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八方風雨
“黑鳳”談玄聽到此處，向虞心影含笑問道：“姑娘，是不是你在‘邛蛛落魂巖’中，劍斬‘紅裙魔女’的那段故事?！?p> 虞心影點了點頭，向元朗真人笑道：“約四年前，我偶游‘邛崍’，遇見一名極為妖淫無恥的‘紅裙魔女’，因嫌她丟盡婦女顏面，遞揮劍斬卻。誰知就在這‘紅裙魔女，劍下伏誅，余黨逃進‘落魂巖，中一個深黑洞穴以后，便自洞內(nèi)傳出一片難聽透頂?shù)泥编惫砜拗暋?p> 元朗真人瞿然接口說道：“對了，這‘白骨溝’中，也已有好幾次傳出那種聽來懾人心魂的啾啾鬼哭?！?p> 虞心影繼續(xù)說道：“在那啾啾鬼哭之中，又有一種夜梟悲號似的老婦語音，向洞外發(fā)話問道：‘殺我女者何人？’小妹報名以后，那老婦悲號幾聲，又復(fù)說道：‘我兒子白骨魔童，死在青幡仙客衛(wèi)涵秋的手內(nèi)；女兒紅裙魔女，也被你這紅葉令主虞心影所殺。你們替我記住，不出十年，此仇必定要報?！?p> 元朗真人點頭笑道：“這就完全對了，對方不僅確與三妹及衛(wèi)涵秋結(jié)下前仇，并連‘白骨紅裙’四字，也有了來歷?！?p> 虞心影笑了一笑，往下說道：“小妹聞言以后，便問對方為何不立刻出洞報仇，那老婦口音答稱她有宿疾未痊，暫難出洞，一俟她重現(xiàn)江湖，便是‘北令南幡’慘遭劫數(shù)之日。小妹聽她這樣說法，只好哂然離去，天長日久，竟然忘懷。直等今夜從‘毒劍神鷹’婁振羽的身上，想到西南，從西南想到‘邛崍山’，才想起這樁往事，再把白骨紅裙及牽涉‘青幡仙客’衛(wèi)涵秋等情，逐一對照，遂揭破了對方本來面目?！?p> 元朗真入長眉傲蹙，尋思片刻以后仍無所得地搖頭笑道：“我到真想不出‘白骨魔童’及‘紅裙魔女’之母，究竟是誰？”
虞心影大笑說道：“二哥想她則甚？反正明夜二更，對方約在‘白骨溝’外一戰(zhàn)，還怕看不見這老妖婆的真面目嗎？”
元朗真人笑道：“三妹既然精于推理，不妨再把另外一件使我想不通的事兒，推上一推?！?p> 虞心影柳眉微揚，笑吟吟地問道：“什么事兒？”
元朗真人愧然嘆道：“我在聽得，毒劍神鷹’婁振羽厲嘯，趕入‘白骨溝’中，初見白骨紅裙及尸旁所遺婁振羽的‘吳鉤毒劍’下，曾經(jīng)錯愕失神。對方如加暗襲，簡直應(yīng)手立斃，毫無僥幸可能，他們卻為何對我特別客氣，不下手呢？”
虞心影眼球微轉(zhuǎn)，含笑說道：“這件事兒的其中道理，并不難推，我們抽絲剝繭地研究起來，第一步是要判斷對方為何不把復(fù)仇地點定在‘邛崍’，而要定在‘白骨溝’內(nèi)？”“黑風”談玄一旁笑道：“我猜那老妖婆定是前來尋找那‘九絕真經(jīng)’，發(fā)現(xiàn)‘白骨溝’內(nèi)有甚天然秘道可加利用，遂動念欲把姑娘及‘青幡仙客’衛(wèi)涵秋約來此處。”虞心影笑道：“那老妖婆把‘九絕真經(jīng)’，找到了嗎？”
談玄尚未及答，元朗真人便已含笑說道：“沒有?！?p> 虞心影目光微轉(zhuǎn)，嫣然笑道：“二哥是怎么推斷那老妖婆尚未尋得‘九絕真經(jīng)’？”元朗真人笑道：“此理顯而易見，對方若已尋獲‘九絕真經(jīng)’，定然隱居悄悄研參，等盡得精微以后，便可技震群雄，威凌天下，怎會在這緊要關(guān)頭，自找麻煩地約你和衛(wèi)涵秋來此生事？”
虞心影點頭笑道：“二哥與玄兒說得都對，我們抽絲至此已得絲頭，可以認定那老妖婆呈既想殺我及衛(wèi)涵秋，替她兒女報仇，又想藉著‘北令南幡’雙雙遭難之事，樹立聲威，使江湖人物更把這‘白骨溝’，看成森羅殿、鬼門關(guān)，相率禁足不致影響她苦心尋寶舉措?！痹收嫒嘶腥恍Φ溃骸拔叶昧?，對方不向我下手之意，是想要利用我親身經(jīng)歷，廣向江湖間宣揚‘白骨溝’中景物，可怕到了什么程度？”
這時，天光早曙。三人也遠離“白骨溝”口，虞心影遂揚眉笑道：“一般惡煞兇神向來殺人滅口，但這老妖婆因趣向不同，卻要殺人留口。今夜一戰(zhàn)，就算我們慘遭劫數(shù)，也不會三人一齊死在‘白骨溝’外，對方至少要放走一人暗加利用?！?p> 推測既畢，三人遂尋了個僻靜山洞，準備夜來與這極為神秘的厲害對頭，放手一搏。云多月黑，時屆二更，虞心影與元朗真人攜同“黑風”談玄，到了“白骨溝”外。三人剛到地頭，“白骨溝”中，便起了啾啾鬼哭。
虞心影秀眉傲挑，揚眉叫道：“邛崍舊識，不必再復(fù)這等裝腔作勢丑態(tài)，虞心影準時踐約，敬候賜教?！?p> 她語音方了，“白骨溝”中的嗽啾鬼哭便自靜止，又傳出一片聽來更為奇異的“格格”之聲。
元朗真人訝然凝目，只見從“白骨溝”中，一跳一蹦出現(xiàn)了八具骷髏白骨，那“格格”之聲，便是這些骷髏的手足骨骼互相擊撞之時，所發(fā)聲息。
這種景色看來雖極可怖，但卻只能嚇嚇那些未曾見過世面的尋常人物。
慢說元朗真人與“紅葉令主”虞心影身經(jīng)百戰(zhàn)，見多識廣，便連“黑風”談玄，也知道這八具骷髏，只是由八名賊徒各穿一套色澤純黑，用磷粉做出骨骷的“骷髏衣”而已。八具假骷髏并不可怕，但跟在這八具假骷髏以后所出現(xiàn)之人，卻使虞心影等，看得心神微懾。
從“白骨溝”中現(xiàn)身走出的共有三人。
右邊一個，正是西南臣寇，“毒劍神鷹”婁振羽。
左邊一個，是位身穿粉紅長衫，手搖粉紅色灑金摺扇，約莫三十二三歲，白凈臉膛的俊晶人物，但眉目之間，卻充滿了陰鷙刁兇神。
中間一個，則頗出虞心影等意料，竟非年老婆婆，而是一位艷麗無儔，年齡約在三十四五的黃衣美婦。
這黃衣美婦身上，有兩件特別引入注目之物。第一件是在頭上戴了一頂奇形金冠，冠下昂起七枚小小雪白蛇頭，形若尖錐，酷似活物，另一件則是在腰間系了一條蜈蚣形狀，寬約三寸的血紅腰帶。
虞心影向元朗真人低聲問道：“二哥，那身穿粉紅長衫之人，是不是在黑道中頗具兇名，但近數(shù)年來卻失去蹤跡的‘毒手人妖’林赤鳳？”
元朗真人點頭答道：“我雖未見過這廝，但僅看那一身打扮，已可斷定是他?！彼f至此處，反向虞心影問道：“站在中央那頭戴金冠，腰束赤帶，裝束頗為怪異的黃衣美婦，就是三妹在‘邛崍山落魂巖’中，所遇見的老妖婆嗎？”
虞心影搖了搖頭，微笑答道：“那洞中語音，聽來頗為蒼老，宛若梟鳴，我拿不準是否是這裝束奇異的黃衣美婦，但只要她一開口，便可獲知分曉?！?p> 這時，那黃衣美婦及“毒手人妖”林赤鳳、“毒劍神鷹”婁振羽等三人，業(yè)已走出“白骨溝”外，停步站定。
虞心影目注黃衣美婦，揚眉笑說道：“邛崍舊識，你到底怎樣稱呼？我就是昔日在‘邛蛛山落魂巖’中，傷了令千金‘紅裙魔女’的‘紅葉令主’虞心影?！?p> 黃衣婦女聞言，妙目微翻，閃射出兩道懾人魂魄的奇亮眼神，盯在虞心影臉上，毫無怒色地含笑說道：“我是玄陰之體，無法生育，所有子女全系認養(yǎng)。你殺了我一個干女兒并不打緊，只要愿意把我拜作干娘，那段‘邛崍’舊事，便可不必提了?！?p> 元朗真人聽了“玄陰之體”四字，又發(fā)覺這黃衣美婦語音，果然宛若梟鳴．不禁想起一個人來，遂心內(nèi)憂驚地稽首為禮，朗聲問道：“二十年前有位威震苗疆，既號‘玄陰梟母’，又稱‘蛇發(fā)妖婆’的百里夫人，是否尊駕？”
黃衣美婦目光傲揚，瞟了元朗真人一眼，點頭笑道：“你這道士，能夠認出我的來歷，足見在見識方面，到還不淺，但本領(lǐng)卻嫌不濟，昨夜你初進‘白骨溝，時，我曾在你身上留了一些記號，大概你直到如今，尚自懵然毫無覺察？”
元朗真人聽得臉上發(fā)燒，心頭忐忑，暗想自己雖知這位既稱“玄陰梟母”，又號“蛇發(fā)妖婆”的百里夫人，武功奇詭無倫已人化境。
但畢竟事出傳聞，難道真能高明到在自己身上做了記號，而使自己尚惜無所覺的神奇地步？
念方至此，那位百里夫人發(fā)出她那梟鳴喈喈一般的語音，向“紅葉令主”虞心影，敞笑說道：“虞姑娘，你看看你這位盟兄的道袍后領(lǐng)之上，是否被我用‘藍梟針羽’刺了北斗七星形狀的七個小洞？”
虞心影裝作如言察看，卻暗運“蟻語傳音”功力，向元朗真人耳邊說道：“二哥，你莫要氣沮，也莫要慚愧，我萬想不到昔日所結(jié)仇家，竟是這厲害無比的百里夫人。這妖婆年過八十，居然紅顏仍駐，功力通神．何況她一頭蛇發(fā)，七十二根‘藍梟針羽’及一條‘蜈蚣帶’，更在當世武林‘七大奇學(xué)’之中，獨占其三。
小妹雖負時名，亦非敵手，我們必須特別小心，絲毫疏神不得……”
誰知就在她暗用”蟻語傳音”，向元朗真人發(fā)話之際，那位“黑鳳”談玄，卻似初生犢兒不怕虎地閃身一縱而出。
虞心影大吃一驚，但攔已不及，只好與元朗真人提心吊膽地靜觀究竟。
談玄縱到距離百里夫人六七尺處，方始站定，向她揚眉笑道：“百里夫人，你長得到蠻漂亮，但講話聲音，卻為何這樣難聽？”
這句話兒，居然把位“蛇發(fā)妖婆-百里夫人問得無言可答，只好眉頭微蹙地苦笑說道：“語音出自天生，無法改變，我……”
話猶未了，談玄又復(fù)說道：“語音雖然出自天生，不便改變，但姓名外號，卻是出自人為，總應(yīng)該可以改吧？”
百里夫人頗覺有趣地含笑問道：“你要我改甚名號？”
談玄搖了搖頭，揚眉說道：“我不要你改，你叫‘玄陰梟母’也好，或叫‘蛇發(fā)妖婆’也好，均與我毫不相干?！?p> 百里夫人笑道：“你不要我改，卻要準改？”
談玄指著那位身穿粉紅長衫，手搖粉紅灑金摺扇的“毒手人妖”林赤鳳，向百里夫人問道：“你既然專門愛做干娘，他大概是你干兒子，并就是什么‘毒手人妖’林赤鳳了？”百里夫人點頭笑道：“你頗為聰明，猜得不錯?！?p> 談玄瞪了這“毒手人妖”兩眼，朗聲說道：“我就是要他改個名兒?！?p> “毒手人妖”林赤鳳，方自陰惻側(cè)地笑了一笑。談玄又復(fù)傲然道：“你長得男不像男，女不像女，打扮得更惡里惡心，妖形怪狀，著實是個人妖。
故而我不是要你更改‘毒手人妖’外號，而是勸你把林赤鳳三字之中的最后一個‘鳳’字改掉?！?p> 林赤鳳淡然問道：”這‘鳳’字有何不好？與你何關(guān)？”
談玄瞪眼說道：“第一點‘鳳’是仙鳥，你是人妖，不配以此為名；第二點我叫‘黑鳳’談玄，羞與你這‘赤鳳’為伍?！?p> 林赤鳳冷笑說道：“我若不肯改呢？”
談玄目閃神光，軒眉答道：“敬酒不吃，自然是吃罰酒。倘若不肯改名，便下場與我一斗，讓我把你好好教訓(xùn)教訓(xùn)，你便會知道你自己到底是雞？是鳳？”
百里夫人向婁振羽含笑說道：“婁老當家，這女娃兒強傲得蠻有趣呢?！眾湔裼鹂裥φf道：“對方三人既到‘白骨溝’口，均似網(wǎng)中之鳥，釜中之魚．還不是聽憑夫人處置？夫人倘若喜愛這個女娃，不妨命林老弟手下容情，留她一條小命來侍奉夫人便是了?！?p> 百里夫人點了點頭，目注“毒手人妖”林赤鳳，揚眉含笑叫道：“鳳兒聽到?jīng)]有，你與這談小姑娘過上幾招無妨，卻不許施展那傷人立死的‘血光毒手’?！?p> 林赤風眉頭微蹙，漫應(yīng)一聲，向前走了兩步，用手中摺扇指著“黑風”談玄，狂笑說道：“小姑娘聽真，你只要能在我掌下，走上十招不敗，我便改名林赤，去掉那個‘鳳’字?！闭勑茧p挑，點頭答道：“好，我們就拿個‘鳳’字，作為賭注，我若接不住你十招之數(shù)，從此不叫‘黑鳳’，改叫‘黑烏鴉’便了。”
林赤鳳陰森森地笑了一笑，把那柄粉紅色灑金摺扇，收入懷中，向談玄冷然叫道：“小姑娘，你小心一點，我要開始攻你第一招了?！?p> 談玄方自“哼”了一聲，虞心影忽然冷笑叫道：“玄兒，小心應(yīng)戰(zhàn)，不許輕敵，你若弱了我的威名，我便把你趕出‘燕山紅葉嶺’的門戶之外，虞心影身邊決不容有烏鴉侍女?！闭勑烙菪挠耙幌蜓猿霰匦校觳桓覍Α岸臼秩搜绷殖帏P再存輕視戲耍之念，巍立如山，凝神待敵。
林赤風一聲狂笑，身形微塌，搶步中宮，向談玄攻出一招“毒龍?zhí)阶Α?。談玄一來立意試探對方與自己的火候程度相差多遠？誰強誰弱？二來認為“毒手人妖”林赤風無論從臉色、神情、穿著、舉止等任何方面，都可看出他是一個酒色之徒。這種人物，縱然是招術(shù)詭異，身法靈巧，也必真元不沛，內(nèi)力甚弱。
她有了這等想法，遂施展一招“閉門推月”，硬接林赤風當胸猛拍的“毒龍?zhí)阶Α?。雙方手掌合處，談玄全身一震，腳下拿樁不穩(wěn)，退了半步。
原來她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林赤風雖是色欲之徒，但卻極精采補之術(shù)，故而內(nèi)力真氣方面，非僅不弱，反比常人為強，何況所練“血光毒手”，更復(fù)名震江湖，頗具威勢。尚幸林赤鳳因怵于“紅葉令主”虞心影的大名，不知談玄深淺，在第一掌上有所保留，只用了九成真力，否則她縱不致應(yīng)掌立仆，也決不止僅僅退上半步。
虞心影看在眼中，低“哼”一聲，嬌屑上微露怒色。
林赤鳳卻哈哈大笑說道：“小姑娘，你能接得住我這招‘毒龍?zhí)阶Α偹泐H不錯了。但照此看來，最多在七八招上，你就非把那個‘鳳’字輸?shù)舨豢?。?p> 話音落處，絕學(xué)又施，“蟾宮折桂”、“廣寒捉月”、“碧海屠鯨”，一連猛攻出了三招回環(huán)并發(fā)威勢強如海雨天風的奇詭猛烈掌法。
談玄柳眉微剔，嬌軀一縱，竟飄飄然地遁出林赤風的漫天掌影，狂嘯掌風之外。林赤風見三掌無功，連著又是三掌“驚濤掠岸”、“亂石崩云”，再加上一記凌厲無比的“八方風雨”。
但任憑他所用掌招，變化如何奇詭，威勢如何凌厲，卻仍未沾上談玄的半絲衣角，又被她用一種美妙無比的輕靈身法，一飄再飄，左飄右飄，俏生生地飄退了丈許遠近。元朗真人看得連連點頭，向虞心影低聲笑道：“三妹，你對玄兒，真應(yīng)該好好造就，這位小姑娘是朵曠世難得的武林奇葩。你看她小小年紀，居然把你的‘紅葉千飄身法’，練到了這般地步?！庇菪挠昂c頭，正待答話，但目光偶注之下，臉上神色卻突然緊張起來。原來，在元朗真人與她低聲笑語之間，“毒手人妖”林赤鳳業(yè)已向“黑鳳”談玄，連攻了九招兇狠掌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