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的夢碎了,同櫻花散落遍地。東京再難容片刻。隨今夜氣笛轟鳴,將我與夢送回故鄉(xiāng)。
北海道,我的故鄉(xiāng)。
下了車站,只需步行約莫一刻鐘,便到了家里開的店鋪。伊滕洋薬行。父親認(rèn)為只消得帶個洋字,便是在這小鎮(zhèn)的國際化。頗有些可笑。不止是這名字。一年前信誓旦旦要留洋的我。如今也似敗犬而歸。母親對我的歸來感到欣喜,她總是認(rèn)為我身為獨子,理應(yīng)繼承家業(yè)。父親沒有太多表示,但還是難掩失望。母親總說他是個激進(jìn)派-----嘴邊向來掛著西方。但她也向來不贊成我去留洋,覺得這有失大和民族風(fēng)度。至于我,只是想擺脫這個令我難以啟齒的故鄉(xiāng)罷了。
可我失敗了。
彷徨在東京的一年恍如隔世,宛如大潮。夢醒時分,今宵酒醒何處?余下的人生,便只是在這間藥鋪,一點一點腐敗。這本是我所預(yù)想的。但并非我所希望的。我很快也便習(xí)慣了這種生活;自詡精通洋文的我也令父親異常欣慰。他認(rèn)為能用洋文叫出這些藥品的名稱是一項極大的學(xué)問,也不管是否正確。
想來他也分辯不出來。鎮(zhèn)民亦是如此。即使我昨日與今日的發(fā)音有極大走展,對他們來說亦是如墨盒劃下的線一般精確;先是學(xué)著我的發(fā)音,拙劣的做一番模仿。復(fù)而感嘆此真乃大學(xué)問,最后免不了一番夸獎。但此法確有成效,甚至有人慕名坐火車前來購買。只為聽我那聲不太標(biāo)準(zhǔn)的洋文發(fā)音,好像聽到這一聲洋文,病立即好了一半。最開始時,這的確給了我不少優(yōu)越感;可后來,大都默認(rèn)我已留洋歸來,一見面便不免一番吹噓。
真是諷刺。但風(fēng)潮過后,一切照舊。也讓我松了口氣。但回過頭來,方覺歸來時秋水打濕臺階,如今蟬鳴若雷霆。
(2)隔壁的商鋪今早突然被賣出去了。聽說買家是對母女,從東京來的,聽說是養(yǎng)病。這可是新奇事物。小鎮(zhèn)多年來從未聽聞有外鄉(xiāng)人來;千代田野生的蘆薈到了東京,也不免要進(jìn)了溫室,美名其曰龍舌蘭。我本毫無興趣,但卻遲遲不見新鄰居的芳容。后來竟拖了三個星期;如此長時間,令我也不免好奇。但總歸是搬進(jìn)來了。也得以讓我一瞥這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東京貴客。結(jié)果只是尋常女性罷了。同那一年中所見的東京人別無二致。她們在鎮(zhèn)上開了一家和服店。衣料皆來自于東京------又是東京。但這個廣告效果很好??尚Α4┝藖碜詵|京的和服,就幻想自己成了東京人嗎?再
者,我所在半年前的東京,早便是有了穿洋服的熱潮。即使做了東京人,也是過時的
東京人。
后來店里進(jìn)了幾件西服。父親興奮極了,去銀行取了錢后,早早的關(guān)了門,便帶著我
去隔壁買西服。今日本不用歇業(yè),但父親或許認(rèn)為這是某種儀式。關(guān)了店,走入店里
挑選這些越洋來的新奇衣物,自己也就向西方多靠近了一步。當(dāng)然,順帶著我也一
起。
一年前的洋服確實是奢侈玩意,但如今也淪落到了這北國的小鎮(zhèn)上。而我在東京時所學(xué)到的西方禮儀卻意外的派上了用場;我仍舊清楚的記得穿法。而父親卻錯把領(lǐng)帶當(dāng)成了腰帶,與我形成了一點對比。引得兩個女主人的一陣竊笑。那天我得到了兩件名物:一套西服,與她的名字。立花熏,很漂亮。人如其名的漂亮。很配她的紅底金魚紋和服。而借此機(jī)會,我也得以與她搭上了話。熏子的年歲稍遜與我,但所受教育卻極為良好。北國女子大多目不識丁,雖不至于粗野,但總歸為讀書人所不恥。不但目光短淺,也從未有過任何禮儀方面的知識;開口談?wù)撝露酁槭芯哉Z。而熏子自幼生在歐洲,不但能閱讀外文雜志,也能識得古籍;禮儀方面更是無可挑剔。無論是茶道還是西式餐桌禮儀,皆是面面俱到。其程度令我瞠目結(jié)舌。即使是靜御前,恐怕也與之相形見絀;祖父曾給予我很多中國的古詩詞上的教育,且藏書甚是豐富。而熏子也對這些詩詞很有興趣,故此能讓我有了能夠傳授給她的獨特知識。但即便如此,她的眼界也遠(yuǎn)非我這般鄉(xiāng)下青年可以比擬的程度;聽她聊起了塞納河,或是倫敦橋,我深知這是我此生難以觸及的高度。我的心里埋下了種子。它終將會在歲月的澆灌下,開出名為自卑的惡之花。店里的時光總是漫長且無聊,雖然能從郵局購買一些書籍和外文雜志,但總歸是半月才到一批;大多數(shù)時候仍舊無所事事。熏子的到來就好像正是為這漫無邊際的黑暗打上花火。閑暇時刻的交談自不必說,休息日里也會一起開茶會------我恰有一套中國進(jìn)口來的瓷茶具。本以為會隨我一同被歲月消磨殆盡,卻于不幸中之萬幸,發(fā)揮了作用。我向來認(rèn)為故鄉(xiāng)被漫無邊際的肆意宣泄的銀粟層層包裹在北國,有如一潭死水。唯有她。這死寂北國唯一的光。從天穹直射而來,穿過碧煙與旋花,泛起漣漪。歲月在這層層漣漪里被一點,一點濾過。紅葉翻飛,卷走蟬鳴。
春去秋來。
(3)北國的秋,露水輕而易舉便能打濕臺階;濃霧每天隨著秋陽一同降臨,而后又在午時煙消云散。熏子一家搬來小鎮(zhèn),已有半年。尋常的一個早餐,我將店鋪打開,準(zhǔn)備迎接一日的客人??勺詽忪F里,卻有一人喚我真名:
“伊藤先生,是你嗎?”是熏子。她獨特的聲線略有一絲沙啞,但很有韻律。雖無法見物,但我已習(xí)慣了這獨屬于熏子的嗓音,和這優(yōu)雅的措辭。
“是我,請問有何事?”
“想借水桶一用??梢詥?”離我們店鋪不遠(yuǎn)處就有一水井,每日的用水皆是來自于此?!盁o妨。請稍等片刻。”無需思索,我便取來了水桶。但我的紳士風(fēng)度讓我覺得應(yīng)該做的更多。“既然如此,干脆由我替你打水好了”“......如此的話,只好麻煩伊藤先生了?!卑肽甑慕患詠?,我們的關(guān)系早已從鄰居變成了好友;準(zhǔn)確來說,她是我的第一位女性朋友。走出店鋪與熏子匯合,與她一同去往水井處。濃霧里,熏子的身影有些朦朧。金魚紋紅底和服雖未能與時髦沾邊,但舉手投足間的每一個動作,被青靄相隔絕后,更顯儀態(tài)翩翩;黯淡的陽光從霧靄中垂下,灑下青絲淡淡銀光。想必已等候我多時。我這般想到。雖想用手帕替她拭干,卻覺此已越界;想提醒卻又擔(dān)心其看穿這一路的視線,只好不語其事,一路談?wù)摤嵤?。用木桶取水,再替她將水提到院?nèi),我實在按捺不住好奇心?!把?,水桶損壞了嗎?若是如此,我父親認(rèn)識一個很好的木匠,可以聯(lián)系他來維修。”“......并非如此,伊藤先生。感謝你的好意,但是水桶并沒有損壞。”熏子好像并不想談?wù)撨@件事?!爸徊贿^是我的......自作多情罷了?!薄拔艺J(rèn)為并非是自作多情。熏子請不要妄自菲薄,使其引喻失義?!币魂嚫`笑傳來。濃霧雖然已經(jīng)散去了一些,但我仍不能看清熏子的臉------我也刻意保持了距離。在霧中偷看淑女的笑顏,很是失禮?!安?,伊藤先生,請隨我來這邊?!膘F里,我跟隨她若隱若現(xiàn)的身影,來到墻邊。“昨日將木桶放在墻邊后,夜里朝顏花卻纏上了木桶。而我恐傷了花朵,故而向你借桶......希望伊藤先生不要介意我的矯揉造作?!痹捓餄M是羞澀。言畢,又對我輕輕鞠了一躬?!拔业哪w淺形于表面,卻以此度淑女之心。我無法認(rèn)同這是矯情。若是如此,加賀千代女也不能寫出這么漂亮的俳句?!薄俺伾ㄌ伲俎D(zhuǎn)千回繞釣瓶,但求人之水。不過是女性天生的惆悵罷了。伊藤先生能理解這份心意便已令我受寵若驚,又怎能說自己膚淺?”“這并非自作多情。熏子。正如李清照詞中所寫:昨夜雨疏風(fēng)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yīng)是綠肥紅瘦。如果是我,怎會去關(guān)注這繞住水桶的朝顏花?不過是一把將其扯斷;熏子有此雅興,正是因為你有這份從容,有這份優(yōu)雅。試問當(dāng)今女性,能有此悲憫之心者有幾何?且這般優(yōu)雅又怎是女性所獨有?孟襄陽也在詩中所言:夜來風(fēng)雨聲,花落知多少。這是詩人才有的共識。若真是如熏子所言,那李清照、孟浩然之流也是自作多情?”一番話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吐出,如同早已排練過無數(shù)次的舞臺劇?!耙撂傧壬以跄芘c李清照、孟浩然相提并論?但如此所為,伊藤先生非但沒有怪罪,反而引經(jīng)據(jù)典,只為我尋得一點安心?!毖右贿呎f著一邊蹲下身子,輕撫著朝顏花藤?!暗羰羌夷敢娏诉@番情景,定要怪罪說我矯情。伊藤先生若是仍舊遷就于我,只怕
會......”熏子言語漸微,悄悄低下了頭。尾音里似乎夾雜著哭腔。
新生的藤蔓上尚還只有幾個花苞靜等綻放,通碧的枝干縈繞在握把處,若是輕易扯
斷,只怕會惹得熏子落淚。但要在不損壞花苞的前提下卸下藤蔓,若是沒有一些技
巧,恐怕立馬就會功虧一簣。
“我也毫無辦法呢。但是,只要在令母醒來前,我就替熏子把一日所需的水準(zhǔn)備好,
待花期過去,再將木桶取回吧?!毕肫鹱罱碾s志總是在宣揚資本至上論。我這樣的
人,恐怕就是典型的免費勞動力了吧。
“那就......只能麻煩伊藤先生了?!?p> 既不需要斬斷花藤,也無需擔(dān)心受到責(zé)罰,熏子也重新露出了笑顏。她抬頭與我剎那
間的對視,便覺心如狂潮。這撥云見日的美,一瞬即逝。隨霧靄一起。
我此后的確充當(dāng)了一個月的免費勞動力。但這并未讓我有任何的抗拒。這是與熏子每
日日出時分的私會,陪隨著大霧潮起潮落。
直到花藤終于枯萎。
而熏子很認(rèn)真的收集了每一?;ǚN并分了我一半,期盼在來年的墻壁上再能看
見朝顏花。
(4)
“北國的一年里,大多是白。瑕光通透的白,縹緲的白,迷亂的白,慘淡的白,北國的白絕非千篇一律。從妖嬈到圣潔,后至死寂。隨時節(jié)變化。”我所以寫下這樣的句子,大抵是與熏子的相處中染上了這種脾氣:我在半年前稱其為詩人的憂郁;不知為何將其賜予我這般庸俗者,簡直浪費到了極致;我想做羅巴辛的那一類人,是遇到什么就吞吃什么的肉的野獸,卻有些無能為力。但無論是窗外尖嘯的夾雜硬雨的風(fēng),亦或是不久之前的迷霧,卻將我與過往的殘片隔離,昨日的斜陽比今日更加濃郁,透過暗色的天空將我兇狠的映照在白墻。是夢醒時分。我猛的望向窗外,大雪急不可耐的從慘白的天空砸下,厚厚的蓋住了青石地板,壓碎了縫隙里蔥郁的雜草。
我將永遠(yuǎn)被困在北國的死寂里。熏子今天照舊來店鋪與我相會;她總是異常怕冷,喜歡把自己蜷縮在火爐旁,裹上很厚的棉衣,像沒有捏緊的隔夜的飯團(tuán)?;蛟S是我的錯覺,我好像在某一瞬間,看見她的臉色與外面的雪并無二致:這是慘淡的白。找不到任何一絲圣潔。兩種白擺在一起目視即便完全一致,但我能肯定,我心里的眼能完全分辨出不同。自我一年前回到這里,唯有熏子能跳脫出北國的死寂,將我?guī)蚧隊繅艨M的東京;她似乎漸漸與死寂交織,紅底金魚紋和服被軍綠色的棉衣遮蔽,好像不再鮮活。它們也被困在了北國?!把邮巧×嗣?”我把板凳往熏子旁邊拖近了一點,讓我能更加看清她的臉。“臉色怎么會這么差?”盆子里的爐火躍動,紅光映照在她的臉頰上,有點像農(nóng)婦被陽光炙烤過后的曬傷疤。但并不能遮蓋住慘白?!耙稽c風(fēng)寒而已,不礙事的?!彼Σ[瞇的打著哈欠。
“哎,看店時間久了,伊藤哥哥也沾染上了藥鋪味,看誰都是病人了?!蔽移鹕碜哌M(jìn)柜臺,想找一些草藥給熏子祛寒?!拔蚁騺碛X得是北國生了病,卻把污穢涂抹在了我身上。熏子的病在身體上,吃一點藥就能痊愈;我的靈魂沾染了污垢,無論如何都洗刷不凈?!毖油蝗粏柕?“那真的沒有辦法治愈嗎?”“那恐怕只有永遠(yuǎn)的離開北國,才能治愈吧?!惫衽_里的藥物頗有些雜亂,讓我頓時心生了一股厭惡------況且我本就厭惡北國,說出口時更是不假思索?!凹幢闶怯形以诘谋眹?,你也不會留念嗎?”我猛的意識到了我的失言,卻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萬千思緒涌上心頭,卻又不知該說什么?!?這......熏子自然是例外了?!蔽业恼Z氣或許有些敷衍,只好邊說邊賠笑。
她沒有回應(yīng)我的話語,扭頭沉默的望向窗外。
我終于找到了一些驅(qū)寒的草藥,塞進(jìn)藥罐里加水后放在了爐子上,漸漸的,草木的帶
有泥土的腥味獨特氣味逐漸爬滿了屋子。
終于她開了口,語氣像是在質(zhì)問我。
“北國是伊藤哥哥的伊甸園嗎?”
“恰恰相反,它是磯漢那?!睘檠拥沽艘槐瓬?。她雙手捧起杯子,凝望著墨綠色的汁液?!艾F(xiàn)在倒是挺像伊甸園。窗外仍舊大雪紛飛,這里的確是北國的樂園?!薄拔沂悄菆@子里的蛇,你不怕我嗎?”她背對著我,語氣波瀾不驚。這氣氛有些不對勁?!把釉趺茨苁巧吣?即使是蛇,恐怕也是清姬那般美艷絕倫的蛇?!蔽野腴_玩笑的說出了這樣的話,雖然有些失禮,但我想趕緊調(diào)節(jié)一下氣氛,開了個不合時宜的玩笑??晌移鋵嵪胝f她是夏娃。卻始終沒能如愿。圍困在北國的喪家犬,如何配得上東京來的小姐。她突然轉(zhuǎn)頭面向了我,眼睛瞪的很大漲紅了臉?biāo)浪蓝⒅?,眼淚止不住的流淌?!笆前。沂乔寮?,你是安珍和尚?!彼匦掳涯槃e過去,面對著慘白的雪花無聲流淚。
“不,不是的,我......”我又一次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言;剛想開口,卻如鯁在喉;思緒宛如大潮,在無數(shù)個瞬間里涌上岸邊,而又褪去。既不會奔襲如洪流,也不會徐徐散去。月色西垂,而又從東邊升起,依然潮起潮落。我突然看到了深埋心里的那朵名為自卑的惡之花。歲月的確讓它長成了一朵碩大的花朵,便于在關(guān)鍵時刻提醒我仍舊是那個北國的鄉(xiāng)下青年。我便這樣和熏子無言的矗立在屋子里。直到斜陽悄悄的露面,再一點一點的離散,她才沉默的撐起傘,一步一步的走回了家。那天過后,熏子照舊來陪我看守店鋪。我們再也沒有爭吵過,也絕不會提起任何有關(guān)蛇或者清姬的事。她就像失憶一樣,從未提起那天發(fā)生的任何事。我雖如芒在背,但也不知該如何開口,也只好權(quán)當(dāng)做是失憶,將這段過往塵封。
(5)
最后一次見熏子,是在四月。白山茶開的很熱烈,漫山遍野全是。這也是北國唯一的妖艷的白。她的離別也如同山茶一樣,一夜之間就爬滿了翠綠的每一個枝頭,也會在最熱烈的綻放時突然的凋落?!拔颐魈炀鸵吡?,伊藤哥哥。我要回東京了,這是我最后一次和你道別?!蔽遗c熏子站在山頂,眺望著腳下的小鎮(zhèn)。藥鋪旁的和服店早早關(guān)好了門,行李正在被工人們捆在汽車上,明天一早就會離開。斜陽下,熏子的臉依舊很白,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白,比白山茶還要白。我只在一年里最寒冷的夜晚窺探雪景時,見過這樣的白。她今天的藍(lán)底紅山茶和服比任何一件和服都要搭配。我難以說出理由,但這份不可思議的融洽讓熏子比之前任何的熏子更加美的驚心動魄。我突然想到了清姬。斜陽灑下殷紅,點燃了紅山茶的花瓣。如果安珍和尚注定要被火焰焚燒殆盡,我想他也會希望是被這山茶花的火焰點燃吧?!把訛槭裁赐蝗痪鸵x開呢?”我低著頭不敢與她對視,沉默了良久卻只問住了這樣一個問題?!爸皇菚r候到了。山茶也會在綻放的最熱烈時凋謝。但無人問津理由。”她望著工人們把行李抬上汽車,漫不經(jīng)心的訴說著。
“今年的朝顏花。我已經(jīng)種下了?!蔽夷X海里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句話,不經(jīng)意的便吐露了出來。我再沒有了說一個字的氣力,只好低下頭,看著這因歲月而變色的石板。“......是嗎。那還真是可惜呢?!蔽彝蝗桓杏X到一股力量在拉扯我的手,抬頭一看,卻見熏子用力握住我的手,眼淚大滴大滴的從她臉上落下?!耙撂俑绺?,我走以后,請你務(wù)必、務(wù)必要照看好這些花。等某個時候,我一定、一定會來看它們的......”
......
(尾聲)門外的臺階上整齊的疊好了昨天的山茶花和服,下面壓著一個信封,里面留下了一朵完整的山茶花。
我從此在北國失去了我唯一的光。本想就這樣坐著火車追到東京,卻在車站收到了父親突然病逝的噩耗。這對北國來說只不過是多增加一塚墳?zāi)梗鴮δ赣H和我而言,卻是整個世界都被掩埋。平靜的料理完了后事,我成了母親唯一能依靠的人。小鎮(zhèn)上的山茶花在某個夜晚不約而同的凋零了,此后再也未能像那年盛開的那般熱烈。熏子留給我的和服也在某個時刻,突然也不再鮮紅------大概也隨窗外的白山茶一起凋零。
我此后再也未能見過那般妖艷的白。除卻死寂,別無他物。唯有朝顏花仍舊會每年準(zhǔn)時在墻頭與我見面。隨我一起,永遠(yuǎn)的等待著它的女主人。
NeroOvo
這篇文章是我對物哀的一個探索,并加入了一些中國的價值觀。所以戀愛元素稍弱。 ps:玉茗花就是山茶花,有女孩子早夭的意向 pps:第三段的對話中,磯漢那是地獄,清姬則是日本傳統(tǒng)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