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線起平康坊
一更五點,暮鼓敲過,長安一百零八坊早都關上了大門。
宵禁,是都城百姓不能觸犯的鐵律。從一更三點(約晚上21:00)暮鼓敲響,到五更三點(約凌晨4:00)到晨鐘清鳴,嚴禁老百姓隨意上街走動,一旦犯禁,抓住了就是五十大板。
可是唯獨平康坊,燈火通明,堪稱大唐不夜城。
這里有長安最大的青樓,越夜越興奮的男人們來到這里掏空身體和荷包,排遣煩憂與憂愁,尋找感官刺激、心靈慰藉,甚至是浪漫愛情。
史載:“平康里,入北門東回三曲,即諸妓所居之聚也。妓中有錚錚者,多在南曲、中曲。其循墻一曲,卑屑妓所居,頗為二曲輕視之。其南曲中者,門前通十字街,初登館閣者多于此竊游焉。二曲中居者,皆堂宇寬靜,各有三數廳事,前后植花卉,或有怪石盆池左右對設。小堂垂簾,茵褥帷幌之類稱是。諸妓皆私有所指占?!?p> 翻譯過來,就是妓院妓女,也分三六九等。
平康坊三曲,中曲和南曲居住的都是極為高雅的青樓女子,她們詩琴書畫無一不精,是平康坊的坊中難得一見的風景。
剩下的北曲就不必說了,下等所在,與中南二曲的女子相比,如同街邊小吃與五星酒店的區(qū)別。所以來北曲的人,就別說情趣了,快餐嘛,填飽就好。
在了解完信息后,王晊徑直前往南曲。宇文穎是世家子弟,更是司農卿,消費水平最低也是中曲。
一腳踏進平康坊的地界,王晊的鼻腔就被胭脂味填滿。這里根本不像電視劇里那樣,滿是妖艷女郎賣弄風騷。相反,除了胭脂味透露出的曖昧氣息,秦樓楚館間管弦悅耳,音律動人,偶然傳出女人們的輕聲歡笑,也是銀鈴般動聽。
“王大人要是想去哪間,徑自輕便?!鄙砗蟮膮未髣俨黄堁孕?。
魏征說此人忠厚老實,關鍵時刻能排上用場,而自己初來乍到,心里沒底才又帶他出來。王晊掂量了腰間的錢袋,里面是剛剛從東宮家令寺支取出的白銀。太子有令,東宮的錢財王晊可以隨意調取,這筆錢足夠他包下南曲上等妓院好幾天的。
不過眼下他不能假公濟私。這倒不是王晊有多么高尚,實在是因為……他帶著呂大勝。
是啊,這個悶頭不語的車夫又成了保鏢,畢竟初來乍到,他就算不怕秦王府的驍將,也怕暗地里竄出來的劫匪無賴。
呂大勝再忠誠可靠,對于王晊來說,終究是個外人。
王晊就這樣和呂大勝辦作前來買春的主仆,踏進了魚雁館的大門。
“客官且慢,且慢?!睕]等鴇母出面,跑堂的伙計先把二人攔在門口。
“干嘛?小爺像是消費不起嗎?”王晊故意抖響了鼓鼓囊囊的錢袋。
“呦,瞧公子這話說的,小奴哪敢啊。”伙計諂媚笑道?!爸皇强垂幽樕?,特地前來招呼,敢問公子有沒有想要見的姑娘,要是與別的貴客沖突了,那就是小奴的不是了。”
“哦,我聽朋友說貴館有個姑娘,名叫許蕓兒,國色天香,今天能否得幸一見?”
那伙計聽他提到許蕓兒的名字,臉色突然大變。
“許蕓兒……公子的朋友恐怕是多日不來小館了。那許蕓兒早就贖了身了。公子不妨說說喜歡什么樣的,小奴可以引薦別的姑娘?!?p> “贖身?”王晊撓了撓頭?!澳鞘潜徽l贖身了?”
“這……”那伙計言辭閃躲?!肮觼硎墙鈵灥模€是故意找事的?”
王晊聽出這話頭不對?!皝砑嗽鹤匀皇墙鈵灥?。怎么,從良不能問問?當時許蕓兒的賣身契呢?拿出來看看?!?p> 伙計的語氣厲害起來:“你是何人?說看就看?告訴你,好好做自家生意,休要眼紅使絆。別說你,就是萬年縣令來了,也看不了?!?p> 伙計話音剛落,身后已經閃出了四個彪形大漢。樓上更是有十余個壯漢聞聲探頭,臉上盡是兇相。
“哎哎,我就是問問,從良了好事啊,好事?!蓖鯐y說著退出了魚雁館。
大約一個時辰以后,一隊鐵衣甲士沖進了平康坊,徑直將魚雁館前前后后圍了個水泄不通。
“長林軍緝兇!挨個屋給我搜!”
此時,甲胄在身的呂大勝一聲大喝,威武的軍門闖進了魚雁館。剛剛還盛氣凌人的伙計和保鏢早就嚇得縮到了墻角,眼睜睜看著雕刻精美的房門被甲士們粗魯的踹開,里面男男女女赤條條被拉道大庭廣眾之下。
聞訊趕來的鴇母本來還破口大罵,叫嚷著讓萬年縣令來主持公道??墒钱斔犝f砸場子的人自稱是長林軍,立刻癱坐在了臺階上,凄慘的哭了起來。
這么搞,魚雁館是干不下去了。王晊感慨著自己還沒享用過的好東西就這么毀了,有些無奈的搖了搖頭。
此刻他正被長林軍甲士簇擁著,面無表情的站到了鴇母和伙計面前。
“大人!小奴有眼無珠!沖撞了大人!小奴罪該萬死!”
伙計跪在地上不停的掌嘴,刀把般消瘦刻薄的臉很快腫成了蘋果一樣。
“現在能回答問題了嗎?”王晊斜著眼睛問道。
鴇母聽說了剛剛的爭執(zhí),一腳揣在伙計腰眼上。“你個死鬼,就靠屁股上的眼睛看人嗎!東宮的大人也敢沖撞?!?p> 她乞求的望向王晊:“大人,你有問題問妾身啊,妾身都能回答!”
“哼,站著說話不舒服,非得跪著說話。”王晊鄙夷的說道?!艾F在說,許蕓兒人呢?”
一聽說許蕓兒的名字,鴇母也是臉色慘白。但是王晊眼看是要砸店的意思,她無奈下伸出手指,指向后院。
“后院哪間房接客?”王晊問道。
“埋……埋在后院花園里。”老鴇顫聲說道。
“花園里……埋了??。。?!”王晊喊了一聲,呂大勝和手下還以為是要埋了老鴇和伙計,大步上前按住二人。
“停停停!”王晊叫停呂大勝?!澳憬o我解釋解釋,什么叫埋了?”
老鴇哭著說道:“兩年前,蕓兒突然變得慌慌張張的,說是有人要殺她,不愿接客。可是奴家還是逼她接客。接過一晚客人走了,我們一進屋,看見她被人割了脖子,那血流的到處都是。我害怕鬧出去影響生意,就命人把她給埋了。”
“那個包養(yǎng)她的人,是不是姓宇文?”
“對,就是司農卿宇文穎!”老鴇高聲道。
人死了。王晊感覺心里像是撞上墻一般難受。
“那許蕓兒她有沒有什么遺言?或者是什么遺物?”
老鴇愣了愣,眼睛里突然放光:“她之前抱著一個木匣子不松手,被我搶了,就收在奴家的閨房里?!?p> “呸!你那淫窩也配叫閨房?!蓖鯐y氣得跺腳。他一把提起老鴇,沖著呂大勝大喊:
“給我搜,帶著這個賤婢去找!”
很快,一個紅木匣子擺在了王晊面前。
盒子平平無奇,唯獨在蓋子的一角,被人用刮刀刻上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宇字。
宇文穎的遺物。
王晊暗想,這會不會是有關東宮內奸的線索。
他打開了盒蓋,里面的東西令他瞪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