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山名斷頭 (十四)
十七.
小半天之后,軍人夫婦,小子和白靈才順著蜿蜒的山路走到山腳下。
這里已經(jīng)恢復(fù)了平靜,只剩野狼那摔得不成人形的尸體還躺在洞口。
眾人有些厭惡的繞過了它,走進(jìn)了被炸藥生生炸出的小山洞里。
小子已經(jīng)恢復(fù)了一些力氣,神情恍惚的環(huán)顧著這個熟悉的山洞。
山洞里的白猿已經(jīng)被五色的石頭徹底包裹,黑色的骨劍歪歪斜斜的插在石洞盡頭的石壁上,龍刀整整齊齊的放在石洞的墻邊,刀尖指著那道五色的裂縫。
小子神色一動,走到了墻角拿起龍刀,只見龍刀底下壓著一張話梅糖糖紙。
這是老六出發(fā)前給他的那包話梅糖的糖紙。
老六在暗示他,離開的路就在裂縫之中。
小子的心中五味雜陳,默默的將糖紙收了起來。
白靈跟著小子,看到他收起了糖紙沒有說什么,只是默默的挽起了他的胳膊。
軍人夫婦看到墻上的黑色骨劍和那道半人寬的五色裂縫卻臉如死灰,他們從墻上抽出了那把黑色的骨劍來到了小子的身前。
“你們打算怎么辦?!蹦熊娙松裆幊恋恼f道。
“我父親已經(jīng)沒有生還的希望了,這小半天的時間足夠白猿將他的尸體掩埋,我就算回去找也找不到了。
和我們一起來的人應(yīng)該已經(jīng)走了,我們從這石洞中來,恐怕也要從石洞中回去的?!毙∽又钢堑牢迳牧芽p說道,“你們要一起么?”
白靈抓著小子的手臂死死的盯著兩人,嘴唇微微的顫抖著翕動了幾下卻沒說出什么。
兩個軍人對視了一眼,女軍人走上前去抱了一下白靈,開口說道:“孩子,聽你們說我們會死在這貫頭山里,其實我們在進(jìn)來之前也早就有心理準(zhǔn)備了。
現(xiàn)在能在這里看到你長大,我們已經(jīng)沒有什么好遺憾的了?!?p> 女軍人深深的看了一眼小子,像是要把女兒托付給他。
小子輕輕點了點頭沒有答話。
女軍人繼續(xù)說道:“我們這次來是為了追回這把骨劍,它的意義非凡,不容有失。
如果我們就這么帶著這把劍一走了之,那么會有人為此承擔(dān)巨大的壓力,這樣即便我們活下來也將終生難以心安。
可人活著圖的不就是個心安么,若是一輩子活在愧疚之中,活著也沒什么意思?!?p> 男軍人笑著點了點頭。
小子卻皺起了眉頭心中有些糾結(jié)。
既然兩人不愿走,看他們的意思是要將這把骨劍也留下了。
這骨劍是師父身體的一部分,小子不愿將它留在這里,而且他曾經(jīng)答應(yīng)過要把這把劍交給白猿。
不過看這里的情況,似乎白猿已經(jīng)使用過了這把劍,也算是完成了那人臨終的托付。
而且,白靈拉著他的手還在微微顫抖著,她也不希望自己搶走她父母手中的骨劍吧。
小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沒說什么。
女軍人看了一眼含著眼淚的白靈繼續(xù)道:“我們知道也許你想要留在這里,但是絕不要這么做,因為你不是第一個想要這么做的人,也不會是最后一個。
如果你這樣做的話,將會有非??膳碌氖虑榘l(fā)生在你的身上,那將讓我和你父親非常痛苦,甚至比讓我們?nèi)ニ肋€要痛苦?!?p> 白靈的身子一顫眼淚落了下來,喃喃道:“難道就沒有別的辦法了么?”
女軍人也哽咽的說不出話來。
男軍人嘆了口氣答道:“我們在這個神奇的地方,有機會可以做到超出常規(guī)的事情,但是所有這些都是有代價的,那代價之大我們寧可死也不會讓你去嘗試的?!?p> 白靈決絕道:“不!我不會回去的,我要留在這里?!?p> 軍人夫婦面露難色,白靈還想要說點什么,卻冷不防之間被小子一掌切在脖頸上暈了過去。
軍人夫婦如釋重負(fù),感激的看了小子一眼。
小子一手拖住暈倒的白靈,指著他們手里的骨劍道:“你們有事瞞著我吧?”
軍人夫婦點了點頭齊聲道:“有些事情確實不方便講?!?p> 小子指著那個縫隙說道:“我自小從貫頭山長大,在我的記憶里,我?guī)煾妇驮谶@個位置被五色石頭壓著,從這塊石壁上探出了半個身子……”
兩個軍人臉色均是一變,不由得退后了一步,手里的武器也緊了幾分。
小子又吐出了四個字:“交換消息?!?p> 男軍人皺了皺眉,思量了一下才開口道:“如果在看到這個裂縫之前聽到你說這些話,說不得我們兩個會很動心,因為你從未來帶來的消息一定對我們價值非凡。
但是很遺憾,我們的任務(wù)失敗了,所以墻上有了這條裂縫,這條裂縫需要用人命去填的?!?p> 小子的神色也變了。
現(xiàn)在這條裂縫很大,比他小時候見到的要大很多,想來一定是被眼前的這兩人用什么方法填上了一部分。
若是裂縫像現(xiàn)在這么大,師父一定可以從容的走出來吧?
想到這,小子的眼神變得不善起來。
男軍人見此,又嘆了一口氣說道:“你應(yīng)該知道女媧補天的故事吧?!?p> 小子露出疑惑之色點了點頭。
軍人繼續(xù)道:“傳說上古時期諸神大戰(zhàn)打的天崩地裂,女媧煉五色石補天才挽救了世間蒼生?!?p> 小子看了一眼五色的石壁和那個五色石猿,瞥了一眼男軍人說道:“你不要告訴我當(dāng)年女媧補天,所以因為種種原因?qū)⑽业膸煾阜庥≡诹搜a丁里,然后留下的一塊石頭化身成了這頭白猿。
我可不是三歲小孩子?!?p> 軍人搖搖頭道:“當(dāng)然不是了,中華五千年文明里根本就沒有女媧這么一號人,天也從來沒有崩潰過。
我們是唯物主義者,怎么可能相信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呢,至少在我們現(xiàn)在的世界里這是絕不可能發(fā)生的。
但是,我從其他渠道里知道了一些別的事情,比如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東西未必是世界的真相,我們所看到的歷史也未必是真正的歷史。
據(jù)我所知,這世間有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曾經(jīng)發(fā)生過,它的可怕程度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我們可以想象和理解的范圍。
當(dāng)這件事情發(fā)生的時候,舊世界的規(guī)則會被徹底改變,世間所有的生靈和文明也會被全部抹去。
那個空空的新世界中會產(chǎn)生新的規(guī)則,并且憑空出現(xiàn)新的生命和文明。
在新的規(guī)則之下,舊世界里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會變得荒謬不堪,所以那些事情被新世界中的新文明當(dāng)做了神話。
因為新世界里那些過去的事情已經(jīng)被抹去,在創(chuàng)生新文明的時候,這段歷史也會被符合新世界規(guī)則的故事補全。
新世界的生命沒有辦法分辨出這些歷史到底是憑空創(chuàng)生的,還是真實發(fā)生過的。
這件很可怕的事情被人們稱為‘歸滅’?!?p> 男軍人頓了頓繼續(xù)道:“我曾經(jīng)聽一位長者講起,凡是現(xiàn)在找不到明確作者的古老神話,其實都是真實發(fā)生過的事情。
只不過在歸滅之后,那些鮮活而強大的生命都化作了故事中的角色。
在新世界的規(guī)則下,他們的強大力量已經(jīng)是不可能的事情,那些過往也只能停留在神話故事當(dāng)中。
這些神話在口口相傳之下有太多的錯漏之處不可盡信,但其中的大體情況還是很有參考價值的。
至少據(jù)我所知,在不知道多久以前的上古時期是真的有過一次諸神之戰(zhàn)的,你的那位師父就是神戰(zhàn)的參與者之一?!?p> 男軍人指著那道巨大的裂縫說道:“在現(xiàn)在的世界規(guī)則之下,你的那位師父早已不是我們這個世界所能容納的了。
如果放任他從這道裂縫中出來,沒有人知道會造成什么結(jié)果。
也許是世間大亂,也許是直接導(dǎo)致歸滅再次發(fā)生。
然后我們現(xiàn)在的一切科技都被抹殺,新的規(guī)則重新被建立,現(xiàn)在的科技在新的世界中會變得和曾經(jīng)的神話諸神一樣荒謬不堪,最后成為新時代神話故事的一部分。
這些就是我們知道的全部了,我不想用它來換取你的消息,只是不希望你就這么糊里糊涂的活下去。”
小子沉默了。
他沒有想過如果師父從這山中出來會導(dǎo)致這些后果,也沒有想過有一天白靈的父親會站在自己的對立面上給他解釋這一切。
更讓他痛苦的是,也許這一切后果師父早就知道了,但是這些年師父從沒有提過半句。
小子甚至開始懷疑,師父托夢所說的那些話也只是一種以退為進(jìn)的伎倆罷了。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為何這裂痕就在眼前,可是師父卻不從裂縫里面出來和自己說上一句話呢?
也許師父有他的用意吧,也許是這樣的,不是么?
小子累了,身心俱疲。
他最親近的白猿時時發(fā)狂攻擊他;養(yǎng)他救他的師父可能在算計他;他的母親為了生下他送掉了性命;他的父親為了救他也已經(jīng)被他最親近的白猿殺死。
就連與他有過肌膚之親的白靈也被他打暈在懷里,不知醒來后會不會怪他。
小子已經(jīng)沒有心思考慮白靈的父母到底是被誰派來這里的,也沒有心思分辨這背后又藏著怎樣的用心。
他唯一清楚的是自己不能對白靈的父母下手,否則這一生都無法面對白靈了。
既然如此,那就索性離開吧。
小子打定了主意,看了看白猿所化的五色石問道:“它還活著么,我想救它出來?!?p> 男軍人說道:“它還活著,只不過受到了補天石的反震變成了這副模樣。
以這只白猿的生命力,它是是死不掉的,靜靜等著這層石頭外殼掉落就可以了,強行打開反而會讓它重傷的?!?p> 小子猶豫了一下沒有說什么,將白靈懷中裹著的嬰兒交給了兩個軍人,背起白靈朝著裂縫走去。
女軍人在小子走進(jìn)裂縫的時候忍不住道:“好好照顧她!”
小子的身子進(jìn)了裂縫,他好像掉進(jìn)了一個黑色的長廊之中,被什么神奇的力量拉著往另一端漂流而去。
還沒等他說什么,只見那兩個軍人離他越來越遠(yuǎn),那道裂縫卻越來越小,像是被什么東西漸漸補全。
就在這種奇妙的感覺中,小子的腦中突然響起一聲輕嘆,接著師父的聲音回蕩在他的腦海里:“別再回來了,好好活下去?!?p> 小子的身子一震,只見一道殘破的身影從他身邊游動著朝那條裂縫的光明一路而上。
師父的身影就這么堵在了已經(jīng)所剩不多的裂縫之上,裂縫那邊的一絲光明也被永遠(yuǎn)的斷掉了。
他立刻想起當(dāng)年師父說要付出一些代價讓他遠(yuǎn)離這一切。
小子好像明白了什么。
師父本來有機會逃出去的,但是他沒有。
因為一旦師父出來,裂縫就不復(fù)存在,小子就再也沒有辦法回到自己的世界里去。
所以師父只能等,等到小子進(jìn)了裂縫以后他再出來,這才被白靈的父母設(shè)法堵在了裂縫中。
小子心中一酸。
原來師父在山下被壓了這些年就是他當(dāng)年所說的代價。
小子心里涌起了一股暖流,眼淚不禁在眼眶里打轉(zhuǎn)。
尾聲.
石洞之內(nèi),女軍人面帶愁色的說:“你這樣欺騙一個孩子真的好么?這白猿恐怕是活不了了?!?p> 男軍人卻輕松的笑笑說道:“我們已經(jīng)知道了結(jié)果,白猿沒死,里面的家伙沒出來。
一切都還照舊,那么還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呢。
而且我們又看到了長大后的白靈,還有什么可牽掛的呢?”
男軍人一手抱著年幼的孩子,另一手握著劍昂首而立坦然道:“既然了無牽掛,又何懼一死。”
女軍人也笑了笑,挽起他的手臂道:“那就死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