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0、養(yǎng)虎
袁熊畜已經(jīng)怒不可遏,十分駭人地舞著開山刀逼近,相比之下李宓就顯得從容許多。
在對方逼近時,他突然眼神凌厲,丹田氣機(jī)一時如翻江倒海,齊齊涌向右掌,令人匪夷所思的一記手刀使出殺鯨刀里最難領(lǐng)悟的破九霄。
罡氣攪動空氣,李宓閑庭信步落地,收回右手。
開山刀插入青磚,濃郁的鮮血順著刀身滾滾淌下,只見袁熊畜單膝跪地,身上甲胄破爛不堪,竟有幾處被手無寸鐵的李宓打出來的深可見骨的傷口。
不遠(yuǎn)處二十騎終于按捺不住,在李宓朝袁熊畜逼近時,雙腿猛夾馬腹拔刀狂奔過來。
與此同時,小蓮花山三當(dāng)家魏龍虎率三百余山賊入碧蹄館,兵鋒直指小白臉。
李宓抬腳啪地踩在重傷的袁熊畜腰背上,將剛起身一半的小蓮花山大當(dāng)家踏回地面,抬起頭,瞇起那雙極顯陰柔感的丹鳳眸子,望向滿目刀光,露出個很危險的笑容。
喀吧,李宓腳上微微使勁,單膝跪地的袁熊畜痛得低吼一聲,右手卻始終不離刀柄,死死攥著,曹豹與魏龍虎等人睚眥目裂,紛紛向前逼近了幾步。
“再敢往前,我現(xiàn)在弄死你們大當(dāng)家,照樣能全身而退,信否?”李宓平淡說了一句。
領(lǐng)三百山賊趕來的魏龍虎沒見識過小白臉的手段,自然不信,握刀正要往前,手臂被曹豹一把拉住。
曹豹面色凝重道:“別過去,這小子武功底子極好,真能做出來?!?p> 魏龍虎從未見過自己二哥這副神色緊張的模樣,不由得有些心里打鼓,權(quán)衡了一下,最終把刀收回去。
滿臉是血的袁熊畜被李宓踩得氣息不穩(wěn),幾乎是硬撐著直起身子,聲音干澀道:“公子武功高強(qiáng),我愿打服輸,只希望公子不要為難小蓮花山的兄弟們,要打要?dú)⑽叶紦?dān)著,沖我來。”
李宓笑著把腳收回來,曹豹等人也未敢輕舉妄動,只聽見小白臉說:“聽聞驪靬城外五十里有伙悍匪占山為王,專門擄掠過往客商與鏢隊(duì),動靜最大的一次甚至驚動裴太守調(diào)兵圍剿,結(jié)果派去的將軍被大當(dāng)家把腦袋割下來送回驪靬,此后裴太守就再沒敢調(diào)兵去過?!?p> 魏龍虎一臉自豪地拍胸脯說:“那是我們大哥點(diǎn)子多,派我把守在上小蓮花山的必經(jīng)之路,隨便虛張聲勢幾次,就把那伙草包兵卒嚇得屁滾尿流。我趁著為首騎白馬的將軍落單,就拎刀上去剁了腦袋,剩下的兵立馬就四散逃竄下山了。”
李宓又道:“那你們有沒有聽過秦觀潮?”
袁熊畜腰背的力道一卸,頓時癱坐在地上,雙掌拄著插進(jìn)地磚的刀,擦擦嘴角的血說,“秦觀潮的名號,這附近山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前有十騎勇奪燕綏山,后有三千人大破趙軍兩萬甲,要不是我在小蓮花山還拖家?guī)Э诘?,?dāng)年就到燕綏山拜山頭去了,只可惜后來秦頭領(lǐng)還是被官府招安了?!?p> 李宓眼角的笑意更加濃郁,英俊真容也顯得生動了許多,圍觀百姓只見身材修長的年輕公子揮了揮手,一襲白底子青長衫干凈而清爽地?fù)P起來,“聽到了沒?還不趕快現(xiàn)身讓這幫山賊瞧瞧你們的本事!”
話音落下,眾人只覺街道劇烈搖晃起來,似有千軍萬馬踏動大地奔襲而至。
先是碧蹄館東南角掛起一面‘秦’字大旗,緊接著是西面、北面,整個碧蹄館集鎮(zhèn)四周瞬間被‘鶴’字大旗掛滿。
有一隊(duì)百人編制的騎兵從集鎮(zhèn)外沖來,為首黑面重甲的將軍手執(zhí)大戟,身體隨著戰(zhàn)馬的奔跑速度有節(jié)奏地上下顛簸,重甲將軍胸前嵌有一塊猙獰虎首的護(hù)心鏡,遠(yuǎn)遠(yuǎn)看去竟然栩栩活過來,格外駭人。
不僅圍觀百姓,就連袁熊畜都有些呆滯住,先不說重甲將軍那身猙獰可怖的鎧甲,身后一百騎兵就足夠唬人,要知道在馬匹管制森嚴(yán)的趙朝想要隨意調(diào)動一百騎,哪怕是騎將軍也得向太守提請才能獲準(zhǔn)帶出軍營。
眼下不僅有一百騎兵奔馳而來,碧蹄館周圍更有不下五百甲士扛旗虎視眈眈,看架勢明顯沖著小蓮花山而來。
袁熊畜雖說打贏過驪靬城數(shù)千兵的圍剿,卻明顯感覺眼前這幾百人更難對付,光是他們身上那股自然而然散發(fā)出的殺伐氣勢便讓人膽寒。
當(dāng)重甲將軍來到距離十丈外勒馬停住時,身后一百騎紛紛整齊劃一停止住動作,沉默不語,像草原上一匹匹蓄勢待發(fā)的野狼,隨時會在沉默中暴起攻擊。
只見重甲將軍翻身下馬,快速往前走上幾步,撲通跪地抱拳,聲音高亢有力,“金吾將軍秦觀潮,參見提督大人!”
李宓離開袁熊畜身邊,快步朝秦觀潮走去,極溫和笑道:“秦將軍快起來,這次麻煩你帶兵過來了,不然我要想離開碧蹄館還真有些困難?!?p> 秦觀潮噌地將手中大戟往身側(cè)一掃,劃出一道月牙弧,戟身極輕微極快速地顫著,怒聲道:“何人敢攔?”
身后一百騎、碧蹄館外五百甲士齊齊吼出聲:“當(dāng)殺!”
最后一個殺字,如雷貫耳,氣勢沖霄。
這些燕綏山追隨秦觀潮從一場場殘酷戰(zhàn)役中磨礪出來的甲士,都是上過戰(zhàn)場見過刀血的狠人,手里不知沾了多少冤魂,哪怕面對數(shù)萬人圍剿都熬過來了,眼前區(qū)區(qū)三百小蓮花山匪寇又算得了什么?
此時聽到秦觀潮的喊話,血液頓時都沸騰起來,手里的刀槍也跟著輕顫,只等一聲令下就往碧蹄館殺進(jìn)去。
此等聲勢,沒見過大場面的碧蹄館百姓嚇得紛紛跪下,低頭不敢言語,而小蓮花山所有人更是兩股戰(zhàn)戰(zhàn)。
饒是袁熊畜這種提刀砍人不含糊的漢子都有些發(fā)抖,這喊話口氣,沒上過血流成河的戰(zhàn)場、沒從修羅煉獄般的死人堆里爬出來過,誰能喊得出?
也只有秦觀潮了。
李宓閑庭信步朝袁熊畜走過去,嘴角稍稍往上一提,輕笑道:“怕了?”
袁熊畜努力止住發(fā)抖的肩頭,使勁搖頭,“我不怕。今日能見到秦觀潮的大旗,現(xiàn)在立馬死掉也值了?!?p> 李宓俯身拍拍他肩膀,湊近他耳邊,“原本我想今日蕩平小蓮花山,不過見你是條好漢,有心想留你一命?!?p> 袁熊畜勉強(qiáng)從地上站起,看著李宓那張英俊面容,眼中滿是不解。
李宓沒有著急回答,而是轉(zhuǎn)身向后,“秦將軍,煩請去鎮(zhèn)外等我?!?p> 秦觀潮并沒多問,抱了抱拳,踩著馬鐙上了戰(zhàn)馬,揪著韁繩往身后撤去,一百騎動作一致,無聲無息跟隨將軍向著碧蹄館外返回。
李宓又回頭看著袁熊畜。
“曹豹,你帶弟兄們回山,魏龍虎留下。”袁熊畜吩咐。
曹豹立即朝身后弟兄們招手,本想像剛才秦觀潮那樣整齊劃一地撤退,可惜草臺班子完全比不上。
小蓮花山的人撤退過程夾雜著兵器叮當(dāng)碰撞響聲,還有各種奇怪動靜。
魏龍虎則眼觀鼻鼻觀心,十分識相地朝袁熊畜幾十丈外站著去了。
站到遠(yuǎn)處,魏龍虎又瞪了眼那些趴在地上虛頭巴腦張望情況的碧蹄館百姓,這群看熱鬧的無聊百姓頓時鳥作獸散,各回各家了。
等所有人散開,李宓抬手捏了捏眉心,看著眼前小蓮花山大當(dāng)家平靜道:“袁熊畜,我這人惜才,留著你也并不是打算養(yǎng)條狗,我需要的是能做事情的人。倘若你有銀子有馬匹有靠山,讓你將小蓮花山在一年內(nèi)壯大成與王保保同樣規(guī)模的山頭,有信心否?”
袁熊畜有些愕然,旋即,重重點(diǎn)下頭去,“有!”
李宓這才微微笑了,轉(zhuǎn)身,朝呂辭院里走去,走在街上叮囑道:“回頭派個人到驪靬城南舊巷的老夫子酒館當(dāng)伙計,就說是李宓讓去的,要人要馬要銀子掌柜的自會給你解決。如果一年后小蓮花山還是現(xiàn)在這副鳥樣子,你提頭見我,或者我把小蓮花山滅了。”
聽完這話,眼看著年輕身影越走越遠(yuǎn),袁熊畜突然躺倒在街面上,渾身衣物都被冷汗浸濕。
魏龍虎從幾十丈外跑來,急忙要扶起大當(dāng)家,袁熊畜卻揮手示意自己無恙,落下后發(fā)現(xiàn)手指止不住的顫抖。
李宓剛才的話并不顯狠厲,卻遠(yuǎn)比秦觀潮帶來的兵甲更讓人遍體生寒。
他說什么?要人給人,要馬給馬?
袁熊畜忽然又放聲大笑起來,走火入魔一般。
自己有生之年也能駕馭秦觀潮那等規(guī)模的騎兵?就算一年后被砍頭也死而無憾了,當(dāng)馬賊的,誰他娘沒有過這樣的雄心壯志!
哈哈哈哈,王保保,你等著老子,老子叫袁熊畜。
李宓走得很慢,甚至有些慢吞吞地,但在附近那些悄悄拉開一道門縫兒偷窺的百姓看來,也如仙人謫塵般出彩,俊逸瀟灑。
他在猶豫要不要告訴呂辭自己即將離開的事情,還有隔壁院子那個姓張的乞丐,要不要等他晚上回來再去道別……
快走到院門的時候,李宓看見呂辭已經(jīng)背著個小包袱等在那里了。
盲姑娘在原地焦眉苦臉,李宓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想嚇?biāo)粐槪瑳]想到被呂辭提前察覺到聲音,呂辭蹙蹙好看的眉毛,輕聲問:“李宓?”
李宓沒想到她耳力這么好,不禁有些索然了,懶散開口道:“是我。怎么,我還沒跟你告別呢,已經(jīng)給我收拾好行李準(zhǔn)備趕人了?”
呂辭臉一紅,聲音嚅糯道:“你哪有什么東西要收拾,包袱里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