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邦華聽到莫謙說的話不禁滿意的點了點頭。
“我在盤谷老家之時,便多聽過往商戶稱頌袁州莫大王宅心仁厚,雖舉旗造反,但是對袁州百姓卻是秋毫無犯,大軍攻下廬陵,大王還能約束部眾秋毫無犯。
真乃義師也!今日所見,果然人如其人名,你很不錯,不過卻是可惜了!”
莫問不禁問道:“可惜什么?”
李邦華嘆道:“可惜你不能為我大明朝廷所用,居然舉旗造反,你這等人才,若是能夠為朝廷效力,假以時日,必然是一方封疆大吏,總督巡撫不在話下!”
“哈哈,多謝李公謬贊了,不過學生可不想為當今皇帝賣命!”
“這是為何?”
莫謙拱了拱手,說:“敢問李公,李公乃國之干才,社稷重臣,為了他朱明王朝可算是殫精竭慮了,想當日李公官拜兵部右侍郎,革除京營各種弊病,又率兵打退了關外建奴的進攻,然而李公卻落了個什么下場呢?
李公被朝廷一干宵小之輩污蔑,詆毀,甚至有人對李公恨之入骨。
李公所為本意是為朝廷好,為天下好,為他朱明的王朝好,可是結果呢,崇禎聽信讒言,將李公罷官,學生沒記錯的話,李公前前后后罷官怕是不下七八次吧,在家賦閑的時間都足有十余年。
李公而今年過花甲,自考上進士做官之日起,李公做官的時間的還沒有在家賦閑的時間多。
像您這樣的朝廷重臣,能造福社稷蒼生之人居然不能一展胸中之抱負,那這朱明王朝還有什么可值得學生去效力呢?
難道學生也學李公一般,寒窗苦讀數(shù)十載,終得一日高中進士得官可做,然學生嫉惡如仇,對貪官污吏這些人渣見之不快,如此,學生又何以在這大明的官場存活下去,怕是日后也終遭落得一個罷官的下場,既如此,何苦哉?
大明早已氣數(shù)已盡,自萬歷不上朝之日始,大明的滅亡就已經(jīng)注定了,不管后面是哪個皇帝上臺,那也不過是當一個縫補匠而已。
自關外建奴起兵造反,陜西流寇四起之時,大明已經(jīng)搖搖欲墜,北邊的高迎詳張獻忠李自成等賊席卷中原,中原百姓身陷兵災,蝗災,旱災,糧災之中,百姓嗷嗷待哺,朝廷既無力賑災,又無力剿賊,反賊是越剿越多,百姓負擔一日重過一日,如此下去,他朱明王朝安能不亡乎?
我舉旗造反,有私心,但是更多的還是公心,我想要還全天下一個安寧的太平世界,讓全天下百姓吃上一碗飽飯,所以,他大明王朝需要滅亡,也必須滅亡!”
一席話說的李邦華立時楞在原地,許久不得動彈。
半晌后,李邦華仰天長嘆一口氣,大聲說道:“陛下啊,你看看這天下吧,你睜開眼看看啊,連后輩之人都不愿再為大明賣力,這大明的希望何在啊?希望何在???”
說完后,李邦華不禁流下了兩行清淚。
他想起了自己寒窗苦讀的日子,他讀書時,家中窮困,想去北京參加科舉,家中卻拿不出路費來。
他和父親兩人相互激勵,父子倆身穿布衣,從盤谷老家出發(fā),徒步走到京師參加科舉,最終,自己高中進士,得了一涇縣知縣,從此開始步入大明政壇。
他記得,那是萬歷三十二年,自己當時剛剛過而立之年,他懷著滿腔抱負踏入了官場,把涇縣治理得井井有條,朝廷本欲升他為御史,結果當時黨爭起,自己不過為顧憲成說了幾句話,就被指為東林黨人,遭到牽連。
細細算來,宦海沉浮三十余年,他賦閑在家的日子比當官的日子還要久。
這難道是他的問題嗎?
不,不是,是大明朝廷的問題,是皇帝的問題,是那些參贊軍機的大臣們的問題。
他李邦華若愿意同流合污,今日哪會在這小小的峽江縣里賦閑,恐怕早已官居一品了。
天空不知何時飄下幾滴細雨,漸漸的,雨越下越大。
“李公,春雨寒,請入帳中歇息,學生已經(jīng)備了飯食,還請李公賞臉!”
李邦華用手抹了一把眼淚,而后轉頭對莫謙說:“既是有心,那老夫就不推辭了,請!”
兩人相伴走入帥帳之中,一入帳內(nèi),馬上就有親兵拿了三套干凈的衣服進來,就剛才這么一會,三人全身就被雨水給淋濕了。
李邦華和他的家仆也沒好哪去,一身衣裳也是濕透,現(xiàn)在才四月份,還未進入夏季,這雨要是淋了不趕緊換身干爽的,怕是得感冒個七八天。
這場飯局僅有莫謙喝李邦華兩人,李邦華的家丁被莫謙的親兵拉到旁邊的帳中喝酒去了。
莫謙沒有坐在帥帳的主位,而是選擇坐在了客位,坐在了李邦華的對面。
他起身為李邦華親自斟了一碗清酒道:“李公,軍中無好酒,這碗清酒還是我的部下在廬陵縣衙中搜出來孝敬我的,今日就以此酒敬李公,請!”
李邦華想不到莫謙這么豪爽,雖是一介書生出身,但是行事卻雷厲風行。
“請!”
李邦華干完碗中的清酒后贊道:“老夫以為袁州莫大王起碼是一位三四十歲的豪邁壯年男子,今日一見,真是令我大吃一驚啊,想不到你如此年輕,我長你得有四十了,就稱呼你一聲小友如何?”
“能做李公的忘年之交,實乃是我莫謙的福氣!”莫謙起身又為李邦華倒了一碗酒。
“你叫莫謙?你不是叫莫問嗎?”李邦華聽到他的自稱,不禁有些不解。
莫謙倒完酒后不禁笑道:“李公見笑了,學生是那宜春縣學的廩生,師從宜春教諭孟嚴青,家?guī)煬F(xiàn)今調(diào)任南昌府推官,為了不讓家?guī)煘殡y,學生這才改的名!”
李邦華聽了不禁點頭,他說:“改的好,改的秒,謙謙君子,用涉大川,謙者,君子也。芳猷茂績,問望彌遠,問者,名也。這名改得好!”
莫謙沒想到自己隨便改個名字還有這么多含義,這讓他這個穿越來的半吊子讀書人很是尷尬。
莫謙連忙敬酒,幾碗酒下肚,帳內(nèi)的氣氛好多了,兩人說話也更放得開了。
“敢問李公,這峽江縣城中情形如何?可否不戰(zhàn)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