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7、斷臂
一群如狼似虎的健銳營悍卒手持兵器沖上去,頃刻間一名銳士飛了出去,腦袋砰的一下砸在街面墻壁上,頭盔歪斜,血水順著腦門流下來。
“一群跳梁小丑,為虎作倀的朝廷走狗,殺你們都是臟了老子的手!”紅衣喇嘛一擊得手,頗為不屑道。
李陌熊抬頭喝道:“少啰嗦,抓的就是你!”
說完,掩月刀照著對方劈去,被紅衣喇嘛閃開,重重砸在地上,頓時劈裂數(shù)塊地磚。
“你是上次在懷德坊的小子,還沒長記性啊!”
紅衣喇嘛吼了一聲,踩著刀桿跳躍起來,將擋路的悍卒一拳砸碎了腦袋,瞬間朝著李陌熊過來,兩人眨眼間貼在一起。
電光火石間砰砰數(shù)掌,李陌熊根本來不及收刀,被紅衣喇嘛的數(shù)掌連環(huán)擊在胸前,頓時倒飛出去,將一間鋪子門前的柱子攔腰砸斷,又撞進墻里。
他單手撐地在一團煙塵中半跪起來,細看身上甲胄,幾乎都陷了進去,軟綿綿一攤。
剛要起身,哇的一口鮮血從他口中吐出,李陌熊身受重傷。
很快有繡衣衛(wèi)上前將李陌熊拖回去,隨著主將的落敗,健銳營悍卒與紅衣喇嘛的交手似乎落了氣勢,只聽街道上一陣金鳴交錯,不時傳來鐵甲扭曲的聲音。
健銳營悍卒們且戰(zhàn)且走,百人戰(zhàn)陣竟被紅衣喇嘛一人打得幾乎解體崩潰,令人瞠目結(jié)舌。
紅衣喇嘛在戰(zhàn)陣之中如游魚般滑走,一雙蒼白細長的手指枯瘦如麟爪,將數(shù)柄刺來的刀鋒瞬間擰成麻花。
隨后他一爪揮過所及之處的胸甲,只見數(shù)道血光飆起,突然間,地磚被轟然一踏,紅衣喇嘛生猛抓起一名重甲悍卒,將其擲向人群,砸倒了一大片。
陰沉的云層中,電光閃爍,驚雷炸響。
與此同時,大雨中,街面上砂礫轟隆隆震動起來,雨水濺開,十幾名健銳營鐵騎挺槍策馬沖來,陡然加速,鐵槍向前一探,照著紅衣喇嘛的前胸戳去。
李宓感受著腳下明顯的震感,抻長了脖子看著那名紅衣喇嘛,很想知道這樣的江湖高手在鐵蹄沖擊下能否還完好無損?
“找死!”
紅衣喇嘛原地躍起來,空中翻滾,躲開數(shù)柄刺來的槍尖,又隨手一抓,激蕩得雨水往周圍飛濺,凌厲的抓力瞬間將鐵騎頭盔嘩啦撕爛,伴隨著令人牙酸的指尖磨鐵聲,數(shù)名騎士摔落下馬。
“列陣——”
剩余幾騎,原地疏散開來,驟然甩出鐵網(wǎng)織成的網(wǎng)兜。
“撞死他!”
一名重甲騎兵遠遠跑開,隨后又掉轉(zhuǎn)馬頭,槍尖寒光凜凜,帶著巨大沖力朝著網(wǎng)中人重重撞過來、捅上去!
令人意外的是,網(wǎng)中人輕松就撕開了鐵網(wǎng),一拳將戰(zhàn)馬和騎兵掀翻出去,血光滔天。
就在健銳營眾人士氣即將崩潰之際,一道人影從雨幕中陡然爆發(fā),由上而下?lián)]劍劈了過來,殺意洶涌澎湃。
就在一個瞬間,兩道人影貼近又分開,空中的雨水被震散、炸開。
大雨如注,寬敞的街道上曹少澄提劍與紅衣喇嘛對峙,他稍有同情的看著紅衣人,“別負隅頑抗了,整座平康坊都被禁軍封鎖,你逃不掉的?!?p> 紅衣喇嘛沒有吭聲,只聽到嘩嘩的雨依舊落著,在一聲驚雷炸響之后,紅衣喇嘛嘶啞怒吼起來,“二弟明明沒犯錯,為什么要被砍頭!”
隨后腳下一動,踏著濕滑的磚面,腳步極快沖破雨幕。
曹少澄也猛然踏地,唰的沖上去,大圣遺音橫劈上前,兩人再次欺身過招。
兩人交手速度極快,一個使快劍,一個使快掌,兩道身影在雨幕中來回穿梭,輾轉(zhuǎn)騰挪,幾乎捕捉不到蹤跡。
曹少澄漸漸招架不住這個瘋子的出招,他咬牙硬挺著,陡然一提氣,再度加速,大步大步的踏著雨水,快意出劍。
一劍刺去,雨簾被劍氣破開,紅衣喇嘛卻突然沒了動靜,曹少澄頓時心生疑竇。
下一秒,紅衣喇嘛面目表情看著快要遞至胸前的劍鋒,干瘦的身軀猛然一弓,一股恐怖至極的力道自體內(nèi)迸發(fā),身周滴落的雨水瞬間炸散,短暫出現(xiàn)一片真空區(qū)域。
噗——
曹少澄猶如撞向一堵無形氣墻,轟然倒飛出去,大圣遺音砰然掉落在地。
雨水澆灌在曹少澄臉上,他掙扎著抬起頭,想要再去握劍,嘴里卻止不住的涌出鮮血,顯然是很難起來了。
紅衣喇嘛心神稍松,轟的一聲驚雷,慘白的電光照耀在云層中,格外刺眼。
緊接著,微微一股風在雨水中鼓蕩,原本直直而下的雨水方向似乎有了些偏移,仿佛在……扭曲。
下一秒,一縷風雨漩渦,雨水攪動,隱約間一擺飛魚服晃過,一把逆刃的繡春刀穿過雨幕,頃刻間如閃電呼嘯傾軋而來。
來不及反應的紅衣喇嘛只見這一刀帶起了漩渦,在視線中不斷放大。
沈落一刀刺來,紅衣喇嘛卻奇跡般的歪了歪身子,避開胸口致命一刀,但左臂卻被重重砍上去。
沈落發(fā)絲淋著雨水已然濕透,見刺殺不成,微微蹙起好看的眉毛,不過沒有氣餒,仍是握著刺入對方左臂的繡春刀用力一攪。
噗叱一聲,伴隨著紅衣喇嘛一聲慘叫,他的左臂被生生砍斷,一股血水自斷臂處飆灑。
“痛煞我也!”
紅衣喇嘛瘋狂的運氣一震,霸道的內(nèi)功將沈落逼退回去,但已是強弩之末,失去一條手臂的男人再也招架不住對方的攻勢。
沈落一步跨出,雨幕之下,瞬間突進兩三米遠,橫刀推出。
紅衣喇嘛嘶吼著,用僅剩的一只手臂,迎上去抓住刀尖,一瞬間兩人腳下地磚崩裂,亂石激飛。
數(shù)十招過后,紅衣喇嘛的另一只手掌五指盡斷,身子猶如炮彈般被踹飛出去,撞在街道地面上。
紅衣喇嘛用已斷的五指撐住地面,半跪起來,似乎感受不到疼痛,大雨瘋狂洗刷著他的臉龐,他喃喃道:“孔曰成仁,孟曰取義,十年生死兩茫茫,奈何,奸佞諸多,昏君當?shù)溃岬苤?,惟有來世再報……?p> 他抬起臉,望著天空中的雨簾,閉目、嘶吼。
“吾乃曹州陳雄信,記好吾的名字,今日之后,吾在黃泉路上候著爾等!”
說完,他身子一軟,膝下青磚崩裂,血水灑落在縫隙中。
沈落將繡春刀收回刀鞘,對左右健銳營揮手道:“抓活的?!?p> 轉(zhuǎn)身離開,沒走幾步,突然一股不祥預感,轉(zhuǎn)身望去,只見原本奄奄一息的紅衣喇嘛不知哪來一股野蠻之力將數(shù)名悍卒掀飛,隨后如脫兔般急掠向那座兔肉鋪子,消失在陰影里。
“別讓他沿原路跑了!”沈落急忙下令追趕。
雨水浸沒腳踝的巷子里,陳雄信踩過積水坑,瘋狂向遠方逃竄,身后六扇門緹騎們的追趕聲如影隨形,仿佛就在耳邊。
他這輩子從未如此狼狽過,他本想一死了之,可臨死之際,他突然退縮了,他忽然想起自己這一生似乎總是在為仇恨奔波,為了那渺茫的復仇希望而憧憬奮斗,從未為自己考慮過。
他覺得這樣很可悲,自己一輩子為了陳二努力復仇,可有誰是為了自己呢?
當面對健銳營那些明晃晃的槍林時,陳雄信忽然就放棄了,他只想找個地方永遠躲起來,像那位說得那樣,這輩子窩窩囊囊過完,娶個手腳勤快的媳婦,生一窩白白胖胖的小子,何其樂哉?
大雨滂沱,陳雄信狼狽的輾轉(zhuǎn)騰挪于巷中,體內(nèi)生機在瘋狂流瀉,盡管他有了求生的欲望,但接連而至的重傷以及剛剛那場殊死搏斗已經(jīng)耗去太多力量,他只能以犧牲武道根基的自殘方式提前透支內(nèi)功。
至于能否逃出這場貓捉老鼠的圍獵,以及逃出生天后的武道底子究竟跌落多少,陳雄信壓根無從遐想。
曾經(jīng)他也是邊軍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彪炳人物,有扛纛先鋒的威名,在邊軍中,若非萬人敵這類能陷陣沙場的生猛人物,誰敢去扛旗,分明是去做活靶子。
陳雄信腦海中回憶著這些年為大趙王朝浴血沙場、開疆拓土,沒想到親生弟弟卻慘死賊人手里,自己無處申冤,只覺可悲可嘆。
如今,自己也深陷圍捕,周圍幾條街道上六扇門的狼狗正追蹤著他的血腥氣緊追不舍,若非有大雨沖刷掉部分血跡,憑他現(xiàn)在的行進速度,恐怕早已被狼狗撲食,橫尸街頭了。
突然間,嗅覺敏銳的陳雄信發(fā)覺身后有道影子緊追不舍,盡管身受重傷,但他仍聽見了瓢潑雨水里那微不可聞的腳步聲。
陳雄信猛然停住腳步,回頭看去,只見一名相貌熟悉的年輕人立在巷口,嚴陣以待。
年輕人頭戴烏紗帽、著白皮靴、身穿飛魚服、系小絳,腰挎繡春刀,神色肅然。
“我見過你,在通軌坊鬼市,他居然沒殺了你?”陳雄信聲音沙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