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官書拿出父親給自己寫的書信,父親讓他到了靈壽鎮(zhèn)再看。
信封都是灰,已經(jīng)被揉皺了,他拆開來看,書信上滴落的血漬已經(jīng)變暗沉了。
父親的字跡一向鏗鏘有力,這信上卻是些許發(fā)抖的,能想象到父親是多么絕望倉促地寫下這封信。
【南卿,當(dāng)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大概已經(jīng)隨你娘親往去。今日我等沒,只因官官相斗,同室操戈的結(jié)果。切記為父對你說的話,冤家宜解不宜結(jié),勿挾仇一輩子。我和你母親的愿望就是希望你能平安度過此生,切勿涉足官場。出了嘉禾郡之后,不要告訴別人你是我聞人家的孩子,免得招來殺身之禍,去真定府靈壽鎮(zhèn)投靠你師叔,他會安頓你的。——父,聞人耆老絕筆?!?p> 父親,孩兒對不住你,若不是我突然賭氣回到嘉禾郡,父親可能也不會出事了。
一個月前——
太子肺癆發(fā)作,愈發(fā)嚴重,于是去翰林院醫(yī)官局請聞人耆老診治。
“臣參見陛下,參見太子,參見慶王?!甭勅岁壤掀推挖s來,跪地叩見。
“耆老大夫,快來看看太子殿下。”慶王連忙扶起他,拉他到床前。
太子趙愭昏睡著,面無血色,唇齒泛白,看著不單單是虛弱這么簡單了。
耆老查看他的眼瞼,又看了他的舌苔,最后才把脈。
他靜心閉眼,專注把脈,脈象芤澀,氣若游絲,恐怕……
一定要說個圓滿的法子,不然恐怕官家一怒之下降罪。
“怎么樣了?”他們上前著急問道。
“回陛下,回慶王,太子他……”
“耆老直說,吾不會怪罪的?!惫偌覔?dān)憂說道。
“敢問陛下,太子他可有何隱疾?”聞人耆老問道。
“太子早年一直在戰(zhàn)場拼殺,落下了肺癆之疾,吾也一直勸他醫(yī)治,可他從不上心,一直拖到現(xiàn)在。”官家眼中露著自責(zé)之心,若是早些強迫他醫(yī)治的話,就不會拖到現(xiàn)在,變成這副模樣了。
“回陛下,肺癆之疾,可大可小,若當(dāng)時太子能靜養(yǎng)個幾月,說不定會有所好轉(zhuǎn),可……”聞人耆老欲言又止。
“耆老,他可是……”官家眼睛紅腫,心里似乎有了預(yù)兆。
“回陛下,臣會開一副藥,讓太子服下,再以臣獨家針法醫(yī)治,會有所好轉(zhuǎn)的?!甭勅岁壤蠈懴铝怂幏剑寣m女拿去煎藥。
“辛苦耆老了,若太子能得以痊愈,朕必定重謝耆老?!北菹侣犓绱苏f,才放下心。
“回官家,太子現(xiàn)在的病情很嚴重,決不能再動武,更不能動氣,一定要靜養(yǎng),不能再下床了,若太子再違背醫(yī)囑,臣恐怕也無能為力了?!甭勅岁壤习巡∏樵倏浯笮?,免得他們不當(dāng)回事。
“吾一定讓人看著他,不讓他出去半步?!?p> “陛下與慶王為太子勞心勞力,天地可鑒,老天爺一定會讓太子好轉(zhuǎn)的,陛下,慶王殿下,臣要施針了?!甭勅岁壤献酱惭?,扶起他。
“我來幫忙?!睉c王坐在太子前身,幫他扶著。
聞人耆老打開藥箱,拿出金針,用小瓶里的酒擦了一下蘸了一下,開始施針。
他找準穴位,從背部第三胸椎棘突下,左右旁開二指寬處的肺俞穴按了一會,然后又按了中府穴一會兒,又刺入復(fù)溜,大概留了一刻鐘的時辰,才拿了下來。
施針之后,太子的氣色好像有所好轉(zhuǎn),不像之前那么蒼白了。
“太子他何時能醒過來?”官家和慶王同時問道。
“回陛下,慶王殿下,可能要到夜里才會睜眼,到時候給太子喝下藥湯即可?!?p> “好,吾知道了,吾會吩咐裴內(nèi)侍去做的,勞煩耆老走一趟了。”官家謝道。
“陛下,臣誠惶誠恐——”說著便跪了下來。
“耆老平身,若我兒能平安度過此關(guān),必定重賞耆老?!?p> “為陛下效力本是臣的本分,那臣要為太子殿下配藥便先告退了?!?p> “退下吧?!?p> 聞人耆老稟身退下,守在門外的小內(nèi)侍,俞慶接過了藥箱,隨他急匆匆的趕往太醫(yī)局。
剛出東宮大門,便有個內(nèi)侍叫住了他。
“和安大夫請留步——”
“這位公公,有何事?”聞人耆老回身楫禮,又覺得他眼生。
“圣人前幾日一直身子不適,恭王得知和安大夫在東宮為太子殿下診治,想請和安大夫移步為圣人診治一番?!眱?nèi)侍道。
“可東宮病情危急,不容耽擱,還是容我先把藥熬制好了再為圣人……”
內(nèi)侍打斷了他的話,恣睢橫行的道:“大膽!圣人的安危難道比不過太子殿下?恕奴婢可要說些不好聽的,當(dāng)初若不是圣人提拔,耆老可坐不上這保安大夫的位子,孰輕孰重,你可好好掂量掂量,奴婢先回宮回圣人和恭王的話了?!?p> 聞人耆老內(nèi)心糾結(jié),猶豫了一會,還是叫住了他,“公公且慢——”
“圣人既圣體有恙,臣自是不敢耽誤,我這就隨您去慈元殿?!甭勅岁壤夏贸鏊幏浇坏劫N身內(nèi)侍手中,道:“定要把藥方親手交到司藥手中,親眼盯著熬藥使,讓他們務(wù)必把藥給太子殿下服用?!?p> “是,夜深了,耆老定要當(dāng)心?!庇釕c內(nèi)心十分擔(dān)憂,把藥方緊緊地放入懷中。
宮中所有人都知道圣人這幾年身子每況愈下,可他們也知道在這緊要關(guān)頭突然被拉去診治必不會是什么好事,可也沒辦法,只能多加小心了。
待他出宮后,已經(jīng)是入夜了。
“耆郎,太子怎么樣了?”夫人母蓮心見耆老回來,馬上問道。
“太子肺癆多年,恐難根治,不過我已銀針施治,再加上湯藥調(diào)理,還能撐上數(shù)月,不過數(shù)月之后……”聞人耆老也是發(fā)愁。
“那官家到時候會不會加罪于你?”母蓮心憂心忡忡。
本來進宮看診就是危險重重,稍加不慎就會降罪,若是治不好太子的病,怕到時候會加罪聞人家。
“官家仁厚,斷不會因太子而怪罪我的?!?p> 天下人都知官家心善,怎么可能因為命數(shù)而濫殺無辜呢。
“南卿呢?他還沒回來?”聞人耆老沒見他的身影,便問道。
昨日他們大吵了一架,還沒與他說和,都說父子沒有隔夜仇,可他們這對父子看著溫和,實則都是犟脾氣,誰也不服軟。
“哥兒他……回老家去了?!?p> “這孩子還是這么不定氣性,只是說他幾句,動不動就要出走,以后還怎么得了!”聞人耆老生氣地拍著桌案。
離家出走那一套,他孩子時候就在玩了,到南卿這里已經(jīng)不稀奇了。
“耆郎,別怪他了,我給你準備了銀耳蓮子羹,靜心降火,你也累了一天了,嘗嘗吧。”母蓮心端給他羹湯,好讓他消消氣。
剛送到嘴邊,門口闖入了一幫穿著官服的人帶刀持入。
“什么人!”聞人耆老站了起來。
“三法司辦案!奉官家口諭,來捉拿謀害太子殿下的真兇!拿下!”
“謀害太子殿下?這到底是怎么回事?”聞人耆老不由分說便被枷鎖給鎖了起來。
“我等只是奉命辦事,有什么話,跟大理寺少卿說吧,帶走!”
“耆郎,耆郎!”母蓮心被手下給推倒在地,看著他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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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過了,看你的身體好多了,想清楚了嗎?”屠毒問道。
他把亓官書后頸處的銀針拔了出來,他猛咳了幾下,馬上戒備退后,“你是什么人,為何要救我?”
“狂眠毒手,屠毒。”
“狂眠毒手?”亓官書想了想,好像在哪兒聽過。
“我認識你父親?!?p> 亓官書沒有說話,還沉浸在悲痛中。
臭小子資質(zhì)不錯。
屠毒看著他的身板,他又是師兄的孩子,應(yīng)該比其他蠢人聰明些。
“來拜我三拜?!蓖蓝菊f道。
“憑什么?”亓官書覺得他莫名其妙。
“我看上你了,決定收你為徒,當(dāng)然要拜我了。”屠毒含笑說道。
“你看上我了?我還沒看上你呢,不拜!”亓官書仰頭傲嬌地不看他。
“不拜?”屠毒冷笑一聲,丟出暗器打中了他的肩膀。
他吃痛地捂著他的肩。
“你要是不拜我為師,我就殺了你,我有一百種方法能讓你生不如死,你可想清楚了?”屠毒威脅著他。
亓官書冷哼一聲,還是沒有理他。
“豈有此理!”屠毒伸手,本來想打他,可想想打壞了還要自己醫(yī)治,不值當(d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