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小的時候，老師就對亞倫灌輸過金錢至上的絕世名言。這在當(dāng)時很有用，因為他們很缺錢。窮人在吃不飽的情況下總是幻想有錢的時光，但幻想僅限于塞滿一整屋子的黑面包，還有煎的焦脆的魚排。他們沒法想象有什么東西比魚排還要香。再后來老師發(fā)了財，于是出手闊綽也變得喜歡賭博。
有錢的日子不長，但他們在那段時間過的很瀟灑。這對后來亞倫仍舊秉持金錢至上這么個歪理有很大影響。他雖然干虧心事賺了很多錢，但除去房租還有日常開銷，剩下的錢全被他投進(jìn)了賭球、地下拳場。
他比老師更喜歡賭，但相應(yīng)的，他的能力也更出色，每次都是賭場虧的最兇那一位，賭徒們都喜歡他。
所以他才對蓮娜的請求心動了，因為她會以每小時10先令的報酬雇下這位忠誠的偵探。約德沒有著重劃定委托的期限，那他就可以光明正大的鉆空子，誰給錢他給誰干活。
馬車在下城區(qū)的康德街停下，老管家不斷向亞倫重復(fù)貝拉小姐不喜歡被別人管教，所以絕對不能來硬的。他是個年邁且仁慈的布道者，一路上與亞倫談天說地，每一句話都離不開他的女神與天父。
在告別了老管家之后，亞倫難得清凈一會兒。他從鐵盒里抽出一支卷煙，慢慢點上，順著風(fēng)將青煙送了出去。
通過蓮娜以及老管家的一再強(qiáng)調(diào)，亞倫目前對貝拉小姐有了一個初步的認(rèn)識——十足的叛逆、永遠(yuǎn)不會服從、還有恰到好處的憐憫同情心。
四溢著青春與沒來由的傲慢，每個小孩的通病，真是棒極了！
他一邊抽煙一邊進(jìn)入了康德街，整個下城區(qū)最大的貧民區(qū)。這里離煙草公司很遠(yuǎn)，但靠近繁忙的港口。黑市向來遍地都是，貧民區(qū)也是銷贓的絕佳地點，來這里碰碰運氣或許有跡可循。只是他有點驚訝，貝拉·法爾西居然會跑到貧民區(qū)來。
街道上到處都是臭烘烘的，瘦弱的孩子在陰巷里隨處可見，他們在收拾地上的空酒瓶，也許拿回家盛放清水，也許是為惡棍工作。
亞倫曾聽沃姆講他小時候的故事，他說這里有一家濟(jì)貧院，被扔掉的孩子或者因為偷情意外生下的孩子都會被收容進(jìn)去，他就是其中一員。孩子們長到10歲左右，就必須出去工作，在工廠掃地也好，縫紉機(jī)織布也罷，只要是缺少人手的地方，他們都得參與進(jìn)去，不然就沒飯吃。
不過更多的孩子首先會被報社的報頭盯上，氣勢洶洶的惡棍找上濟(jì)貧院假惺惺的說愿意為這些孩子的生活買單，之后孩子就成為了報童，他們幾乎每天都要跑遍整個下城區(qū)。
一般超過一定年齡還沒有被領(lǐng)養(yǎng)的孩子，后面再被領(lǐng)養(yǎng)的幾率就微乎其微了。除了一些女孩，她們被領(lǐng)養(yǎng)是有其他目的的。
亞倫停下腳步，碾滅了煙頭。他看到了一個穿著與周圍格格不入的女孩，她蹲在一個流浪漢面前，在跟他說些什么。
“先生，為什么不肯試著工作呢？”
貝拉已經(jīng)呆在這兒一個小時，她不肯輕易放棄這樣的機(jī)會。并且堅信一個健康的市民只要愿意，只要肯，就能擁有他想要的生活。這只在于流浪漢的個人意志，畢竟他看起來十分壯實。
“小姐，看您的穿著……應(yīng)該是貴族吧？”
流浪漢盯著貝拉許久，無神的注視雖然比下流的目光要好上許多，但不難看出，他不會因為一次毫無意義的鼓舞而心動。
“是的……我是一名勛爵的女兒?！?p> 貝拉以為流浪漢又要以身份說事，然后再把她的信心澆滅。但她早有心理準(zhǔn)備，絕不會輕易放下自己的真理。
“那您可以賞我?guī)讉€便士么？大人?！绷骼藵h端起他的破氈帽，雙手?jǐn)块_，再一次以希望看著貝拉，“大人您知道的，我們這些窮鬼連一塊黑面包都吃不上?！?p> 貝拉愣了一下，她錯了，是她太高估流浪漢的覺悟了。胸口有點悶，她覺得這有點可悲，人們出乎意料的麻木，這是整個柏倫底層的縮影，這該怎么辦呢？
“這里是10鎊，女神在上，希望你不會放棄生活?！必惱瓕⒓垘湃M(jìn)氈帽里，絕望的站起身。
“感謝……感謝，愿女神保佑您，尊貴的小姐，大人。”流浪漢跪在地上喃喃自語，驚喜的連眼淚都流了下來。但他沒有注意到周圍異樣的目光。
“你那是害了他，貝拉小姐?！眮唫惽屏饲破茪置崩锏哪?0鎊紙幣，暗暗咂嘴。貴族果然就是貴族，賞給乞丐的錢都以金鎊為準(zhǔn)。
“嗯？你是誰？”貝拉聽到背后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嚇了一跳，然后用了大半分鐘來打量亞倫，最后確認(rèn)不認(rèn)識才開口。
“也許有點唐突，不過還是容我介紹一下，我是您的姐姐蓮娜·法爾西的雇員，也就是您的新護(hù)衛(wèi)。貝拉小姐，還有別的想問的嗎？”亞倫脫帽行禮，腳步自然的朝貝拉貼近。
“我是自己出來的，而且我跟她不住在一起，她為什么會知道我在這里？”貝拉不相信這個男人的鬼話。
“事實上不是您姐姐，而是跟隨您一起出來的護(hù)衛(wèi)告知她的?！眮唫悓嵲拰嵳f，“還有就是，管家提到您很善良，也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那么顯而易見，對一切都好奇的二小姐又會走多遠(yuǎn)呢？這樣骯臟的地方，就連我都不愿意多呆?！?p> “叛徒！”貝拉這才發(fā)現(xiàn)守在身邊的護(hù)衛(wèi)早就沒了影，干脆一扭頭朝街區(qū)更深處走去。她對別人的違逆十分敏感，尤其是剛才亞倫說她做錯了。
“貝拉小姐，請不要再朝里走了，如果你想買衣服的話，我可以陪你去，但不是這兒?！眮唫惪觳阶飞先?，擋在貝拉的面前。
“不要直呼我的名字！”
“好的，貝拉小姐?！眮唫惥瓦@么站在她面前不動。
“那你就說一百遍，我施舍流浪漢，是對的！我不會錯！”貝拉從沒見過這樣不要臉的東西，除了怨恨地瞪著他也沒別的轍了。
“但你的確害了他，小姐?！眮唫惵柭柤纭?p> “我做什么都是害了他！他就活該餓死！”
“對?！眮唫慄c頭。
貝拉愣住，使勁瞪著亞倫，急得哭了，“你給我滾，我不要你這樣的護(hù)衛(wèi)！一個流氓無賴！”
“隨你怎么說，驕傲的小姐。可是您要清楚，那些錢最終都會流到別人手中，更現(xiàn)實點講，乞丐或許會因為這10鎊的巨款而遭到毒打或者直接殺了他?！眮唫惛谪惱砗笠嗖揭嘹?，他不覺得生氣，只會慢慢告訴她不能做的理由。這樣貴氣的大小姐他見過很多，比貝拉難纏的也大有人在。
“為什么？那是他的錢！”貝拉越走越快。
“乞丐可沒有人權(quán)，殺了他們就像割掉一茬麥草。”亞倫深吸一口氣，又從鐵盒里抽出一支煙，“在柏倫這樣的大城市，一個流浪漢想要找到穩(wěn)定的工作，則必須擁有穩(wěn)定的住處，他可以買，但不可能買得起。他也可以租，那么租金從何而來？房子的問題無法解決，那他永遠(yuǎn)不可能擁有屬于他的資產(chǎn)?！?p> “當(dāng)然，這都是次要的，沒房子可住，他們倒是可以一邊工作一邊流浪。但是，尊貴的小姐，您要明白，每個市民都擁有一份屬于他的身份，而這些流浪漢要么是外地偷渡而來，要么是被政府銷戶的窮鬼。試問一下，哪家工廠會雇傭一個社會死亡的鬼魂呢？當(dāng)然，想要補(bǔ)辦身份可以去蘇格蘭廳，但補(bǔ)辦身份需要的手續(xù)繁雜而冗長，最重要的一點，它是要錢的?！?p> “問題又將回到原點，流浪漢有錢么？這當(dāng)然不可能?！?p> 說完這些，亞倫覺得已經(jīng)足夠仁慈。
流浪漢的下場遠(yuǎn)比他說上去的要悲慘，惡棍們最喜歡的就是沒有身份的孤魂野鬼，所以在工廠或是任何需要人力的地方，流浪漢都會被壓榨到一滴血不剩。如果說他們也有較為體面的死法，也許被看不順眼的幫派打手當(dāng)場擊斃則是最好的饋贈。
“小姐，現(xiàn)在您明白了嗎？”亞倫回頭看向那個感恩戴德的流浪漢，他已經(jīng)離死不遠(yuǎn)了。
沒人應(yīng)答，亞倫一怔，面前空無一人。該死，貝拉跑遠(yuǎn)了！思維高速運轉(zhuǎn)，他需要馬上想到任何一個初次而來的小姐會去的地方?？档陆止?個區(qū)，一個福音教區(qū)，兩個銷贓窩點的區(qū)域滿是幫派的惡徒，最后只剩下一個濟(jì)貧院區(qū)。
濟(jì)貧院，這是亞倫能想到的最安全的地方，但貝拉不認(rèn)識路她極有可能落入銷贓窩點。但在這時，一個極其刺耳的聲音追在身后響起，那是一副特殊的煙嗓。
“這位先生，要來點兒刺激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