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咒
世人對神仙猜測無數(shù),實際也只是各司其職的個體罷了。
也許神仙可以不吃不喝,體力無限,但難免精神疲勞。
所以輪班制,在神仙圈子也是存在。
有鬼不可避免,就需要安排神仙管理,這些神仙被稱為鬼仙。
兩位鬼仙的交班時間,就是鬼魂受到壓制最薄弱的時間。
今晚子時,就是這個時刻。
打開的窗戶,從窗沿處緩緩爬進一攤?cè)鋭诱吵淼奈矬w,任何可以見到它們的人,都會稱其為鬼。
四個人有三個都急忙站了起來,這是出于本能的行為。
與此同時,另外一扇窗戶,大門,以及天窗,都有不詳之物侵入。
加起來一共四個,形態(tài)樣貌不能說形態(tài)各異,只能說連“物種”都不能論為一種。
誰沒人認識這些鬼,但總可以判斷,不是湯斌生的亡母作祟。
何養(yǎng)光面對遠超自己預(yù)見的景象,也著實慌張了起來。
“道長,快快行法式驅(qū)鬼吧!”何養(yǎng)光趕緊請求。
“這……”羅玄陽一時語塞,連忙解釋,“數(shù)量太多,我也沒有好辦法?!?p> “先勿管其他,盡己所能即可!”
湯斌生和傅保昌也接連發(fā)聲,使得羅玄陽不得不硬著頭皮上了。
強行挺直腰桿,滿腦子想著的,不是如何應(yīng)付鬼,而是自己是怎樣應(yīng)付注視自己的這幾雙眼睛。
這些年來天南地北四處漂泊,世俗把他磨礪成了一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
要是可以拋下身后的這幾個人而獨活,恐怕一點也不會猶豫。
但此時,至少他自己,看不到這種可能性。
他其實正兒八經(jīng)地在道觀里待過,實際上也掌握了一些手段。
只是他發(fā)現(xiàn)世界不需要自己拯救,他只需提供給客人心理安慰即可,也就慢慢把這些技術(shù)放下了。
道士所依杖的無非丹、符、儀、卦、咒。
丹分內(nèi)外二丹,以羅玄陽的修為,難以觸及皮毛。
符箓、科儀需要提前預(yù)備且工序繁多,實在遠水難救近火。
卦依文王六十四卦,可算前生,可卜未來,作為情報手段甚佳,但作為反制手段卻有些不盡人意了。
唯有咒術(shù)可以在此時寄以希望。
咒傳言是眾仙所留,言咒可借神仙威勢。
“欲請仙神,殺鬼解危,眾精百邪,千鬼萬神,藏在宅中不肯去者,伏惟太上勑下天曹,應(yīng)咒斬殺之,如玄都鬼律不得相于奉天師神咒,急急如律令?!?p> 羅玄陽左手行手訣,右手搖拂塵,口中默念此篇“正上太一鬼咒”。
所幸有所效果,咒畢的一瞬間,那些鬼僵直了一會兒,但馬上又恢復了行動。
會在,看起來靠近的速度有明顯的減緩。
但這些治標不治本,這四只鬼總會近得身來。
要是這也不行,羅玄陽也無計可施了!
實則,咒法的效果與吟咒者的道法層次有關(guān)。
要是何養(yǎng)光這種完全對道沒有領(lǐng)悟的人,就算背誦得一字不差,也沒有意思效果。
但要是初靈、程于庭這種等級的人,就算不發(fā)一聲,只在心中牽一思緒,就可獲得絕倫的效果。
見到羅玄陽已經(jīng)出力了,雖然效果有限,但也是出了力了,無法多說什么。
正當他絞經(jīng)腦汁地想接下來該如何時,忽而看見湯斌生的胸口有一物發(fā)出微微光亮。
定睛一瞧,才知是一長生鎖。
材質(zhì)是玉石,上面雕刻有神獸的模樣。
他沒想清楚這是否有什么作用的時候,又看到傅保昌的發(fā)簪,以及羅玄陽的胸口,也微微發(fā)亮。
那發(fā)簪也是精美絕倫,而羅玄陽胸口的光亮甚至透過了衣服。
“道長胸口處是什么?”何養(yǎng)光問。
羅玄陽掏出來,原來是個護心銅鏡。
這面銅鏡的造型也頗有講究,背面刻有陰陽八卦,封邊的形狀是祥龍銜尾。
這三樣東西,一看就知道是祥瑞之物。
莫不是我身上也有這樣的東西,而不自知?
于是打量自己身上,卻一無所獲。
難道只有主人看不出來嗎?
“你們在我身上找找,看看有沒有東西發(fā)光,”何養(yǎng)光急忙問道。
這些人在何養(yǎng)光身上找了一遍又一遍,終究一無所獲。
何養(yǎng)光感覺,這些物件可能可以保全主人不被邪祟加害。
“這面鏡子能借我用用嗎?”
羅玄陽連忙把鏡子拉回自己身邊。
經(jīng)過何養(yǎng)光剛才的提醒,湯斌生和傅保昌都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發(fā)光之物。
在現(xiàn)在這種場合,自保都沒有把握,怎么可能借出去救命之物!
過了許久,四只鬼已經(jīng)近在咫尺。
他們靠近湯斌生,湯斌生則急忙托起長生鎖,鬼立即向遠處移動了幾分。
轉(zhuǎn)而靠近傅保昌,傅保昌則摘下發(fā)簪,高舉頭頂,鬼也遠離了。
羅玄陽沒等他們靠近,早早用鏡子照向他們。
四只鬼一齊靠近何養(yǎng)光,連連碰壁的鬼如同饑餓的狼,而何養(yǎng)光則是被包圍的狼。
此時,靈月道觀里,初靈的臥室。
只見初靈氣喘吁吁,面無血色,似乎是運動過度。
所有的窗戶都是打開的,連門都沒有絲毫掩閉。
搖搖晃晃地走向門邊,望向漸盈的月亮,也是下山的方向,心事重重。
“十六只……”她突然喃喃自語道。
此時子時已過,來到丑時。
“就算只有四只,你們也難以應(yīng)對吧……”她笑了起來,歹毒,如果這個詞語可以形容笑容。
“死一個,還是四個全死呢,”她繼續(xù)說道,“好期待啊……”
何養(yǎng)光當然不知道是丑時救了自己,還以為自己身上有些什么寶貴的東西呢。
但鬼已經(jīng)退了,這是最關(guān)鍵的。
所有人都離開這間房間,主人湯斌生都請求與自己義兄抵足而眠。
第二日,所有人都沒有繼續(xù)待下去的理由。
何養(yǎng)光只是來向羅玄陽求證丹藥的事情,但經(jīng)昨晚的一系列事情,已經(jīng)對羅玄陽的說辭抱有懷疑了。
但至少,所念咒語還是有些功效的。
何養(yǎng)光不知道,若不是他的咒語拖延的時間,恐已被加害!
傅保昌和羅玄陽本來就只是路過,也不想再在這里久留了。
湯斌生更是要將母親遺體早早運走,至于是安葬家鄉(xiāng),還是在永從立陵,尚需考慮。
中午,他們四人決定一起共進一餐,從此分道揚鑣。
突然,四周一片嘩然。
湯斌生問掌柜:“發(fā)生什么了,怎么這么鬧騰?!?p> “湯知縣,有好戲看了!”李家福高興地說。
湯斌生一臉不悅:“我乃正人君子,怎可幸災(zāi)樂禍!”
“不是,好戲!好戲!”李家福連連甩手,一種有理說不清的無奈,“字面意思??!”
還是李九的呼喊解了這尷尬:“蘇州名伶來了!”
幾十年前,經(jīng)過魏良輔等人的改良推廣,蘇州昆曲一舉成為明朝國粹,成為百劇之王,比清之京戲,過之而無不及。
就算是西南小縣,昆曲也風靡無兩。
四人相視,齊起出門,一番觀瞧。
只見大路上一輛巨車緩緩駛來。
那車好大!需八匹馬同時拉動。
那車好高!四周房屋如同侏儒。
車前幾人騎馬,應(yīng)該是戲班的成員。
車后還有一輛富麗堂皇的馬車,車邊上有一個佩刀壯士。
壯士面相兇煞,時刻注視來往人群。
很容易猜到,他在保護車內(nèi)之人,而那人,大概率是這戲班的老板。
但重中之重是這大車的正中間,一人隱約可現(xiàn)珠簾后。
忽然一挑桿伸出,撩開簾子。
緊接著,一位女子走了出來。
她頭戴牡丹玉飾,耳吊貓眼垂珠,身著錦絲彩服,胸掛瑪瑙鏈金。
兩眉細如彎月,雙眼愁思萬縷,腮紅艷醉驕陽,滴唇粉嘟可人。
“這是哪了?”她忽然發(fā)問。
車邊丫鬟應(yīng)聲道:“方才進了新化城?!?p> 伸手遮烈日,才知其婀娜多姿,西施貂蟬,恐也稍遜其嫵媚。
四人內(nèi)心齊呼:“絕世美人!”
湯斌生更是情不自禁感嘆連連:“此間淑女,人間少有!”
“請先生休息一日吧,”那女子對丫鬟說。
丫鬟行禮,走向后面的馬車:“洛賢人要休息!”
“那就下店休息吧,”馬車里傳來聲音。
不多時,戲班人馬集結(jié)到了杉間客棧。
戲班的人都自覺地四個一桌,唯獨留女子及其丫鬟兩人一桌。
不多時,兩個人徑直走向那一桌。
一位是方才的猛壯士,另一位想必就是戲班的東家了吧。
四個人有說有笑,舉止親密。
忽然,女子一不小心飄到了何養(yǎng)光那桌,不知為何留下了視線。
幾乎同時,這四位翩翩公子正了正衣冠。
尤其湯斌生,正襟危坐,反倒顯得呆板。
想不到女子對這邊一笑,四人急忙會笑。
這時,湯母的侍女靠近,問湯斌生:“公子,我們何時啟程?!?p> 湯斌生連忙使眼色:“這事等下與你細說,你且遠離我,莫讓人誤會!”
侍女不解,但主人都這么說了,只有聽從。
“娶此女,此生無憾!”湯斌生不禁感嘆。
湯斌生生得俊俏,在場就是何養(yǎng)光也是不及他。
但他不知道的是,那位小姐,所留意之人,卻是何養(yǎng)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