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瑤不見盡頭的平坦大道,前二十騎,后二十騎,中六十騎,皆相隔一里遠,快馬加鞭,遇城不入,反而改道窄路,繞城而馳。
一百零一人皆是明甲亮盔,帝國軍制式裝扮,卻外罩黑篷,狂奔中斗篷拖尾飄舞。
眾人圍護中,一位彩蝶撲花般的人呼喝,就在剛轉窄道之際,前方卻見一處密林山地,眾人疾馬勒韁。
……
林地連接一片青山,有路可入,卻也能繞過晨城去往別處,平時都是些砍柴的樵夫從這里路過,因此林內路邊設有野店茶鋪,以共樵夫們,或是很少的過路人暫時歇腳。
就在剛入林的路邊,野店茶鋪灶臺上燉了一大鍋鹵肉,香氣撲鼻,這野店有酒有肉又有茶,反正能賺錢的生意差不多都做。
只可惜,今天的生意可怎么好,都已經快過中午了,卻連一個人都沒有,仿佛今天這條路被封了,不讓人進。
不過,還是有一乞丐,就蹲在野店旁邊,看著砧板上的鹵肉,“嘩嘩”流口水。
他已經好說歹說,甚至快要跪下央求,這才跟路邊野店老板娘要來一塊,昨日鹵剩下的肉吃。
“老板娘您可真是人美心善,定是大富大貴,長命百歲,多子多孫……誒誒,往這兒切,這兒這兒……”
中年老板娘,鵝蛋臉上全是麻子,腰也粗得很,長得一點也不好看,手持菜刀展板切肉,就更不好看了,要不是她人確實好心,這野店早就開不下去了。
為了吃口肉,小乞丐豁出去了,凈說昧良心的話:“大美女,您就多給我切一點,我都好幾天沒吃飯了,您的鹵肉做的這么好,一會兒客人來還不把舌頭吃掉,肯定一下兒就賣沒了……”
“哼,要真有你說的那么好,老娘早就進城當闊太太去了,哪能起個大午夜,在這荒郊賣吃食……”
“天天的起的比雞早,睡的比狗晚!”
一邊埋怨著,鐺的一刀,切了半邊不大不小的鴨屁股給小乞丐:“吶,拿去吧,你小子有手有腳,長的還不賴,怎么就是個要飯的?!?p> 遞出鴨屁股的手肥粗,卻油汪汪的,也不知是有意無意,碰了碰小乞丐的手,一雙小眼波光蕩漾:“誒……小乞丐,要不你就留下來給老娘做個伙計吧,別說鴨屁股,你要是還想吃別的屁股……老娘都給你吃,你說好不好?”
小乞丐歡喜接過鴨屁股,滿臉驚喜,實則背脊骨冷汗直冒,卻又愁眉苦臉起來:“唉,我也想好好找個活計,怎奈我這肺癆病……唉……”
“肺肺肺……肺癆?”老板娘被嚇,把手縮了回去,事后好好的洗了把手,一句不多說了。
肺癆傳染,這年頭,得了這病就是等死!
小乞丐跑到路邊樹下啃肉,恨不得連骨頭都給吃了。吃完了,小乞丐人就沒影了,他可不想給老板娘當小伙計,還吃鹵肉,只不定誰吃了誰呢。
“該死的,往常生意都挺好,今天怎么就來了一個小乞丐,還是個肺癆鬼,還不來客人,老娘我真是沒法活了……”
野店老板娘跑到了路邊,東張西望,可是路上一個人沒有,今天這一鍋肉算是白燉了,明天賣可是不好賣了。
林深處三條大路交叉口,小乞丐來到岔路口也是不知道往哪邊走了,一會這瞧瞧,一會那看看,卻又在另外一條路上,旁邊林里見到了另一家野店,和剛剛老板娘那家隔的很遠。
路邊停著幾輛鏢車,也有淡淡的炊煙裊裊。
小乞丐當然就是江瑚:“這林子大也不大,小也不小,怎么著,剛剛那位老板娘和她男人還能分開兩家野店茶鋪?”
“怪不得要勾引我,原來是夫妻不合呀……正好沒吃飽,再要一回……”
屁顛屁顛向著這家野店跑去,這一回茶棚里的人可就多了,砍柴的,行路的,押鏢的……幾乎把這家店擠滿,有茶有酒,有菜有肉,品相都不錯,人滿為患。
原來人都在這兒!
“呦,大老板您吉祥,富貴花開滿堂彩……您生意興隆……”這人要飯要上癮了,實在沒救。
“有余的,您賞我口,實在為難,我就跟您討口水喝,您大富大貴,長命百歲……”
這家野店,除了老板還有個半大小子,老板留著濃密的胡子,一口黃黃大板牙,臃腫的身材實在很有特點,不愧和剛剛那位老板娘是兩口子,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不過,丑爹娘卻生了個漂亮兒子,那半大小子清瘦俊俏,一雙眼睛里傲氣凌神,十分不愿意的給人端茶遞水,白眼瞥瞥江瑚。
也不愧是個少年人,干這種伺候人的事都磨不平少年骨子里的幼稚硬氣。
沒法子,哪家窮苦不是這么活過來的……
“小關,去撿幾個饃饃給這小兄弟?!崩习灏l(fā)話了,卻坐在椅子上沒動。
原來是個懶漢,懶的只會吩咐小的做事,裝闊老板的。
那叫小關的半大小子咬著后槽牙去拿饃饃,整整五個饃饃包在油紙里扔給江瑚,也不怕把自己家賠死。
哼,賠光了拉到,小爺我還不想伺候了。
老板目光怒瞪,當然是嫌棄小關給多了,但給都給了,也不能要回去,想想就算了。
江瑚點頭哈腰的謝著,退到了野店外面,坐在樹下啃饅頭。
這時候,從林外來了一老一小,老的六十多歲,些許駝背,長衫下擺些許破爛,身上背著布半罩的單弦兒琴。
而小的也就十來歲,短衣長褲,背著大包袱,看上去疲累極了,每走一步似乎都像針在扎他的腳,搖搖晃晃。
江湖藝人,走到哪里就在那里歇腳,人多,自然要唱一段討口飯吃。
開場白簡直和江瑚如出一轍,老的大聲道:“給店老板問好了,給諸位客官問好了,吉祥如意,花開富貴……”
“今兒個我老少行路至此,囊中羞澀,老板您好心,借您的地方討口茶潤潤喉,給諸位說段新書,唱段曲兒聽聽,討口飯吃,再將這書曲與大家伙兒細分細分?!?p> 小關拿來一壺茶給一老一小,這就開場了。
“話說,南方臨海之地有一城,城名天邃……三年前叛軍突起,屠城劫掠,無惡不作……”
“而今,帝國陛下派遣蝴蝶公主,前往南方平叛剿寇……”
故事說到這里,那小的搭了一句:“爺爺,蝴蝶公主是誰呀?”
老的接著道:“要說這蝴蝶公主,想必諸位早有耳聞,其名赫赫,帶兵如神……但定不知其詳。”老的話畢不喝茶,就等人請問了。
可店里沒人問,所有人只管聽。
沒人問,那小的只能又搭腔幫調:“爺爺,您怎么不說了,我還想知道蝴蝶公主漂不漂亮呢,她是不是像蝴蝶一樣漂亮,要不然怎么叫蝴蝶公主呢?”
老的笑了笑,繼續(xù)說道:“這位蝴蝶公主漂不漂亮,老夫也沒親眼見過,怎么會知道?!?p> “不過據說,行兵之時,蝴蝶公主身著彩蝶撲花鎧,頭戴團花明光盔,面覆枯葉分鐵具,是誰也沒有見過其真容真貌。而要說起蝴蝶公主的脾性,老夫倒是略有耳聞?!?p> “那您還不快說,就知道賣關子,大家還等著聽呢。”小的有點怒了,卻還是在幫腔。
老的直入正題,道:“要說蝴蝶公主其人,就不得不說起一月前,斷南屏山中剿滅叛軍一戰(zhàn),蝴蝶公主主帥,南岳侯副帥,率領帝國南方軍一萬,其陣勢可謂是……一日一夜間,帝國軍大勝,卻因騎兵主將疏忽,令六百叛軍溜逃,蝴蝶公主一怒之下,下令立斬騎兵主將與一干人等,命南岳侯率兩千騎追擊六百叛軍……可想而知,蝴蝶公主絕不是溫柔淑女。”
“行軍打仗,延誤戰(zhàn)機本就是死罪,蝴蝶公主下令砍了騎兵主將又如何,要是我,我也把那主將給砍了。”小的又插口。
老的搖頭,繼續(xù)道:“話雖如此,但就在戰(zhàn)后,大軍為追擊叛軍殘余,蝴蝶公主不愿被俘虜拖累,竟又下令斬殺兩千叛軍俘虜,可見這位公主殿下脾性如何!”
小的又搭腔,驚道:“屠殺兩千俘虜,那可是俘虜呀,不是都投降了的人么?公主殿下怎么可能是殺人如麻的人呢!”
老的也接著說:“若諸位還有所猜疑,之后發(fā)生一件事,更可說明蝴蝶公主的手辣心狠,但也可說明蝴蝶公主之偉略將才,大有帝國陛下當年之風采!”
“就在戰(zhàn)后三日,大軍休整末尾,追擊六百逃竄叛軍的南岳侯大敗而歸,去時兩千騎,歸時不過五百余人……因此,蝴蝶公主所在中軍大營召開秘密會議,事后蝴蝶公主竟以南岳侯重傷犧牲,四軍主將悲愴追隨而去,五百敗騎謝罪自戕之由宣告全軍,導致軍中險些嘩變……嘿嘿,至于那日中軍大營內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卻無人能知??!”
最后這話說的實在引人遐想,帝國蝴蝶公主心狠手辣,因誤戰(zhàn)機斬殺騎兵主將,又下令屠殺兩千叛軍俘虜,最后軍中密談,副帥,四軍主將,與五百敗騎都在中軍大營身死。這其中要說沒有不為人知的秘密,傻子都不信!
可是,蝴蝶公主這般的人,最受皇帝陛下寵愛的公主,會在當時那種情況愚到做蠢事?
老的接著說書:“可諸位猜怎么著,軍中惶惶不安,將起嘩變之際,蝴蝶公主便以鐵血手腕壓下軍中了非議,更在班師路上,用上了殺雞儆猴之計,立斬三百余傳播謠言兵卒,鎮(zhèn)壓軍中異聲。否則,僅憑公主殿下在南方軍中無威無望,如何率領一萬大軍平安回返……”
“但大家想,何等樣的人,方才能做出如此決斷?!”
說到這里,老的一杯茶飲盡,嘆道:“想當年,帝國劍皇陛下登基之時,萬眾不服,八方兵起,逼宮叛亂,陛下雖有東境安日王之助,但劍皇陛下能穩(wěn)坐帝位,卻也是倚仗手中鐵劍,與鐵血手腕殺出來的。帝國英豐一百年,北方平亂一戰(zhàn),陛下號稱千古一帝,武道一躍至圣入神,殺平叛軍,此后自封劍皇之名……”
“而今,帝國這位最受劍皇陛下寵愛的蝴蝶公主,其脾性與當年的陛下何曾相似,雖為女子,卻無不是偉略將才,英勇無敵……”
小的按照擬定好的詞,搭腔驚嘆:“帝國劍皇陛下,武道至圣入神,已經在位近千年,卻被他人稱是千古一悍婦。如今陛下為了培養(yǎng)蝴蝶公主,先廢了謹慎無錯的太子殿下,又命公主殿下南下剿滅叛軍……”
“原來,咱們這位蝴蝶公主是位喋血公主,未來若是登基繼位,豈非也是個小悍婦么!”
“這么大的帝國,落在兩個女……”
“小童,你實在是童言無忌,小心找來殺身之禍?!崩系膶⑹种行碌降牟杷o了小童,不敢讓他往下說。
收拾好東西,老的道:“小童,歇好了就趕緊走了,沒看見諸位大爺今天手頭緊,咱們還在這里吆喝個什么勁兒?!?p> “你以為有錢的主兒,一定會來這里……”
老的話中話,套中套,實在是個尖牙利嘴。
而野店里的人,似乎正因這老不死的最后一句話,那幾個押鏢的,趕路的,凡是帶著兵器的人,無不把手握在了武器上。
仿佛,一言不合,就要拔刀相向,店里的氣氛瞬間緊張起來。
野店里的人都是白聽書的,聽了這么久居然沒一個人掏錢,等到說書的一老一小走沒影了,店里的人都不動。
不過,相比一老一小來之前,這里似乎變成了火藥庫,兩三伙樵夫也嗅到了火藥味,趕緊挑柴都走了。
“武道至圣入神的劍皇,千古一帝?必定是位修道人了!”
店外路邊,小乞丐江瑚也聽著一老一小說書,卻只聽了自己感興趣的事。英豐帝國帝都之行,勢在必行。
只是,蹲在路邊干巴巴啃饅頭,還浮想翩翩,他根本沒有發(fā)現野店里的氣氛變得不對,他也不在乎。
畢竟饅頭雖管飽,卻沒有鹵鴨屁股好吃,江瑚有點噎。
正想著要不要厚著臉皮再去店里要點水喝,卻忽聽“啼啼嗒嗒”馬蹄聲由遠及近,二十騎從林外狂飆而過。
大土路煙塵飄揚,當塵土散開,路邊的小乞丐已成了土驢,手里的最后一個饅頭也沒法吃了。
“娘的,沒看見路邊有個人嗎,到了林子里還賽馬,怎么不撞死你呀?!比恿伺K污的饅頭,江瑚指著二十騎去的方向怒罵。
他堂堂主道境強者,今時今日確實有點太慘了!
不過,更憤怒的好像是野店里那些人,細微的塵土飄進店里,人人扇手。
尤其是十四五位押鏢的鏢師,都拿著武器跑出來,路邊就是他們的鏢車,也被塵土蓋了一層,鏢師們立刻檢查車馬。
而那二十騎居然去而復返,行到野鋪前十騎登時勒馬,另十騎向著原路奔去,又是一陣煙塵。
難道聽見了江瑚的怒罵,回來報仇了?
見人家真回來了,江瑚頓時沒了之前的氣焰,抬頭望天,就想跑。
他看見了,這二十騎黑斗篷下穿甲戴盔,腰挎長刀,馬上還有斗笠遮蓋的圓盾。什么人能有這樣的裝扮?
那必定是當兵的呀!
寧可招賊,不惹當兵的,這是江瑚學過的生意經。因為惹了一個兵卒,之后可能會有一百個兵卒來找你,等你打了一百個兵卒,還會有更多兵卒來找你,甚至會有當官的找你。
你說,到時候上告無路,下投無門,你怎么辦?
不過,這些軍爺可不是回來找江瑚麻煩的。十騎十人停下,下馬向著野店內走去,給了老板一袋子錢,當即征用了店內一切設施。
而江瑚還沒有走二丈,一隊九十騎又奔來,煙塵散后,江瑚已經沒了人樣兒。
“呸……吐啊……你奶奶那個腿……”
嘴里,耳朵里,鼻子里,全身上下都是沙子塵土,眼睛都睜不開,倒霉倒到家了!
“真當我好欺負,當兵了不起,老子還堂堂主道境呢!”
“見路邊有行人,應該勒馬慢行,不知道嗎……你媽有沒有教過你這個道理……”
罵罵咧咧向著野店里走去,他堂堂主道境強者,是這么好欺負的嗎?
整整一百零一個兵,一百零一匹馬,人全數下馬,把林中大路圍的滿滿難行,其中有二十一騎隱藏的特別嚴實,臉上還帶著面具,與其他士兵大不相同,團團將一個人圍住保護,走進了野店。
“諸位軍爺,我這兒也沒那么多吃食,另外一邊路上就是我家,我這就回家給您們拿去,稍等稍等。”大板牙老板笑臉招呼,揪著兒子小關要去老板娘那邊搬食物。那一袋子錢必定不少。
一百兵把店里人全都趕走了,大部分人在站崗,吃個飯似乎還怕人看,圍的簡直是嚴絲合縫。
江瑚站在馬圈外,剛要往里走,忽地就被一人拉住。
“小子,你這是找死,到一邊去?!崩〗鞯娜耸且晃粷夂堇项^,正是那些押鏢的人之一,好像是位趟子手,壓低了聲音,可嗓門還是很大。
世界上還是好心人多,居然還有人出來救這個小乞丐一命。
不情不愿被拉過去,江瑚本也以為自己遇上了好心人??墒窍乱幻氡皇畮孜荤S師圍住,十幾人手握刀柄,隨時可拔。
見情勢好像不太對,江瑚收了怒意,討好般的道:“諸位大爺,小的就去要個飯,沒必要這樣吧?!?p> 打量著一眾鏢師,難道是害怕自己惹麻煩,當兵的遷怒他們么?
濃胡瘦老頭掏出一把刀錢給江瑚,道:“老子看得出來你也是個練家子,不管你在這里干什么,都老實在這里呆著,別出聲,你要是敢惹事,壞了我們的鏢,哼哼……”
這老頭沒有說下去,周圍十幾個人的刀,已可代表他的話。
顛了顛手里的刀錢,瞄了一眼十幾個人的樣子,每個人臉色都緊繃到要死,已經做出了最夸張的警戒狀態(tài)。江瑚還是不解,不就是一隊當兵的路過,這些鏢師有必要這么……如臨大敵么?
江瑚當然聽話,不僅有錢拿,他更已看出了不對,他還想看看接下來的變化。
店老板推著一大車食物回來了,但是那位好心的老板娘沒來,就只有老板和他兒子小關。那小子還是一副倔強樣子,推著車,很厭惡自己現在干的事,似乎隨時都要把這一車東西給推翻。
當兵的必定賞了老板不少錢,老板大板牙一露,就要把食物送進店里。
可是奇怪了,那位著急賣鹵肉的老板娘為什么就沒來?
當兵的更謹慎,十個人接過了老板送來的食物,根本不讓老板進鋪子。
難道帝國軍吃飯都這樣兒,不讓看?
店都被軍爺占了,沒人能靠近,可那些歇腳的路人一個沒走,押鏢的鏢師們也不走,似乎都在等這些當兵的先走。
但畢竟有一百多個士兵,在這么一個路邊小野店吃飯,只能是輪流的,所以速度根本不快,甚至很慢。
而江瑚在一邊看了半天,終于發(fā)現了些許端倪。
另一邊路旁的幾個路人,兩個男人一路,一個帶劍,一個帶刀,目光鋒利如刀看著一群在外站崗的士兵。
另一男一女同路,都背著各自的大包裹,竊竊私語,顯得神秘。
還有三個女人一路,嘰嘰喳喳,說什么這些軍爺真英武……
三男四女,雖不同路,卻都把目光落在當兵的身上。江瑚也去打量這些當兵的,真有那么好看么?
每個兵鎧甲都是制式的,胸腹前鐵板一塊,明晃晃的,似乎是不愿意驚擾平民,所以外面罩了一件黑色斗篷。所有兵都是帶刀,手虎口朝里放在刀柄上,穩(wěn)健而有力,隨時可單手拔刀。
蹲在地上,又瞄了一眼這些鏢師,江瑚忽發(fā)現,自從這一百當兵的來了之后,鏢師們的手就沒離開過刀柄,眼中似乎有種隱晦的殺意,目光每每不經意掃在那些當兵的身上,殺意更甚。
這又是為了什么,什么鏢能讓這些鏢師緊張成這個樣子?
之前在店里他們可不是這樣,有說有笑,還喝酒吃肉。
隨著時間過去,下午陽光更干燥,林中寂靜了,顯得沉悶,似乎連風都不愿意來這里受罪,只有馬蹄剁地聲,和韁繩鐵扣晃動的磨擦聲。
那些軍爺吃飯居然一點動靜都沒有,且吃東西速度慢的要命,這可不像是一支正常行路的軍隊。
肅殺之意默然籠罩小小樹林,人人心中似乎都在醞釀著一場狂風暴雨。
唯獨江瑚,笑面以待。感受場中變得詭異的氣氛,看著每個人都變得不一樣,事情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畢竟江瑚已經很久沒有經歷過這種事,在長生道界被困三年多,差點沒憋死,到了圣武道界雖說比武幾場,痛快是痛快,但還說不上能讓他酣暢淋漓,把積壓在心里的那些苦都爆發(fā)出來。
此刻,江瑚居然有點期待:“你們趕緊打呀,就是不能讓我痛快攪和一場,好歹也讓我發(fā)泄發(fā)泄心里苦悶……說不定,你們其中就能有讓我領悟武道真意,讓我入道的高手呢!”
雖說,來圣武道界不到半個月,比武幾場卻讓江瑚明白,武道境界不以力壓人,境界更不會明顯凸顯在外表上。
看看晨城那幾位,修為都不怎么樣,武道境界也就入道境初期,可是人家用的招高不高?尤其韋飛飛刀上刀氣,江瑚這等修為境界都練不會,潭鐵頭武功比之江瑚可都高出好幾層樓。
武者境界高低,從外表很難判斷,只有動手才能知道,江瑚真的太期待這些人里能有高手了。
可這些人死活不動啊,等到那些軍爺吃完了飯,列隊上了馬,二十騎當先離去探路,不久后有人回來報信,其余八十騎才要上路。
一多半士兵都已經上馬,圍成了一圈,在店前后列隊等待,而后那些帶著面具的士兵才從店里走出。
即便穿甲戴盔,卻也可見這二十一人身材竟都顯苗條,在百人軍中地位顯得相當不同。
路人,鏢師,在這里的所有人目光都落在這些當兵的身上,卻沒人動,他們還在等什么?
“難道是我看錯了,這些人只不過好奇當兵的姿容?”江瑚心中正想,忽聽“嗖嗖”之聲。
野店之后的樹林,那是沒有人在乎的地方,有一間茅房,此刻本該沒人的,卻突然射出了一大片羽箭。
叮鐺叮鐺……
羽箭“噼里啪啦”亂響,目標當然是這些當兵的,羽箭雖有力,飛射之疾令人無暇反應,大部分卻都被士兵身穿的鎧甲擋下。
這便是鎧甲的重要性,不管正面作戰(zhàn)還是防范暗箭偷襲,都能保人一命!
但飯后是一個人最容易煩困的時候,況且對這些不知道走了多遠的路,還要繼續(xù)上路的軍爺而言。羽箭突至,誰也沒有反應過來,雖有鎧甲護身,卻也架不住亂箭穿心,馬上的人當先遭殃,頓時就有七八人受輕傷,眾兵慌亂。
羽箭過后,眾多鏢師動了。
“噌噌噌……”十幾把刀拔出,十幾位鏢師竟都沖向那些最苗條瘦小的士兵,或者說是這些士兵保護的那唯一的一個人。
兩方亂戰(zhàn)之際,林中又有暗箭飛來,阻擋眾兵聯合,為鏢師們爭取機會。
原來,他們要殺的不是一百當兵的,而是士兵們保護的那唯一的一個人。
那人剛走出野店,正扶馬要上,因突襲忽又慌亂下馬,拔出鐵劍!
“戰(zhàn)陣!”有兵暴喝,馬上士兵皆取盾下馬,圍成盾墻,拔刀沖上,阻攔十幾名鏢師的襲殺。
帝國軍武力之強,反應之迅速,八十人立盾拔刀,受傷的人圍在了陣里,軍陣方成。
他們?yōu)榱吮Wo那個拿鐵劍的人,甚至不敢主動出擊,暗箭下,十幾名鏢師拼殺中,幾十士兵一開始竟只是被動防御。
江瑚這個不怕事大的,跳上鏢車,扒著眼睛看到底是個怎么樣的人,值得這么多當兵的保護?又值得這么多人去殺?
那人很明顯,雖然有黑斗篷遮掩,卻也能看見一身花蝴蝶般的魚鱗甲,戴著面具,手握利劍,相當引人注意。
彩甲人影被重重士兵圍護,“他”自己卻凌然不懼。似乎早已習慣了這種危機。
咻……啪!
一只響箭飛上天,炸開,是一名士兵放出去的,是要召回去探路的那二十騎。
可是,那十幾個鏢師都是好手,要比晨城那位簡小樓武功還好,十幾個人瞬間牽制住了那二十個戴面具的士兵……
尤其是拉住江瑚那個老頭,輕功了得,一躍四五丈,凌空翻身,越過軍陣,手臂護腕頓時射出兩根鐵箭。
仿佛,老頭知道自己這一擊破不開對方鎧甲,落下時老頭又從腰間抽出短劍,直刺彩甲人。
頭一個襲殺到了那彩色人影身前,老頭卻也被十名士兵包圍,十把鋼刀齊至。
彩甲人揮劍,擋開兩根射來鐵箭,怎料,老頭那遙指而來的短劍劍閣處兩點寒芒一閃,劍上竟還有暗器!
銀針飛射,這一次彩甲人怎么也躲不開了,只聽“叮?!眱陕暽湓诹恕八泵婢呱希w針、面具同時彈落,露出了一張黑瘦的臉。
看清這張臉,老者落地時膝蓋一彎,竟又騰空而起,一翻身越出士兵戰(zhàn)陣。這一遭,老頭雖然沒有受傷,可是兩擊卻也沒有得手,滿臉悲氣,幾個翻身消失于密林中。
而“他”趕緊把面具撿起,戴回了臉上。
這輕功了得的老頭逃了,可十幾個鏢師卻逃不了了,被士兵盾陣包圍,眼看是要沒命。
但也就在此刻,兩個東西卻從外面扔到了盾陣士兵頭上。
砰砰、轟……
烈焰炸開,數名士兵翻飛,倒地血崩。十幾名鏢師輕功也不錯,借著這威勢飛躍,沖向他們的鏢車。
而扔出那兩捆炸藥的人,正是路邊那一對男女的手段,炸藥一出,他們也快速逃入密林,蹤影全無。
一擊不中,這些殺手就全部逃了,沒有絲毫猶豫遲疑。
同時,那兩個帶刀帶劍的路人男人已經和鏢師們匯合,眼看著小乞丐站在他們的鏢車上也不管,兩個刀劍男人只將火折子點燃,放在鏢車上,一閃身遁走。
江瑚騰身而起,這鏢車上怕也是炸藥啊!
十幾個鏢師趕馬推車,直沖向士兵陣中。
為了抵擋林中暗箭,士兵盾陣更緊,不知道對方在林里有多少人,也不敢冒然出擊。
況且,他們的任務是保護那個人,而不是殺敵。
“十隊,出擊!”
陣中頓時分出十人,一排舉盾前行,好似一道城墻,要把鏢師馬車擋在外面。
轟隆??!
果然,鏢師們的馬車上是炸藥,還有油,火油!
炸藥一炸,火油化成烈焰四濺噴涌,但凡沾染,鐵甲也擋不住。鏢師不是殺手,而是死士,所以他們無一人生還。
但,這樣的攻擊就是被那十名士兵阻下,他們的盾已裂,甲也被烈焰轟碎,人卻鏈接在一起燃燒,一起倒下。
而在他們后方的盾陣,更像是一堵墻,穩(wěn)固,堅定,同袍慘烈戰(zhàn)死,卻無一兵退。
但是,這攻擊完了嗎?
留在路邊的那三個女人也不是等閑,她們定定看著一切發(fā)生,居然還有說有笑,夸贊咱們帝國軍人就是硬,夠硬……
這能是普通人的反應嗎?
林中暗箭隱去,又恢復寂靜,散開的烈焰因為有火油助燃,點燃野店,燃燒樹林,把所有尸體都焚燒。
可是,店老板和他兒子呢,死了?
當先出林探路的那二十騎呢,他們不可能走的太遠,收到同袍信號,憑他們軍馬的速度,難道還趕不回來?
江瑚在一邊看著,因為路邊那三個姑娘還在,是不是還會有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