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不算太大，卻擠了三張床，三張?zhí)梢?，不到六點樓道里已經(jīng)開始有人走動，董天明連續(xù)三天沒有怎么好好休息。軟軟的躺椅，承擔(dān)了他八十來公斤的體重，顯得有些吃力。
翻轉(zhuǎn)了一個身體，渾身腰酸背痛，脖頸似乎都僵直了！
看了看手表又要開始一天的看守，總算是最困難的前三天渡過，這三天他時時刻刻看護(hù)著母親，一刻也不敢松懈！
母親嘴巴干了，不能喝水，就用棉簽沾了礦泉水，給母親濕潤嘴唇，并清潔口腔；不時的換尿袋，時時刻刻盯著各種藥水的刻度；幫母親翻身，擦拭手腳，倒大便，梳理頭發(fā)，每一件事，董天明做的都駕輕就熟，仔仔細(xì)細(xì)，小心翼翼！
看著母親臉上的血色一點點的恢復(fù)，董天明覺得再累，再辛苦，都是值得的！
胡子開始長出新的一茬，又黑又硬！
頭發(fā)開始起油，顯得不在那么清潔！
眼球里布滿了血色，時不時的稍微一番眼皮，單眼皮就變成了雙眼皮！
這幾天實在是沒有睡好，不單單的是體力上的折磨，而且精神上也是雪上加霜，一張張的賬單如約而至，手機(jī)里的貨幣數(shù)字，像是流水一樣的在消耗，在遞減。每天都成千上萬的支出，已經(jīng)讓董天明有些心顫。
人命，健康，在醫(yī)院這個地方不僅和醫(yī)術(shù)掛鉤，還完全和金錢掛鉤，即使是有了各種醫(yī)保和補充保障體系，但是這些該死的自費藥的花費，讓人有時候瞠目結(jié)舌。
母親這一次開刀，身體已然沒有上次扛得住，老年人開一次刀都元氣大傷，何況要開第二次？比起上次的恢復(fù)，這一次更是緩慢。
醫(yī)生來查房的時候，董天明給母親搞了一把洗臉?biāo)?，仔?xì)的擦拭著她蒼白蒼老的面孔！
陪護(hù)的家屬，有一個算一個，都顯得有些萎靡不振，只是偶爾大家會聊兩句！而董天明不想多聊，因為聊的都是寂寞和痛苦！他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一次，不想再在這個話題上延展下去。
醫(yī)生一大群的涌入，還有些實習(xí)醫(yī)生認(rèn)真的聽著主治大夫的教導(dǎo)和介紹。
董天明看到大夫過來，沒有了以前那么熱情，至于為什么，他不知道！也許是麻木，也許對開第二刀表示著質(zhì)疑和不滿。
公式化的巡檢后，留下一堆醫(yī)藥費的單子，更重要的是留下好幾個電話，和自費藥藥品的名稱。上面標(biāo)注的價格，讓人看了觸目驚心。
謝杜娟勉強睜開眼睛，就看見兒子盯著手上的賬單默不作聲，心中一片酸楚，無力的側(cè)過頭，淚水順著一邊的眼角偷偷滑落，神色凄然而無奈。
翻看了所有的賬單，董天明沒有注意到母親的異常，有些木然的離開了病房，打了一遍電話，確定了相關(guān)的藥品送達(dá)的時間和金額！
默默的走到樓道里，上下打量了好久，走到了人不太去的一層，將樓道的門窗打開，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咬著牙，抿著嘴唇，疲憊的雙眼再一次核對了金額！
然后打開支付寶，看了一遍，又打開微信錢包看了一遍！心里的苦澀涌上心頭！只是三天，十幾萬已經(jīng)化去了五分之二，這后面最少還有十天能不能撐得住，董天明心里沒底。是真的沒底，沒有底來拖住，這是現(xiàn)有所有的能用的錢了。
慢慢的坐到了樓梯口，掏出一根煙點上，狠狠的抽了幾口，眼淚突然就像是小偷一般，將心中的苦澀化作淚水，偷運出了眼眶！隨后一大滴，一大滴飛快的逃進(jìn)水泥地面上，滲入了臺階的地面上，漸漸消失。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然而抽的不僅僅是時間，還有平常老百姓家的生計和財力。
董天明這次鮮見的有些承受不了，不單單是因為如飛一般消失的貨幣數(shù)字，還有就是母親緩慢的恢復(fù)速度，每一天在醫(yī)院，就需要高昂的費用去支撐。
要想恢復(fù)的快，恢復(fù)的好，就要買很多的自費藥！
這是一個死循環(huán)，無法逃脫！
就在董天明情緒又一次失控，崩潰的邊緣時刻，電話鈴聲不期而至！
章吉祥名字映入眼簾，董天明看到這個名字，心中情緒復(fù)雜不已。最終還是抹去眼淚，調(diào)整情緒，疲憊的接起電話，電話一接通就聽到章吉祥稍顯焦急的說道“你在幾樓？我在樓下了！”
沒有寒暄，沒有拐彎抹角的試探與詢問，章吉祥直截了當(dāng)?shù)膯柶鹆硕烀鳎?p> 董天明明顯不想在這個落魄的時候讓兄弟看見，琢磨了一下語氣說“你怎么知道的？跑過來干嘛，我忙著！”
“別問我怎么知道的，你在幾樓？”章吉祥這時顯得有些不耐煩，和生氣的說道。
“九樓的左邊的樓梯里！”
“等我！”
沒過幾分鐘，樓梯的防火門被打開，章吉祥看著雙眼通紅，不修邊幅的董天明，別了一下頭有些無語，有些火大！
然后生氣的說“老媽生病，你不告訴我！這個事情我不就先不和你爭了！這里是十萬塊現(xiàn)金，這張卡上有二十萬存款，密碼六個八！你先用著！董天明，我們是兄弟！出這樣的事，你都不告訴我，你就沒把我當(dāng)兄弟！”
說罷，轉(zhuǎn)身就要走！
董天明一把拉住他，章吉祥極力想掙脫，但是完全掙脫不開，回頭望著董天明的時候，章吉祥剛還一臉生氣的樣子，卻換上了一臉委屈的淚水。
董天明看著他的樣子，一把將兄弟抱住，兩兄弟抱著相擁而泣！
只不過男人的眼淚不會一直流，董天明是感動的淚，章吉祥是委屈的淚。
兩人抹去眼淚，董天明舒緩了一下情緒，認(rèn)真的對章吉祥說“這十萬你拿回去！我知道你最近手頭也緊，既然你說是兄弟，就聽我的！這錢你拿回去！我有這二十萬，足夠渡過難關(guān)！如果你不拿回去，這卡里的錢就還你！”
章吉祥盯盯的看著董天明，看到他眼里的堅定，他知道這個兄弟平?？雌饋砗谜f話，但是到這種事情的時候，八百頭牛都拉不回。
不過章吉祥還是說了句“好！我先收著，錢不夠你一定要說！否則，我們這兄弟，以后可以不用做了！老媽怎么樣了，帶我去看看！”
董天明擠出一抹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兩人去看望謝杜娟。
章吉祥看到謝杜娟緊閉著雙眼，臉色蒼白，憔悴的躺著，心中說不出的味道。
拉著董天明出來后，說道“告訴老媽，我來看過她了！別亂嗶嗶話！我的事，很快就能解決了！你別擔(dān)心！其他的不多說了，事情多，我過幾天再來看老媽！出院的時候告訴我，我來接你們！”
說罷，轉(zhuǎn)頭頭也不回的就消失在樓道里！
董天明伸手拿出那張卡，它就像是一雙強力的手幫他撐起了心里的那塊重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