是油漬和血水濺到的,似乎剛剛面對過相應的審刑和殺戮。。只是就在一片相對沉默當中,低著頭的江畋從腳打量到腰部之后,對方就終于耐不住放下茶盞;
“本憲乃上元夜的巡城御史,也是你事發(fā)當時的案主……”此時的郭崇濤眼眸深沉而目光如炬的突然開口道:“可知你已闖下了破天大的禍事了。。”
“不知禍事何在,我知道我的學生被當街劫走,就連我也遭了埋伏和謀害,若不是尚有幾分運氣自保,只怕沒法站在這兒說話了?”江畋卻是毫不猶豫地說道:
“真是好膽!那可是十幾條人命啊,就這么死了一地,豈是輕輕一句自保,。?!惫鐫挥蓞柹溃?p> “恕我直言,在下可不覺那些算是人,而是一些豬狗不如的畜生而已。?!苯眳s是毫不猶豫的打斷他道:“我只遺憾殺的晚了,在此之前還有不知道多少人要深受其害了。。況且其中怕是還有更多的內(nèi)情。。”
“你還是冥頑不靈?不過下濫之徒,又能有什么內(nèi)情?”郭崇濤冷下臉來心中微微一動,卻又不經(jīng)意反問道:
“不知我能信憲臺么?”江畋突然:
“豈有此理,你個毫無功名的白身,也敢大言不慚?”郭崇濤卻是有些氣極反笑起來:
“在下雖是白身,但也知義理、明是非;更要為人師表,維護我的學生周全。。還請憲臺見諒。。”江畋不卑不亢的應道:
“真是好大的口氣,憑什么?”郭崇濤聞言愈發(fā)冷笑起來:
“就憑那些賊人說過,京兆府和萬年縣都有他們的人,更有身份不得了的大人物插手其間,”江畋這才意有所指道:“若是憲臺不能保密周全,或是無力擔待,乃至干脆就與之有所勾連,那我也唯有早晚等死一途了。那這個內(nèi)情說不說,又有何益。?!?p> “好個巧言令舌之輩,但愿你口舌與后脊一般硬實。。。?!?p> 郭崇濤聽到這里,卻是突然不怎么生氣了,反而有些心中隱隱凜然和期待起來。然而口中卻是愈發(fā)強硬的喊道:“來人。?!?p> “不用了。?!?p> 這是由又有一個聲音突兀的從屏風后面響起來,隨即緩步走出一個人來。然后郭崇濤見狀也不由躬身行禮而暫退到一旁不再說話。
江畋也不由松了一口氣,既然對方?jīng)]有一見面就嚴詞厲色的給事情定性和以居高臨下之勢強行問罪,那說明對方在這件事情當中必然有所圖謀和訴求了。
“高郎君,其中內(nèi)情可與我分說一二么?”然而這名中年人才重新開口道:江畋聞言不由抬頭仔細打量了一番對方。
只見他正當而立之年,穿著毫無身份標示的錦袍。保養(yǎng)得體而冠玉一般的頭面上,幾乎看不到明顯的皺紋;僅僅是站在那里舉手投足就自然有一種溫潤和煦、雅度天成的錯覺。
但最讓人印象深刻,還是他頗具令人安心和信服的成熟男子風韻和氣度下,眸中那種難以言明的倦怠和憂慮之情。
“見過東主尊上。。”
江畋卻感到有幾分面熟,隨又一下子就想了起來。這位似乎就是前身曾經(jīng)在西席對象的府上,得以遠遠瞥過一眼的男主人,那位來自西國的梁大使。
“無須贅禮了,你既說還有內(nèi)情,卻不知可否信得過的本堂?身為此事的苦主,還請高郎成全本堂的一番愛女之心。?!?p> 滿臉肅容的梁大使又開聲道:
“既然是東主發(fā)話,在下自是無不可言。。”江畋順勢下臺階道:
“好吧?那些人似乎頗為熟稔府上的情形,乃至洛兒日常的喜好和形貌,所以一出手就是滴水不漏,而當時街市上甚至沒有多少人察覺。?!?p> “京兆府的那些不良漢,亦是有所可疑之處,明明我記得當場未嘗有人報官,但是事后卻能夠一眼就當街被認出來。?!?p> 江畋慢慢的組織思路,將當時見聞的場景和聽到的只言片語,有所選擇的一一道來,然后又稍加強調(diào)了前來接貨那批人的情態(tài)和言語;
“你可知道你在說什么嗎?什么叫做不得了的大人物?不過是些衙下人等,你又真正見過什么大人?”
然而在旁的巡城御史郭崇濤,卻是按捺住越聽越有幾分心驚的情緒,再度搶聲質疑道:
“按照那些人的說法,乃是被知道了身份就會被滅口沒命的大人物??!或許就算是憲臺你也擔待不起的。。”
江畋卻是不為所動的淡然道:
“這難道不是你危言聳聽的自居之詞?還是你慌亂之下的錯覺,或是有意攀誣當場?”
郭崇濤心中既有隱隱憂慮又是期盼的追問道:
“此事自然是千真萬確,不敢有所虛言的;畢竟,當時在場聽聞的也并非我一人,回頭一問便知真?zhèn)瘟恕苯币庥兴傅牡溃?p> “此言足以,我自會另行驗證的。”
然而聽到這里,梁大使已然心中有數(shù)而多少信了好幾分,卻又很有些慶幸起來。所幸自己想要親眼來確認和盤問一番,不若只怕要錯過其中可能飽含的重大干系。
“還請貴憲別室稍待片刻,讓我再問些私家的干系如何:”
然后他有對著郭崇濤,客氣而不容置疑道:
“使臣請自便。?!?p> 郭崇濤亦是知趣的退了出去又掩上門來。然后,梁大使又仔仔細細詢問和對照了當場的諸多細節(jié)。最后才略有動容和感謂道:
“想不到我家門之下,竟然還有掩有高郎這般當代的任俠義烈之輩。。洛兒是我心頭骨肉,若有什么差池本家就要余生抱憾了。?!?p> 要知道,梁大使自小生于伊都卻身負使命遠赴中土。并且為了國朝的需要就地娶妻生子開門立戶,上都長安儼然是他第二個家園;而洛兒更是他相濡以沫的亡妻,留在這世上唯一的掛念了。
“不過是為人師表的一點擔待之心而已,更何況,此事于我亦有責任和干系。?!?p> 江畋不卑不亢的淡聲道:
“好個為人師表,若世人都如此,又何以不致君堯舜之世?”
梁大使意味深長而復雜的贊聲道:“只是以你的身手,做個西席卻是太過屈材了;高郎可聽說過清風明月,或又是四??v橫乎?”
然而梁大使猶豫了下,卻是想起案卷中對于現(xiàn)場的描述,而突然轉念開口問道:
“這是什么來歷和典故,還請貴人示下?”江畋不由問道:
“算了,勿論你是什么來歷出身,總倒是拼力救了洛兒,這份恩情本家卻是不能不報。?!?p> 然而梁大使卻有些失望又有些寬慰的擺擺手道:
“只是后續(xù)尚有許多情要再追查當中,是以為了萬事周全計,還得令你在這臺牢中多盤恒些日子了。。日后再論酬謝了。?!?p> 江畋也隱隱聽出了某種言下之意,梁大使固然是決意要報達這份恩情的;但是除此之外,就再也莫要與他家有任何的干系和后續(xù)牽扯了。
這時候,他視野當中突然再度跳出提示來“歷史線細微偏轉,引導任務《救贖》,完成度(120%),能量收集中?!?p> 感受到這個意外結果之后,江畋不由心中一動主動開口道:“可否請請貴人幫我個忙。?!?p> “哦?”
梁大使不由挑起眉頭,卻是有些驚訝他打蛇順棍上的坦然。
“我曾在當天夜里藏下了一件。??赡苡嘘P的證物和憑據(jù)。。興許與貴人的后續(xù)追查,有所助力。?!苯闭\然道:
“來人。?!绷捍笫购敛华q豫的對外叫來一名脖粗腰壯的昂攢大漢道:
“阿齊,可要仔細聽好了交代,再拿我的身牌去,務必全須全尾的把東西好生取回來。?!?p> 隨后在江畋等待的期間,就有人相繼抬進來了一個案子和一個幾子;案子上面已經(jīng)擺了好幾樣熱騰騰的酒食,顯然是在官廨的廚下剛做出來的現(xiàn)成菜肴。
有整切成片的醬肉、醬燒的魚塊、素炒的葵菜、腌漬的蕻碎;還有一大陶碗的栗米羹,以及一小壺溫過的濁酒;比起牢舍里的陳米粥和鹽菜,也算是相對的豐盛了。
當江畋吃飽喝足的差不多,在遠處隱隱的快馬奔弛和急促腳步的奔走聲中,一個粘滿塵灰和泥土的包裹,給悄然無聲的遞送了進來,又放在了案幾上。
打開來之后,就露出幾卷書簿冊子,和零零碎碎不知道用途的小物件,都是江畋從那個隱秘小閣內(nèi)檢出來的;因為大多數(shù)都是殘缺不全的,只是江畋覺得可能有用才收集起來。
然后,自然有那位郭御史和梁大使,各自叫人進來一起當著面將這些東西一樣樣的分揀開來;同時在相互監(jiān)督和檢視之下,對著那幾卷賬冊式的東西進行翻查。
只是當江畋沒心沒肺得據(jù)案大嚼,而外間大多數(shù)人正對著那些書冊里的鬼畫符一般的文字撓頭之際;
只見去而復還得梁大使突然走到鋪陳開來的案子邊上,拿去來其中一片類似玉片殘端的事物,對著窗上的亮光仔細端詳了幾眼。
然而從這貌不起眼還沾滿污漬的半片殘玉;卻是讓梁大使臉色一下子變得凝重,而又有些難以置信起來。隨后他再度對著身邊人吩咐了幾句。
只見不久之后,房門又被迫不及待的再度推開,而又一名高瘦形容冷峻的親隨,在他耳邊帶來了相應的回復。
而后那位不見蹤影得郭御使,卻是臉色鄭重而略帶激動走上前來,將這包看起來陳舊而破損的小物件,不顧臟污的親手端起來而大踏步走了出去。
然后又變成了外間有些情緒激動和紛揚起來,隨又逐漸遠去的嘈雜聲。以江畋的耳力,卻還是聽到了一些隱約字眼:
“事關體大。”。
“多少年了。。天家”
“上元節(jié)。。。丑事。?!?p> “真珠。。郡主。”。
“下城河。。”
“鬼市。。?!?p> “重現(xiàn)了。?!?p> “潑天大。。是非”
而在江畋的眼前,也再度閃爍著一條提示字幕:“量子收集中。??蛇x支線任務:《遲到的救贖》/《沉淪之光》”
雖然還有點不明所以,但是江畋似乎發(fā)現(xiàn)自己有觸發(fā)了某個關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