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南鄣城的守軍尚在睡眼朦朧,城下便整整齊齊的布滿黑衣黑甲的秦軍,山與河狹長的空間讓蒙驁有些渾身難受,陣前徘徊不定,時不時望向?qū)γ娴嫩党牵炖镞€自言自語道,“張?zhí)颇切∽右膊恢肋M展如何了?”
“啟稟將軍,是否攻城?”
“張?zhí)栖娍捎邢???p> “杳無音信!”
“不管他們了,命令下去,弓弩掩護,梯隊進攻?!?p> “喏。”
轟隆隆的號角聲響徹天穹,秦軍三步一“殺”,排山倒海般邁著整齊的步伐向鄣城逼近,進攻開始了!
南鄣城內(nèi)的趙軍猶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zhuǎn),手忙腳亂的趙兵與守城都尉趙虎撞了個滿懷,連忙從地上爬起來,連稱該死,趙虎已是心不在焉,不耐煩的擺手示意離開,這些天他有些失落,四天前收到家里的書信,說是自己中意的姑娘竟然嫁給了邯鄲城一殺豬屠戶,如同晴天霹靂一般足足讓趙虎癱軟在地,好幾天緩不過勁來,從軍三年有余,作戰(zhàn)勇猛很快從士卒提拔到都尉的要職,但感情這塊,實在是讓他嘴唇打架,說不出口,心中暗戀的姑娘雖埋有情愫,但直來直去的他又無從張口,直到適齡征兵那天也未曾張口表達,每每收到家中來信,最為在意的便是她的消息,這也就成了他活下去的希望,打贏這場仗,一定回家娶她,可造化弄人,姑娘花落他家,癡情郎碎了心失了情,猶如抽了筋斷了骨,怎能打好這場仗呢?與趙虎一同駐防南鄣城的都尉叫趙統(tǒng),是個徹頭徹尾的官二代,是邯鄲城游手好閑的紈绔子弟,只是可惜了這五大三粗的軀體,中看不中用。天門城被攻破,駐防皮牢的他見勢不妙,連夜帶著親兵逃回邯鄲,不知拖了什么關(guān)系免遭懲罰,被派遣到廉頗賬下任職都尉,這才被分配到南鄣城成了一方守將,秦軍移兵丹水以南安營扎寨,與南鄣城近在咫尺,趙統(tǒng)便想溜之大吉,奈何趙虎早知此人不靠譜,安插侍衛(wèi)保護這位千金都尉,這才被迫留了下來。
一早的吵鬧聲讓平日睡懶覺的趙統(tǒng)甚是不悅,伸了伸攔腰有氣無力的召喚侍衛(wèi)詢問情況,得知秦軍兵臨城下準(zhǔn)備攻城,整個人就像彈簧一般從床上彈了出來,腦子里盤旋著逃命要緊的旋律,哪有心思守城,侍衛(wèi)接下來的話他是一句沒聽進去,南鄣城作為前沿第一陣地,守了這么多天相安無事,他趙統(tǒng)已是仁至義盡,秦軍來勢洶洶,不是趙統(tǒng)一個人就能左右時局的。
“趙虎在哪里?”
“趙將軍在城防,準(zhǔn)備滾石檑木應(yīng)戰(zhàn)......”
“好了好了,哪這么多廢話,為啥答啥,告訴趙虎,就說本將軍重病不起,無法與他一起抵抗秦軍,讓他一定要頂住!”趙統(tǒng)有些不耐煩,掐著腰走來走去撒謊道。
“可是將軍您這不是好好的......”
“哪這么多屁事!老子說啥你就照說便是!”趙統(tǒng)氣得一腳踹了上去,侍衛(wèi)一個踉蹌差點倒地,見趙統(tǒng)發(fā)怒,也不敢頂嘴,唯唯諾諾的退可出去。
南鄣城,高三丈有余,與其說是城邑,不如稱之為石關(guān),南北只有兩門可供通行,東連山西靠水,關(guān)山難越,猶如通天之門。廉頗視察城防時,便命令將南面的關(guān)門直接用巨石封上堵死,來往通行只能用吊籃或者梯子,再不濟只得翻越空倉嶺繞遠(yuǎn)通過。黑壓壓的秦軍如同黑色的洪流吞噬著風(fēng)雨飄搖的小山關(guān),趙虎指揮這趙軍積極防御,密密麻麻的箭雨并沒有對秦軍造成多少傷害,打在厚厚的黑鐵甲上發(fā)出“乒乒乓乓”的響聲。南鄣城只有兩萬趙軍,僅靠關(guān)防如何擋得住虎狼之師的秦軍,看著正步步進逼的黑流,趙虎心急如焚。
“趙統(tǒng)在干什么,怎么還沒到?”趙虎憤怒得幾乎在咆哮。
“啟稟將軍,趙將軍病重,臥床不起?!?p> “什么,這龜兒子,貪生怕死之徒,趙人怎會出了這般敗類!”
“將軍,眼下如何是好?”
“速速報信于廉頗老將請求馳援,秦軍發(fā)動猛烈攻擊,南鄣城怕是兇多吉少,一定要快!”
“喏!”
“趙亢——”
“將軍,有何吩咐?”
“空倉嶺上有何消息?”
“未見狼煙生起,理當(dāng)無事?!?p> “不,你帶些人手從北門上去看看,我始終心神不定,擔(dān)心空倉嶺制高點有失,無事最好,快去!”
“將軍,可是秦軍在攻城,末將愿與將軍并肩作戰(zhàn),殺退秦賊!”
“放心好了,秦軍一時半會攻不破城防,速去速回!”
“喏!”
趙亢領(lǐng)了將令,急匆匆下了城墻,正吩咐幾人跟隨,忽然與一人高馬大的士兵撞了個滿懷,士兵連連道歉,便轉(zhuǎn)身離開,留下趙亢一臉疑惑,此人面相似有幾分相熟,卻忽然想不起在何處見過,不由分想便被簇?fù)砩狭藨?zhàn)馬絕塵而去。
話分兩頭,張?zhí)瓢凑占s定,辰時拿下了空倉嶺的三處烽火臺,留五百士卒把守,就馬不停蹄的率本部人馬順著山間小路直插南鄣城北面而去,正所謂上山容易下山難,張?zhí)泼铌犖樽⒁怆[蔽前行,隨著時間推移,山間的可見度越來越高,還好輕薄的霧氣生起,讓叢林間增添些許神秘,但張?zhí)迫圆桓宜尚?,一旦被趙軍暗哨察覺,后果就不堪設(shè)想?!办F”落熊升樹,林空鹿飲溪。山林中鳥獸蚊蟲萬物復(fù)蘇,這群黑色的甲士穿梭其中就顯得更加突兀。嗚嗚的轟鳴聲響起,張?zhí)浦烂沈埖牟筷犚呀?jīng)開始進攻南鄣城,此時的他需要轉(zhuǎn)變思路,加快行軍步伐,盡快到達指定位置策應(yīng)正面部隊形成合圍。
“命令所有將士迅速下山,務(wù)必一炷香時間到達原定作戰(zhàn)位置!”
“喏!”
得到將令得秦軍如同泄洪一般飛馳而下,擦過身旁的草木陣陣作響,睡眼朦朧的飛禽也驚起一灘。張?zhí)浦朗讘?zhàn)之決戰(zhàn)已經(jīng)到了,勝敗皆在他這支奇兵,勝則大獲全勝,敗則全軍覆沒,沒有第三個選擇。剛到山腳下準(zhǔn)備松口氣,卻正好遇到探知山上虛實的趙亢一行趙軍,趙亢先是一驚,再是一怒,不由分說便率領(lǐng)十幾個趙兵沖了上去,正值秦軍立腳未穩(wěn),趙騎的沖擊在第一波收割多有斬獲,十幾個秦軍被手起刀落砍掉了腦袋,趙亢有些興奮,揮舞著彎刀準(zhǔn)備第二波沖鋒,奈何秦軍已形成堅固方陣,弓弩手壓住陣腳,趙軍見無利可圖,只好收兵回城,將秦軍繞后的消息稟報趙虎將軍。望著絕塵而去的趙軍,張?zhí)撇]下令追擊,紙是包不住火的,現(xiàn)在需要做的便是一方面發(fā)消息給蒙驁形成夾擊合圍,一方面防止背后趙軍攻擊,雖不知剛剛趙軍小分隊何許任務(wù),但看返回的方向便可放心,是奔南鄣城而去,援軍不知虛實倒也好說了許多。
“命令兩千銳士結(jié)成方陣靜待趙國援軍,不得令援軍前進一步;五百弓弩手埋伏山下,配合方陣部隊作戰(zhàn)!其余部隊隨本將軍殺過去!”
......
一入了城,戰(zhàn)馬尚未勒住腳步,趙亢便跳下馬跑向城墻,狹隘的甬道擠滿了趙兵,見縫插針擠過人墻,尋覓不到趙虎,只得見人便問將軍去處,城頭上的士兵哪顧得上將軍何在,紛紛搖頭不知,手里的事情不能落下,該搭弓拈箭,該抬木運石,皆井然有序。趙亢無奈只好大喊:“趙虎將軍,趙虎將軍......”
“大喊什么,你怎么回來了?差事辦得怎么樣了?”趙虎從身后扯住趙亢的衣袖,把他拽到一個稍稍得空的地方問道。
“將軍,不好了,秦軍從空倉嶺繞到城后,我們被包圍了。”
“何時發(fā)生的事情?”
“就在剛剛,我們在山腳下碰了個照面,殺了一波便回來報信了,空倉嶺守軍怕是全軍覆沒了。”
“可知秦軍幾何?”
“不下萬余?!?p> “唯有死戰(zhàn),聽天由命了?!?p> 沉悶的號角聲再次隆隆響起,聲源在南鄣城北面,焦急等待的蒙驁手舞足蹈,激動得連說“張?zhí)七@小子總算沒讓老夫失望!”雖有些失態(tài),但還是憨憨的指揮發(fā)起總攻,秦軍本就如狼似虎,見穩(wěn)操勝券,更是前赴后繼勢不可擋。而城北的張?zhí)拼藭r卻是緊張的不得了,背后是廉頗的二十萬大軍,一旦傾巢而出,怕是這微末之兵力難擋多長時間,唯有寄希望于蒙驁速速打通關(guān)節(jié),合兵一處方能置死地而后生。
“將軍,南鄣城逃出三五騎奔北而去,怕是求援的?!?p> “不留活口,務(wù)必攔截!”
接下來便是十幾騎秦軍窮追五騎趙軍,雙方邊跑邊相互搏斗,不斷有人墜馬而亡。跑在最前面的趙兵不是別人,正是慌亂中與趙亢撞個滿懷的壯漢,而他真正的身份是南鄣城都尉趙統(tǒng),這位逃跑將軍,本是以和為貴保命要緊,匆忙收拾完金銀細(xì)軟趁亂逃了出來,不曾想在城后遇到了不知從哪冒出來的秦軍,更可氣的是竟然被當(dāng)做報信的被窮追猛打,趙統(tǒng)內(nèi)心是萬分委屈,卻也只能亞麻吃黃連有苦說不出,人家還等著拿自己的人頭邀功呢!趙統(tǒng)只管拼命抽著馬屁股,一道道血印深深的烙印在馬身上,嘶鳴與狂奔是戰(zhàn)馬唯有宣泄的路徑。趙統(tǒng)不時回頭望一眼,順手放個冷箭,就剩下趙統(tǒng)一人了,身邊的趙兵都已魂歸故里,秦軍大喊降者不殺,奈何得不到回應(yīng),“嗖嗖嗖”秦箭精準(zhǔn)的釘在馬屁股和趙統(tǒng)的背上,火辣辣的疼痛讓這對主仆難以忍受,還是沒能忍住,連人帶馬一頭栽倒在地,秦軍圍了上來,看著趙統(tǒng)大口沁血,一臉陰險相,帶頭的念念有詞道:“再跑啊,看你五大三粗的,真是個孬種,這么大的腦袋可惜不是官,不頂用啊?!笔制鸬堵?,趙統(tǒng)的腦袋便滾落到一丈之外,嘴巴一張一合不知說著什么遺言。
“山河破碎風(fēng)飄絮,身世浮沉雨打萍”。南鄣城腹背受敵,望著窮兇極惡的秦軍,趙虎叫天不應(yīng),叫地?zé)o門,援軍啊,你們何時能來??!兵法云: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秦軍的三通鼓落定,除去護衛(wèi)蒙驁中軍大纛的三千銳士,秦軍悉數(shù)投入攻城戰(zhàn)斗,雖說趙軍頑強抵抗,奈何孤立無援,脆弱的城防不過半日便被秦軍撕開口子,源源不斷的秦軍登上城墻,與趙軍肉搏在一塊。盛有燃油的大甕被打斗的士兵打破,火油順著豁口潺潺留出,過往的士兵踩上去如同下餃子一般紛紛摔倒在地,油乎乎滑溜溜的翻不起身,登城的秦軍畢竟是少數(shù),只見一個頭不高的秦兵站在垛口砍殺著身旁的趙兵,逼退眾人,隨手將手中的火把扔了出去,說來也巧,不偏不倚扔到了油甕中,只見一股沖天大火順著油漬蔓延開來,火苗順著豁口迅速統(tǒng)治了每一寸土地,矮個子秦兵如同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般,大喊道:“兄弟們,往油甕里投火種!”此言一出猶如晴天霹靂,趙軍頓時炸了鍋,風(fēng)雨飄搖間更添煩惱,面對無恥兇殘的秦軍,眾人倍感無計可施,束手無策?!稗Z轟轟”多處油甕的爆炸讓趙軍苦不堪言,南鄣城一片火海,趙軍的鬼哭狼嚎讓趙虎無比心疼,這可是都是他的共過生死的兄弟,眼睜睜的看著兄弟們沒有死在戰(zhàn)場上,反倒是被自家的武器折磨得死去活來,趙虎痛定思痛,大聲命令道:“放油!統(tǒng)統(tǒng)傾倒下去,一滴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