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他殺
很多時候,我們不得不承認:人的第六感是一種特別神奇的存在。
這些年,袁玥對于世恒的一舉一動都格外留意。她,一直是個耐得住性子的人。當?shù)弥篮慵瘓F出現(xiàn)資金鏈斷裂的情況,她幾乎是在第一時間就做出了反應(yīng),而她所有的動作都是為了可以啟動御海中心項目的盡調(diào),希望能還原當年的真相。當白睿拋出橄欖枝后,她欣喜若狂,躊躇滿志,將模擬了無數(shù)次的計劃一點點編織成網(wǎng),卻沒想到就在她以為順藤摸瓜會有結(jié)果的時候,猛然發(fā)現(xiàn)前面沒路了。
她其實一直都知道很多事情或許都無法明了,畢竟過去了6年,物是人非,連人的記憶都是會隨著時間而淡化的。
但是,她必須要查,給父親也給自己一個交代。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嚴琮比她早一步查到了真相。
“袁玥,你爸不是自殺的,是他殺?!?p> 這么多年,袁玥潛意識里已經(jīng)認定父親的死是不正常的,她以為自己知道結(jié)果之后會很平靜,然而并不是。
首先是愕然,然后是全身麻木,心臟在一瞬間仿佛停止。她最想要的結(jié)果是父親是枉死的,可是她最怕的結(jié)果也是父親是枉死的。
袁玥左手摁在自己的心臟上,她清晰的知道嚴琮說這句話時自己的震驚,然后隨之而來的憤怒、悲傷以及各種情緒的混雜,最終只能化作眼淚。
距離上一次嚎啕大哭還是6年前,那時她剛到美國不久。父親死了,母親以死相逼,讓她遠赴異國,最愛的人不在身邊,他鄉(xiāng)大雨街頭的垃圾箱旁,她抱著最后一張和他的合影,悲傷到不能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也不知道何時竟然迷迷糊糊的睡著了。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大亮,看一眼床頭柜上放的時鐘,萬年不變,真是自己都佩服自己了。她的生物鐘一向很準,不管前一天熬夜到幾點,除非是藥物作用,否則早上7:30都會準時醒來。
起床,拉開薄薄的紗簾,清晨的陽光徹底照了進來,帶著初夏里的暖意。她還穿著昨天的衣服,可是怎么睡到了床上已經(jīng)想不起來了。
頭痛,嗓子也疼的厲害,她將窗戶打開,深吸一口氣,揉著太陽穴走出房間,給自己倒了一杯水。剛喝了一口,袁玥的眉頭一皺,客廳的沙發(fā)怎么……茶幾上的這些……
洗手間的門意外的打開,嚴琮濕著頭發(fā)走了出來,白色襯衣只系了兩三個扣子,頭發(fā)上的水珠順著臉頰滴落,袁玥視線跟著水珠一路到他隱約露出的胸膛上,經(jīng)常鍛煉才會這樣吧。
“起了?。”嚴琮低沉的聲音傳來。
額,想什么呢?
袁玥支吾一聲,“嗯?!?p> 趕緊背過身去。
他似乎太隨意了吧。
“你……嚴琮,這是我家。”
“嗯,我知道,只是昨天有人將我當成了毛巾……”嚴琮長臂一伸,從背后抱著她,頭擱在她頸間。袁玥聞著他身上淡淡的牛奶味道,是她喜歡的沐浴露的味道,心中百感交集。當年他就總是喜歡這么抱她,星轉(zhuǎn)斗移,日升日落,似乎一切都不曾變過。
“袁玥,你愿意相信我嗎?”嚴琮聲音低沉。
昨天晚上他把調(diào)查結(jié)果說出來之后,她表現(xiàn)的很平靜,似乎早就知道??墒钱斔麑⒉榘附?jīng)過說給她的時候,她的憤怒、悲傷以及克制讓他心疼,所以還有很多話他沒說,不想說也不能說。鮑磊案是他主持查辦的,查到最后卻是鮑磊及其團伙骨干承認了全部罪行。一個無惡不作的涉黑團伙,在島城掛著地產(chǎn)開發(fā),娛樂服務(wù)的羊頭,干著人間地獄的買賣,卻是多年逍遙自在。在辦案期間,他們遇到的困難和阻礙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從開始的高皇娛樂城毒品殺人案到長風商貿(mào)公司副總跳樓案再到四海運輸?shù)膭⑺暮T谧ゲ哆^程中逃亡……每次查到重要關(guān)節(jié),總會出現(xiàn)貌似合理的巧合,或傷或死或逃或翻口供,所以,這背后是什么,他很清楚。
在迷霧和危險共存的時候,袁玥單槍匹馬的去調(diào)查,他害怕,害怕她不知不覺踏入這一池渾水,或圈套或危險,都是他不允許發(fā)生的。
袁玥臉色微滯,微微側(cè)頭,她知道嚴琮說的什么,她是愿意相信的。
可是,為什么呢?
良久,嚴琮慢慢站直身體,將她掰過來,目光與他對視,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心臟的位置,一臉嚴肅的說:“我一定會給你一個交代,兇手,我來找。我用生命起誓?!痹h目光從嚴琮臉上移到嚴琮心臟的位置,用生命嗎?她不愿意。
“我愿意?!痹h聲音輕輕的?!拔蚁嘈拍?,但是不需要你用命?!?p> “好?!甭曇衾镉形⑽⒌男σ?,嚴琮順勢將袁玥輕輕攬在懷里,手撫上她的秀發(fā)。
“答應(yīng)我,不要再查,一切都交給我。”嚴琮聲音堅定。袁弘偉的死是鮑磊案的冰山一角,而鮑磊案又是誰控制之下的冰山一角呢?袁玥,你知道你查到的是什么嗎?你可知道這件事情有多危險嗎?我怎么可能讓你置身其中?絕對不可以!嚴琮不自覺收緊手臂。
“嚴琮,我……”袁玥是真的不清楚,她和嚴琮明明分開了6年,期間沒有任何聯(lián)系,可是,再見面,為何幾次都會變成現(xiàn)在這般,嗯,曖昧?
“怎么了?”嚴琮將雙臂松開,低頭看她。
袁玥低頭,只能看到他的黑色腰帶。
“我,不習慣。”
他將她重新?lián)砣霊阎?,頭頂傳來低低的笑聲,嚴琮低啞著嗓音說:“不急,我們可以慢慢來?!?p> “我,還要考慮。”
“沒關(guān)系,你慢慢考慮。6年我都等了,不在意這一時?!?p> 竟然這么自信。
臉上不知何時爬上緋紅,心跳似乎也比平日里跳的更快,就像忽然回到了過去,她與他的感情,一向都是他主導,她只是跟隨,那些曖昧的情話,她從來說不出口,而他總是不經(jīng)意間就表白,喜歡向她身邊所有人宣誓她的所屬權(quán)。
可是,她和他有未來嗎?
如今,她的猜測對了一半,那么另一半是否也如猜測呢?
如果她們的感情結(jié)束在6年前,或許她不必如現(xiàn)在這般煎熬。
然而現(xiàn)實卻是嚴琮一次又一次的深情讓她無法抉擇,她想過就這樣任性一次,可是,心中的疙瘩無法解開,她和他之間就永遠不會有未來。
上午,袁玥卡著點到了辦公室,心思卻一直都不在工作上。
昨晚嚴琮告訴她,在調(diào)查鮑磊集團涉黑案件中,關(guān)于她父親的死,起因是當年他父親借了四海運輸?shù)母呃J,條件是答應(yīng)對方,御海中心項目用他們提供的商砼,之后御海中心項目出事,她父親被劉四海推下樓死亡,因為劉四海在抓捕過程中車禍身亡,所以犯罪細節(jié)不清楚,但是鮑磊案的骨干成員沈俊承認是他指示劉四海去解決,但是沒讓他殺人,且劉四海給沈俊說的是當時雙方在推搡中,她父親不慎墜落。
袁玥并不意外父親的死亡是他殺,她所有的憤怒都在于事件的闡述,她大學里學的就是法律,她很明白這樣的犯罪闡述意味著什么。也更確定,如此高明的手段,這個案件背后隱藏著什么。
袁玥將身體整個靠在座椅上,閉上眼睛,雖然現(xiàn)在還不能查明父親當年是否真的明知故用,使用了不合格的混凝土,但是,至少,父親不是自殺,不是那個不負責任一走了之的父親。
關(guān)于父親死亡的真相,袁玥猶豫了幾天,終于組織好了語言,想著給母親解釋,所以這天她決定約袁凱平一起回家吃飯。
她早早的到了父親公司樓前,卻始終沒有勇氣踏入那扇大門。
她坐在車里看著“建馳建設(shè)”那四個字,顏色已經(jīng)有些斑駁了,當年揭牌儀式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可是揭牌的人卻已經(jīng)不在了……
爸爸,嚴琮說會給我們一個交代的,我決定相信他。
當年,父親的案子很快就結(jié)案了,她和母親可以為父親做的事很少,卻已經(jīng)被恐嚇,她被重傷不治的工人家屬要求父債子償,被當街辱罵,毆打……母親也害怕了,剛好父親早就為她出國深造做好了準備,才以死相逼匆忙將她送出了國。
當時的一切都讓袁玥堅信父親的死是不正常的,所以當嚴琮告訴她父親是他殺,并且阻止她繼續(xù)查下去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的猜測是對的。
只是,她不確定,父親是真的枉死還是被滅口,而嚴琮又是從什么角度出發(fā)不讓她繼續(xù)查下去呢?
咚咚,
車窗玻璃被敲打的聲音打斷了她,是袁凱平。
袁凱平指指前面,開口說:“你跟著我?!?p> 島城的海鮮碼頭已經(jīng)大變樣,跟記憶里的沒有任何重疊,以前的土路和露天攤位現(xiàn)在都變成了整齊劃一的市場。她想起小時候,每次開海,爸爸都喜歡將她抗在肩頭買魚挑蝦,告訴她多吃海鮮長腦子,可以變的很聰明。再大一點,每到中秋,都會帶她來挑螃蟹給姥姥送去……
她買了很多,蛤蜊,蝦,還有魚。
“你這樣,人家以為你是開飯店的?!痹瑒P平一手提著袋子,一手護住她。
袁玥笑?!拔沂遣皇琴I太多了。那今晚上就讓媽做海鮮鍋?!?p> “那走吧,再不回去,阿姨飯都做好了?!?p> 晚飯,海鮮鍋,媽媽將自己釀的桑葚酒拿了出來。
袁叔叔笑呵呵的搓著手,然后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
“想什么呢?”袁媽媽將杯子里的酒倒了一半到自己的杯子里?!敖裉旄吲d,允許你少喝一點兒。”
“這都不夠我抿兩口的。”
……
袁玥臉上掛著笑容看著母親與袁叔叔你一言我一句的拌嘴,那些想了好久才決定的事情突然就不想說了。
這樣,挺好的。
飯畢,袁凱平陪袁叔叔在客廳下棋,袁玥幫媽媽刷碗。母親嘮叨著她年紀大了,要她趕緊談個戀愛,也嘮叨著袁叔叔最近迷上了下棋,整天飯顧不得吃跟小區(qū)一幫老頭兒下棋……
袁玥聽著母親的嘮叨,猶豫著,終究還是問了。
“媽,你想過父親或許不是自殺嗎?”
袁玥看著母親手上的動作一滯,然后繼續(xù)拿毛巾擦著操作臺。
良久,她聽見母親說:“都不重要了。”
從廚房出來,她端了一杯果汁給袁凱平,袁叔叔招呼她坐在一旁看父子兩人的對弈,她看的卻是有些心不在焉。
不重要了嗎?
叮叮,手機短信。
“玥玥,你手機?!痹迨彘_口提醒她。
袁玥回神?!芭??!?p> 是嚴琮的短信。
第一條:你在哪里?
第二條:我想你了。
已經(jīng)有段時間沒有見過嚴琮了,但是他的短信,每日都會不定時跟她報道。有時候是一句問候,有時候是一句提醒,有時候是一句情話……
她盯著第二條短信看了一會兒,聽見袁叔叔贏了的笑聲,看見母親聞聲從廚房出來,臉上掛著的笑容,突然就不想留宿了。
洗完澡從洗手間出來,她給自己泡了一杯紅棗枸杞,端著杯子坐到電腦前,電腦屏幕映出她的影子,不自覺就想起母親。其實在回來的路上她就后悔了,她不應(yīng)該問的。
母親可以放下,可以幸福,也是她最想要的結(jié)果。
而自己,遲遲放不下,是因為自己更自私吧。
咚咚咚……咚咚咚……
突如其來的敲門聲,袁玥抬頭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
這么晚了,是哪家不禮貌的?這般敲門。
電子屏上嚴琮靠在墻上,似乎有些站不穩(wěn)。
呂家的夫人
想在這里特別感謝一下愛蘿莉和老阿姨,投了好多推薦票,話說還是挺有壓力的,但是會努力完本,不棄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