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這啥輩分
坤寧宮中，已擺開家宴。
老爺子這輩子只吃兩人做的飯，一是馬皇后，二是跟了他幾十年的廚子徐興祖。
那徐興祖是軍中伙夫出身，做得飯菜大油大鹽濃油赤醬，武夫們喜歡，可卻不甚合皇子嬪妃們的口味。今日的家宴，就是徐興祖整治的。不過因為是在坤寧宮中，皇帝和皇后當(dāng)面，大家又不能表露，只能小口吃著。
老爺子這輩子，正面的刀光劍影無數(shù)。背地里看不見的兇險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他做人的信條是，毒從口入，廚子最容易給主人下毒。所以徐興祖一個軍中的伙夫成了大內(nèi)的御廚，飯菜雖做得不怎么樣，但這些年老爺子卻一句重話沒有過。
不但沒有重話，連徐興祖的兒子都跟著沾光，得了錦衣衛(wèi)世襲千戶的官職。
老爺子不但自己善待廚子，還要求兒子們也是如此。早年晉王帶兵打仗的時候，因為嫌廚子做飯不好吃，抽了廚子一頓鞭子，結(jié)果讓老爺子一頓臭罵。
家宴之上，氣氛倒也熱鬧。
“大孫吃個鵝腿！”老爺子和馬皇后一桌，二老中間夾著朱雄英。
雖是家宴，但是也是宴。朱雄英和二老同桌，足見老爺子老太太對他的寵溺。旁人也都見慣不怪，大伙都知道這份恩寵羨慕也羨慕不來。
老爺子行伍出身，吃東西喜好油膩，給朱雄英夾的鵝腿，上面泛著一層锃亮的油光。
朱雄英輕輕的咬了一口，“皇爺爺，膩呀！”
老爺子咧嘴笑笑，“真不會吃！”說罷，把朱雄英咬一口的鵝腿夾過去，三兩下就剩下一根腿骨。
“鵝肉吃的就是肥！”老爺子隨意的擦擦手，笑道，“咱年輕的時候，就這種燒鵝，一頓兩只！”
“少在孩子面前說你當(dāng)年些破事！”馬皇后給朱雄英夾菜，低聲笑道，“大孫，你祖父呀，當(dāng)年跟魏國公徐達(dá)比誰吃鵝吃的多，結(jié)果兩人都撐到動不了，大晚上的，兩人扶著腰，跟鴨子似的在院子里溜達(dá)化食兒！！”
“哈哈！”老爺子大笑，“他還是敗了，沒咱能吃！”說著，忽然轉(zhuǎn)頭對在一旁伺候的賈貴說道，“魏國公喜歡吃鵝，今日的燒鵝不錯，去看看廚房還有沒有。有的話，趁熱給他送幾只過去！”
“奴婢遵旨！”
聞言，朱雄英臉色有幾分怪異。
后世傳言，徐達(dá)后背長了一個背疽，不能吃發(fā)物。而老爺子還是賞了一只鵝過去，徐達(dá)只能含著眼淚吃了，最后不治身亡。
這明明是野史，偏許多人深信不疑。而且還唯恐不足取信旁人，數(shù)百年間不斷的夸大。
以朱雄英對老爺子的了解，他殺誰都不會殺徐達(dá)。
因為老爺子知道，徐達(dá)從沒有反心，而且根本不是威脅?；次鲃踪F之中，武以徐達(dá)為首，但這些年來，徐達(dá)為人低調(diào)，忠心謹(jǐn)慎。交代的事盡心去辦，壞事一點找不到他。
而且，以老爺子的脾氣，他殺人用的著這么麻煩呢。
他想殺誰，就讓誰全家死絕，他根本不屑于玩那些手段。
他若是在乎別人的看法，他就不是朱元璋了。
見朱雄英若有所思，老爺子在邊上問道，“大孫，吃飯呀，想啥呢？”
“孫兒在想，江南冬季濕冷！”朱雄英開口道，“諸位老臣都是跟著皇爺爺尸山血海中殺出來的，都是一身病，一到冬天不是這里痛就是那里疼?！?p> “所以孫兒想，既然皇爺爺有關(guān)愛臣子之心，何不讓太醫(yī)去給那些老臣們瞧瞧身體，賞些御藥之類的！”
老爺子筷子停住，想了片刻笑道，“好孩子，宅心仁厚！”說著，對下首的朱標(biāo)說道，“這事你來辦，那些老殺才們跟著咱打天下都落了一身傷，這份恩德由你們爺倆出！”
朱雄英這份提議，惦記老臣的身體，比賞什么都管用。這份恩典，足以讓那些老臣們感恩戴德。
朱標(biāo)自然領(lǐng)悟，笑道，“兒臣遵旨！”
馬皇后撫摸著朱雄英的頭發(fā)笑道，“俺的英哥兒天生性子仁厚，將來定是個百姓稱道的賢君！”說著，又笑道，“這一晃都九歲了，再過一兩年呀，祖母要給你張羅媳婦嘍！”
說著，繼續(xù)笑道，“跟祖母說說，喜歡啥樣的女子呀？”
朱雄英靦腆一笑，“孫兒還小，哪知道這些！”
他雖嘴上如此說，眼光卻飄向了殿內(nèi)伺候的貼身宮女春秀，心中暗道，“千萬別是這種水缸一樣的，老太太的審美，可有些不靠譜！”
“大孫這事不急！”老爺子也笑著說道，“總要好好看看，多挑挑，咱大孫的媳婦，無論模樣還是品行都必須一等一的好！”
此時，朱標(biāo)也笑道，“父皇，母后，兒臣這邊還有件喜事沒說呢！”
老爺子老太太同時停下筷子，等著下文。
朱標(biāo)繼續(xù)道，“文忠表哥家和常家結(jié)了親，李家的嫡子定了常家老二的嫡次女，昨兒文忠表哥還和兒臣說，請父皇給挑個好日子，讓倆家的孩子盡快完婚！”
李景隆要娶常家的女兒？
這還真是親上加親了！
“這是好事呀！”老爺子大笑道。
馬皇后也笑道，“親上加親哩！老大，等過了年，你讓李家的孩子常家的閨女進(jìn)宮來，俺這邊給賞他們小兩口些好物件！”
說著，又對郭惠妃說道，“妹妹，你也要賞啊！”
郭惠妃正帶著兒子在另一桌上，聞言奇道，“姐，這事和我有啥關(guān)系？”
“你兒子將來的岳父是常家的舅舅！”馬皇后笑道，“按照輩分，嫁李家的是你兒子岳父的外甥的閨女.........”
話音未落，頓時朱家爺仨都一個表情，皺眉思索。
李景隆娶常家的閨女，蜀王是藍(lán)玉的姑爺，藍(lán)玉還是常家的舅舅..........
忽然，朱雄英臉色發(fā)苦，看看蜀王朱椿。
“他是我叔叔，可又是我舅姥爺?shù)呐?，也就是說他還是我名義上表姨媽的丈夫，我的表姨媽還是我的嬸子。李景隆那邊娶的等于是藍(lán)玉的外甥孫女，是我舅舅的閨女，李景隆既是我的表兄，又是我的表姐夫？”
“這他娘的啥輩分？”老爺子咧嘴大笑道，“亂了套了！”說著，大笑起來，“愛啥輩分啥輩分吧！”
殿中眾人都在笑，唯有呂氏那邊臉色有些發(fā)黯。
因為她曾想過呂家和李家聯(lián)姻，卻沒想到最后竹籃打水一場空，還被朱標(biāo)給訓(xùn)斥一通。
想到此處，她不由得朝朱標(biāo)看去。
而朱標(biāo)，卻看也沒看她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