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野的另一頭,漆黑的道路上,兩道光束在緩慢的向著遠(yuǎn)方延伸。
這應(yīng)該是一輛老舊的皮卡車吧,轟鳴的引擎聲蓋不住里面的爭吵。
“聽著,睡覺前我們必須到達(dá)露營地!”開車的是一名女人,聲音有些大,甚至是有些尖銳。她有著棱角分明的臉部輪廓,瘦削的臉龐下面是一張薄薄的嘴唇,涂滿了鮮艷的口紅。
接著她又補充著說道:“都是因為你的原因,康明!都是因為你,我們才在路上耽擱了太多的時間!”
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還瞟了一眼旁邊的男人,迅速而又鋒利。
康明輕輕搖了搖頭。對于妻子于莉的這種毫無根據(jù)的職責(zé),他早就已經(jīng)習(xí)慣了。
康明是一名汽車修理工程師。白天的時候,皮卡車出了一點故障,他花了很多的時間才把它修好。
“還有你,貝拉!”于莉似乎怒氣未消,將火力轉(zhuǎn)向了后座的女兒:“要不是非嚷著要下車,我們的車至于拋錨嗎!”
“媽媽...”貝拉一臉委屈的抱著一個機械玩偶。
“不要叫我媽媽!”
“夠了!”康明終于怒了。多年來積壓的的怒火也爆發(fā)了,“你沖著我發(fā)火也就算了,對女兒發(fā)火算什么事?”
“我不該發(fā)火嗎?”于莉語氣又提升了八度。她想不明白,一個個做錯了事情怎么就不敢承認(rèn)?
你們一個個不知道在干嘛!當(dāng)父親的沒有個當(dāng)父親的樣子,一天到晚只知道擺弄那些破機械。一到需要用到的時候,卻鼓搗半天都弄不好,整天整那些有的沒得,有個屁用???
當(dāng)女兒的一點都不像別人家的孩子那么聽話懂事,惹事倒沒人能比得過她!
一想到往事的種種,頓時覺得氣沖腦門頂,臉色潮紅,呼吸都急促起來。
錯了就是錯了。
“你就知道發(fā)脾氣,就知道指責(zé)這個指責(zé)那個,從來都不曾關(guān)注我們這個家庭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自打結(jié)婚以來,這是康明第一次反擊??得饕灿刑嗟臒o奈。
一天到晚就知道工作工作工作,回到家了但凡有一丁點兒不順心就知道發(fā)火發(fā)火發(fā)火,弄得他們父女兩個整天都是小心翼翼的,都快要被逼成抑郁癥了!
“我就知道發(fā)脾氣?”于莉冷哼了一聲,“要不是你們做錯事情,我至于發(fā)脾氣嗎?遲早有一天會被你們氣死!”
“做錯事情?”康明的語氣也越來越高了?!笆裁词亲鲥e事情?我們又究竟做錯了什么?”
“小孩子看到好看的風(fēng)景,想下了車拍個照片,有什么錯?車子拋錨了,隨便一弄就能弄好?”
在康明看來,在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不分對錯,也沒辦法分對錯的??捎诶騾s偏偏有這么一種觀念:
凡事皆有對錯,造成了壞的結(jié)果便是錯,哪怕其實并沒有什么因果關(guān)系。
“康明!”于莉聲嘶力竭的喊道,她心里焦躁的很。盡管原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但這一次,她的的確確沒有辦法與康明待在同一個空間。
貝拉“哇...”地一聲就哭了出來。她從未見過父母從未像今天這樣的吵架,像今天這樣的兇神惡煞,貝拉害怕極了。
她印象當(dāng)中,爸爸總是軟弱的一方,總是在第一時間閉嘴,然后逃離案發(fā)現(xiàn)場。
于莉聽著丈夫喋喋不休的指責(zé),但是什么也沒有聽進(jìn)去,只覺得特別的聒噪刺耳,還有后座的聲音,一樣的聒噪刺耳,于莉更加焦躁了。伴隨著一陣陣雜亂無章的心律,她一腳急剎車,踩停了車子。
“噶---------”皮卡車剛剛停下,甚至還沒有停穩(wěn),于莉氣沖沖下了車,打開丈夫那一側(cè)的車門。
“下車!”于莉高聲的命令道。
“你干什么?”康明反問道,卻被于莉拽住胳膊,給拽下了車??得髌鋵嵰灿行┪窇至?,妻子的表情太過可怕,像是惡魔一般。
貝拉的更為響亮的哭聲在野外傳的很遠(yuǎn),自然也提醒了于莉。于莉直接就把貝拉拉下了車。
在父女兩目瞪口呆的表情中,于莉駕車揚長而去。
瘋子,真是個瘋子!康明怒罵著,摟了摟抱著機械娃娃的貝拉,準(zhǔn)備步行前進(jìn)。
突然,前方的兩道光柱一陣凌亂,隨后便開始一動不動的閃爍起來。
這是一場慘烈的車禍。道路的拐彎處有一個半米高的的石頭,皮卡車速度太快,躲避不及撞了上去。隨后車子被翻滾著拋向空中,落地的時候是車頂先落地,那個位置是駕駛室的位置。
當(dāng)康明費勁力氣將于莉從傾覆的皮卡車?yán)镆苿映鰜淼臅r候,于莉已經(jīng)滿臉是血,倒顯得血跡旁邊臉色更加的蒼白。
于莉的呼吸越來越淺,越來越弱。
我這是...不行了嗎?于莉用勁全身的力氣睜開了眼。盡管只是睜開了一絲絲的眼縫,但也足以看得到丈夫和女兒了。
于莉!于莉!康明私下一塊布,試圖止住妻子頭上的出血,一邊大聲的呼喊著,但于莉什么也聽不到,不斷消散的氣力讓她的眼皮子又緩緩合上了。
但奇怪的是,康明在做什么?他走向翻覆的皮卡車,想要將皮卡車翻過來。但試了很多次,都沒有成功。康明又走到貨廂旁邊,從狹小的縫隙中翻了好久,最后掏出了一把鏟子。
他要做什么?我還沒死呢,他就準(zhǔn)備用鏟子提前了結(jié)我嗎?他究竟是有多恨我?
康明并沒有朝于莉走來。而是在路邊找了個石層比較薄的地方,奮力的鏟著泥土。被鏟起泥土就像雨水一樣到處揮灑,有些甚至還掉落在于莉的臉上。
于莉感覺這些泥土都挺溫暖的,很舒服。
女兒呢?貝拉在哪里?
哦,她正坐在地上呢,機械娃娃掉在了地上,正低著頭呢,緊緊閉著眼睛。
康明,你是要準(zhǔn)備把我埋了嗎?你都不確認(rèn)一下我到底死沒死嗎?可我還活著呢...
又有一些泥土撒到了臉上,感覺又溫暖了一些。
你們會感到難過嗎?哪怕一點點也行的。于莉悲涼的想著?;蛟S,你們應(yīng)該都挺開心的吧?
回憶起從前,從相識,到相知相愛,再到結(jié)婚生子,一幕幕都浮現(xiàn)在眼前。
我還不想死。消散之前,于莉腦海中迸現(xiàn)的最后一個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