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街的大媒婆,在小鎮(zhèn)也算個名人。她五十開外,一張嘴能說會道,說下的媒,沒有一火車,最起碼有一拖拉機(jī)。她抽煙抽得厲害,這在小鎮(zhèn)的女人堆中是找不出第二個的,并且她罵人有句很有名的口頭禪:我一B把你夾死。就這些,你可以想想大媒婆的能耐。
大媒婆是個見錢眼開的人,半瘋娘提著東西上她那里,哪有不收之禮,但她又老奸巨猾,說這事有點難辦,不過讓我多替你打聽打聽。半瘋娘回去后左等右等沒個信兒,過了幾天,又狠了狠心,到街上割了二斤肉,稱了六包點心,再次去媒婆家。那天到她那里,已快中午了,大媒婆正在搗火做飯,聽半瘋娘在門外喊,就趕緊和了一楸稀煤,扣到火眼上,又坐上個冷水鍋才出來招呼。大媒婆把半瘋娘讓到屋里,客氣的不行,說今兒個中午別走了,吃了飯再走。俗話說除了掏錢疼就是割肉疼,這兩樣,半瘋娘今兒個都占了,雖說割的不是自己身上的肉,心想吃頓飯能撈回來點兒,也就依實了。誰知左等右等不見鍋開;再右等左等還是不見鍋開。最后半瘋娘看看天色不早了,大媒婆還在搬南山蓋北海的胡吹亂侃,只好起身告辭。大媒婆一邊往外走一邊勸說半瘋娘,他大嫂你急啥,天還早呢,鍋馬上開了,你卻要走,你這不是惹我生氣嗎。
半瘋娘聽了,強(qiáng)打起精神陪著笑臉說,改天吧,下午還有事兒,這誰跟誰,不用客氣啊。咱國慶的事兒,就煩你多費心了。
大媒婆堆起一臉笑容說,這事你甭管了,包在我身上,到時候喝喜酒別忘了叫我就行,咋能呢,忘了叫誰也不能忘了叫你呀,半瘋娘討好的說。大媒婆聽了,張大嘴笑了,露出兩顆金光閃閃的牙。吃了人家的嘴軟,拿了人家的手短,這句話一點兒沒錯。半瘋娘走后,大媒婆便忙活開了。一連幾天走東家,串西家,上南街去北街,使出渾身解數(shù)為劉半瘋說媳婦。甭說,功夫還真不負(fù)有心人,大媒婆還真在西街找到了,那就是傻玉婷的閨女翠枝。
傻玉婷雖傻,生得個閨女卻很機(jī)靈,雖說長得一般。要不是家庭條件所限,她早已“名花”有主了。把她往鄉(xiāng)里嫁吧,她還不愿意,所以拖到如今,已三十的人了還待字閨中。
大媒婆到她家后,便向翠枝她爹吹起來,直吹的天花亂墜,唾沫星的胡濺,說東街的劉國慶人不錯,老實厚道,吃苦能干,我看跟你家翠枝挺相配的。翠枝爹疑惑起來,他以前不是得過瘋病嗎、大媒婆一聽笑了,她吐出一口煙,圓道,哪里的話呀,他以前是招了邪了,后來去山上燒了燒香,請王母娘娘擺治了擺治,早好了。她停頓了一下,吸口煙繼續(xù)道,他們倆不防見個面,不行就算。這么一說,翠枝他爹便點了點頭。其實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jīng),他早已鞋里長草慌了腳了。
這邊兒,半瘋娘一聽大媒婆說的是傻玉婷的閨女,心里多少有幾分不愿意。不過細(xì)一想,你不嫌人家瞎,人家也不嫌自家瘸,還是將就的好。劉半瘋呢,一聽見面早笑歪了嘴,他不管是誰,只要不是傻玉婷就行。大媒婆臨走時,對劉半瘋培訓(xùn)了一下,明天到哪里后應(yīng)怎么怎么著。
翌日,劉半瘋穿戴一新的隨大媒婆來到翠枝家,到她家后,劉半瘋一看破破爛爛的好不到哪里去,好在來之前專門受過培訓(xùn),所以進(jìn)門后劉半瘋便訓(xùn)練有素的坐在那里,規(guī)規(guī)矩矩的,不該說的一句也不說,該說的也不多說一句,這樣一來就博得了翠枝她爹的好感。讓抽煙不抽,說聞不了那味兒。急的正在抽煙的大媒婆恨不得踹他一腳。讓喝水,也只是端起杯子抿一口,一副斯斯文文的樣子,讓翠枝她爹見了甚是高興,瞅個檔口,沖著屋里喊,翠兒,出來給大家倒點水。
其實,翠枝一直在暗處偷看劉半瘋,原打算不中就不出來露面了?,F(xiàn)在聽爹叫自己,知道是合了爹的心,只好紅著臉出來,拿起桌上的白瓷茶壺,給每人碗里添了點水。一直正經(jīng)危坐的劉半瘋見了,頓時手腳無措起來,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兩只手動來動去不知放哪兒好,翠枝見了抿起嘴笑了,倒完水,翠枝立在爹的身邊,低首弄起辮子來。一旁的大媒婆見了,奉承道,多懂事的閨女,一看就知道是個孝順女。這句話說到了翠枝爹的心坎里,臉上頓時露出了少有的光彩。
這樣又聊了一會兒,翠枝爹借口出去了,翠枝也忙跟出去,倆人來到廚房里嘀咕了一通。再進(jìn)來時,翠枝爹對大媒婆說,行,過兩天去他那里走走。
走走也就是“相家”,這里的風(fēng)俗習(xí)慣。
這下可把劉半瘋愁壞了,家里徒窮四壁,幾間破房空蕩蕩的,人家來了,連個坐得地方都沒有,咋辦?劉半瘋想想自己也老大不小了,再說不上媳婦,這輩子也就雞刨狗臥的沒啥意思了。
好在大媒婆點子多,在他耳旁如此這般嘀咕了一通,劉半瘋那凄風(fēng)苦雨的臉這才晴見多云,眉頭逐漸舒張開來。他連忙跑上竄下,借東家搬西家,求爺爺告奶奶,足足忙了一下午,這才把他那窩收拾的有了個樣子。
三天后,翠枝和她大娘一塊兒來了(這里的風(fēng)俗,爹不能來,按說是該娘來,可是翠枝她娘想來也來不了)一進(jìn)門,她倆眼都睜大了,那朱顏明亮的方桌斗椅,光可鑒人的衣柜,還有床上嶄新的棉被。嗯,不錯,這樣的家境雖說不上富裕,但也還可以。在回去的路上,她大娘開導(dǎo)翠枝,將來成人家過時光都要靠自己,只要倆人不賴,不愁沒好日子過。
親事就這么定了,翠枝也是窮家出身,將就不了什么,她爹也想早日把她嫁出去,省下這份心。這邊呢,半瘋娘也想越簡單越好,最好讓兒子推輛獨輪車把她推來算了,好像在生產(chǎn)隊鋤地,趕緊一完就沒事了。但劉半瘋平時瞎混的那幫弟兄不同意,紛紛發(fā)言:國慶,沒錢咱也得熱鬧熱鬧,人一輩子就這么一回,不熱鬧結(jié)婚有啥意思。這么一激。劉半瘋把手中的石塊一扔,拍了拍手說,好,到時都過來幫幫忙,湊湊熱鬧,咱就來個叫花子過年--窮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