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于毒部已到指定位置。”
“報……孫輕部已到指定位置?!?p> “報……”
雪后初晴,天上大日正午,依舊冷風颼颼,吹的人直打哆嗦。
癭陶縣北三十里外。
程遠志駕著丑一,仰著頭,目光炯炯地望向一條細線般的天空,聽著一個個斥候飛奔往來,匯報軍情。
視野往下,是條一眼望不到盡頭的狹長官道,狹道中間位置豁然開朗,如葫蘆一般,兩側絕壁陡峭,山勢險峻。
身后,五名身著官軍服飾的騎兵不動如松,蓄勢待發(fā)。
“出發(fā)!”
程遠志大手一揮,往臉上抹了把土灰,當先縱馬而出。
五名騎兵有樣學樣,抹臉,跟上。
噠噠噠……
聲響在空曠的狹長通道中回蕩,遠去……
……
癭陶縣衙,縣令董昭來回橫踱著步,猶疑不定的望著眼前這個風塵仆仆,氣質非常的青年伍長。
雖然青年看上去像千夫長,萬夫長,身上也有一股子上位者的迫人氣息,但麾下確實只有五人。
或許就是個伍長吧...董昭現(xiàn)在沒功夫想這個。
無極縣一天前被數(shù)萬黑山軍包圍了!
朝廷軍剿滅黃巾軍不久,軍乏士疲憊,早已撤走,短時間內(nèi)根本指望不上。
眼下只能靠自己。
情況緊急,他必須速做決斷,否則一旦無極縣有所閃失,那甄家……
甄家就此覆滅了也就罷了,若未覆滅,以甄家的能量,他必定吃不了兜著走。
不,兜不走!
兩千兵士的裝備糧餉豈是那么容易拿的?
以黑山軍求財不害命,殺雞不取卵的風格,就算城破,甄家大概率也是不會覆滅的……
最多破點財,散點糧食。
青年到此報信,已有半個時辰了。
董昭猛然停下,目光死死地盯住那青年的雙眼,試圖從其眼神中看到一絲驚慌或者鎮(zhèn)定。
無論有哪一種,此人便死定了!
但可惜,這兩樣都沒有。
他只看到青年滿眼焦急之色。
此人必不是黑山軍間人陰客!黑山軍部眾大都是泥腿子,不會有如此氣質出塵的人。
董昭心下的疑慮釋去大半。
但還是有一小半不放心。
“來人!”
稍做權衡,他很快下了決斷。
“踏踏踏……”
五名裝備精良的都尉齊步而來,抱拳行禮。
“董縣令……”
行禮間,眾人劍甲嘩啦啦作響。
“數(shù)萬黑山軍圍困無極縣,王五留下守城,爾等四人著兵士兩千,即刻前往無極縣救援?!?p> 董昭揉了揉太陽穴,補充道:“疾馳而往……”
疾馳而往就是跑步前往,若非十萬火急,步兵一般不會用這種自損戰(zhàn)斗力的行軍方式。
至于騎兵,那是朝廷和邊軍才有的。
五名都尉神色訝然,相互對望一眼,其中四名都尉應諾而去。
癭陶縣三千兵士歸他們五位都尉統(tǒng)管,每人可統(tǒng)領六百兵士,若上令出兵一千,那每部需出二百兵士,若是上令出兵兩千,每部便需要出兵四百。
半個時辰后,四名都尉點齊兵士,統(tǒng)領著出北門而去。
一時間,軍陣見首不見尾,浩浩蕩蕩。
由此可見,癭陶縣的兵力嚴重超編了。
在這個諸縣只能常備五百兵士的特殊時期,癭陶縣的兵力已經(jīng)趕上一個郡了。
這就是金錢的力量。
“董縣令是否還有猶疑?”
程遠志先是看了眼城樓下蜿蜒如龍的兵士,隨后將目光落在城樓上的董昭身上,坦然而視。
董昭只派出兩千兵士救援,而沒有全軍出擊,這和他預想的不符。
癭陶縣還留有一千兵士,嚴陣以待。
調虎離山計,失敗了一半。
并且他這個傳信人還被“扣押”了。
草率了...我不該親自來的。
可其他人來也無法勝任啊,單憑氣質就讓人不疑這塊,只有我拿捏得死死的。
好在,本帥不但有A計劃,還有B計劃和C計劃,以及應急計劃。
即使這些計劃都料空,就憑眼前這幾個爛番薯臭鳥蛋,也想困住我?
哼哼……
程遠志瞥了一眼圍在左右的八名壯漢,隱晦的撇了撇嘴。
不過,這個縣令很不簡單啊。
董昭對這個問題不置可否,微微一笑,背著手,徑直往城樓上的瞭望臺走去。
在兩千兵士出城的時候,他已經(jīng)宣布癭陶縣戒嚴,許出不許進。
并且如臨大敵,親自上城樓巡視,警惕的像一個狡猾的鬣狗,伸長鼻子,左嗅嗅,右嗅嗅。
……
兩個時辰后。
“兩千救援兵士遭到埋伏?”
董昭遙遙望著城外幾匹傷馬,五個儀容散亂,滿身狼狽的敗兵,驚呼出聲。
敗兵們盔甲破爛,渾身帶血。
他沒有貿(mào)然放這些殘兵入城,而是走到“一臉茫然”的程遠志身前,目光上下巡視,呵呵冷笑不止。
此時的程遠志表面鎮(zhèn)定,心里已是慌得一批,還有點后悔。
直到這會都沒想通,自己這么惜命的人,怎么就突然決定親自上陣了?
嗯,一定是為了部落的生存,為了糧食,為了大義,為了解決地球饑餓。
必然和張小魚崇拜的眼神沒有半毛錢關系!
他剛剛才發(fā)現(xiàn),這癭陶城的城樓雖不高,護城河的水卻很寬、很藍,里面有不少魚兒和蝦,魚兒膘肥個壯,蝦兒白白胖胖。
這說明護城河深度超出了他的想像。
現(xiàn)在這種情況,跳城逃跑這種操作是不存在的,除非肋生雙翼,否則是不可能善了了。
跳下去的瞬間就會落在水里,無處借力,由于城墻不高,弓箭的威力大大增強,會被瞬間射成馬蜂窩……
“董縣令……”
“請聽卑職最后一言……”
程遠志強裝鎮(zhèn)定,試圖做最后的挽救。
董昭立在五步之外,臉色數(shù)度變幻,手抬了又放,放了又抬。
遲遲未訣。
周圍摩拳擦掌的兵士們頓時心如懸空,隨著縣令的手勢而上下起伏。
“你且說來聽聽?”
“這其中必有隱情,董縣令可再詳詢一二。”
“嗯?”董昭濃眉一挑,轉頭往城外瞧。
城外五個兵士正如潑婦般,大聲質問樓上的人為何不開門,縣令為何不答話。
看情形,城樓上若是再無回應,他們就要殷切問候縣令的家人了。
程遠志暗暗松了口氣,為自己的智商點贊。
董昭探出身子,神色嚴肅的向幾人詳詢援軍被伏的過程,不過等到他再轉過頭看向程遠志時,整個人的氣息已經(jīng)變得和藹起來。
“啊哈哈哈……壯士受驚,本官不察,險些誤會壯士?!?p> 你那不是誤會,你那是想誤殺.....程遠志撇了撇嘴,愛搭不理的回了個禮。
據(jù)敗兵所言,他們五個是斥候部的,因為走的靠前,拼命逃了出來,不過馬匹都受傷了,只能繞路而歸。
一個時辰前,兩千援軍剛進縛虎谷,后路被漫天木柴干草堵住,山崖上有數(shù)百人手持火把,隨時要放火斷路。
前路也被巨石封死,兩側山崖上同樣有數(shù)百人手持強弓硬弩,火把石塊,虎視眈眈。
那些伏擊者還揚言說,他們只求財,不害命,只要援軍們稍安勿躁,乖乖待在谷中,他們便不會痛下殺手。
董昭蹙眉沉吟,朝廷軍擊敗黃巾軍之后,有的回京復命,有的回歸原駐地,有的則就地解散。
驟然之間,朝廷很難再派兵來平叛,唯有靠各郡縣原有兵力自保。
眼下已知的訊息是,黑山軍數(shù)萬人急攻無極縣,此地則只有數(shù)百人阻攔援軍......
數(shù)百人......
城里恰好還有千人……若去施救,依靠裝備優(yōu)勢,必然會一鼓而下,驅散數(shù)百賊人,救出兩千援軍……
那可是朝廷的兩千兵士!
若見死不救,本官危矣……
但若是發(fā)兵去救,發(fā)多少兵合適呢?發(fā)少了戰(zhàn)力捉襟見肘,發(fā)多了城中就空虛了。
董昭感覺自己一個頭兩個大,他本是世家子弟,自幼習文,長處在政務不在軍旅。就胸中這點軍事理論,都還是閑暇時無聊翻閱兵策所得。
唉,書到用時方恨少,事非經(jīng)過不知難!
董昭仰天長嘆一聲,對最后一位都尉道:“王五,你即刻著八百兵士前去救援吧。”
“董縣令,萬萬不妥!城中豈可無兵?”
那都尉一愣,連忙勸阻。
城中總共還剩一千兵士,派出去八百,那就和空城一樣了。
若此時再有賊人來攻……怕是一時三刻都擋不住。
“去吧,途中多派斥候,萬勿再中埋伏?!?p> 董昭背過身,語氣堅決。
事情到這個份上,他沒的選擇了。
王五咬著牙,領命而去。
天色逐漸暗了下來,黃昏將至。
兩百兵士在城樓上零零散散分布著,幾十步一個。
程遠志重獲自由,懷疑既消,自然沒人來看管他。
董昭再次打量了他一番,好奇道:“說來失禮,壯士千里迢迢來報信已半日有余,本官竟還不知壯士名諱……”
程遠志左右看了看,見方圓三十步內(nèi)再無第三人,拱手道:“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常山袁射是也?!?p> “袁……射?”
“大人知道在下?”
董昭撫須搖頭:“那倒不知,不過汝南袁家在此間門生故吏多矣,本官也曾多蒙袁家提攜,方有今日……”
程遠志抬手打斷他的話,指著天上道:“董縣令,你看天上有條龍!”
天上有龍?真的假的?!!
董昭心里一驚,急急仰頭去看,旋即眼前一黑,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