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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松的前世今生

第二十四章

武松的前世今生 重慶押司 7655 2021-08-21 16:07:52

  好久沒有馬思遠(yuǎn)的消息了,不知道他的情況怎么樣,也不知道他在酒店住得習(xí)不習(xí)慣。有一天晚上,我買了一些鹵菜,帶著一瓶好酒,去了他住的酒店。

  沒想到我在那里碰到了王涵。

  王涵禮貌而矜持地:“崔總,你好?!?p>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馬思遠(yuǎn)就大聲地問我?guī)Я耸裁春镁?。我把酒遞給他。

  馬思遠(yuǎn):“不錯!是我喜歡的酒!”

  王涵已經(jīng)不是在我的公司做主管的王涵了。她現(xiàn)在是一副名導(dǎo)演的派頭了,手里夾著一支香煙,發(fā)型也變了,看上去成熟有魅力,很有故事的樣子。

  王涵似笑非笑:“崔總不見老啊,還是一副風(fēng)度翩翩的樣子?!?p>  我吐出濃濃的煙霧:“做了名導(dǎo)更會說話了?!?p>  馬思遠(yuǎn):“臥槽老崔!你這個酒是假酒!”

  我“啊”了一聲。

  王涵:“老馬,崔總,我還有點事,先告辭了?!?p>  王涵走的時候,馬思遠(yuǎn)沒有站起來。

  我拿起酒瓶:“假酒?不會吧?”

  馬思遠(yuǎn):“開玩笑的,酒很正宗。”

  我有些歉意地:“我該先打電話?!?p>  馬思遠(yuǎn):“你不來她也要走?!?p>  老馬的表情很正常,我看不出什么來,也不想多問。

  “酒店住著還習(xí)慣吧?”

  馬思遠(yuǎn):“王涵現(xiàn)在BJ混。她專程來重慶是想說,她不能跟我結(jié)婚?!?p>  我心如止水地聽著,把鹵菜展開,找來兩個杯子,倒上了酒。

  馬思遠(yuǎn):“她說,她愛上了央視的一個攝像兼制片人,姓邱。她說她跟老邱有生死之交?!?p>  我說:“你為她離了婚?!?p>  馬思遠(yuǎn):“離婚不是生死。”

  我說:“我淺薄了?!?p>  馬思遠(yuǎn):“她和老邱正在籌備拍一部大型紀(jì)錄片《話說俺黃河》。投資幾個億?!?p>  馬思遠(yuǎn)說“話說俺黃河”這五個字的時候用的是河南方言。我差點笑出聲來了。但是馬思遠(yuǎn)沒有表情,甚至有些悲傷。

  馬思遠(yuǎn):“她現(xiàn)在玩得很大?!?p>  我問:“那個老邱你們是不是合作過?”

  馬思遠(yuǎn):“是。我跟他還是朋友?!?p>  我聽馬思遠(yuǎn)談起過老邱,對他頗為欣賞。

  馬思遠(yuǎn):“愛就是慈悲。讓她去吧。”

  我低頭看著鹵菜。我不知道老馬此刻的表情,我不愿意抬頭看他。

  馬思遠(yuǎn):“我真的很愛王涵。”

  我不能一直看鹵菜。我端起杯子:“大師?!?p>  我們碰了一下。馬思遠(yuǎn)把半杯酒一飲而盡。

  我笑笑:“大師,這種酒不能這樣喝的?!?p>  馬思遠(yuǎn):“人生的酒愛怎么喝就怎么喝。我不后悔。至少我為愛做過點什么。”

  我想起了陸無雙。我能為她做點什么呢?《我不是杜甫》我沒有做,鄒老板后來找過我,說那天喝多了,愿意繼續(xù)合作。我說我沒有興趣了,以后再說吧。人到了這個年紀(jì),我就不愿意看別人的臉色了。

  馬思遠(yuǎn):“你走神了?!?p>  我說:“有點兒?!?p>  馬思遠(yuǎn)笑笑:“是不是想起了你跟王涵的事?”

  我說:“不是?!?p>  這個時候我的手機(jī)響了,是王涵發(fā)來的信息:我很愛老馬,但是我不能嫁給他。幫我勸勸他,謝謝。我回復(fù)王涵:他很好,不用擔(dān)心。

  發(fā)完信息,我就把王涵刪除了。

  馬思遠(yuǎn):“老崔,我真不介意?!?p>  我說:“真不是。”

  馬思遠(yuǎn)喝了一口酒:“男人只有在射了精之后才會思考問題。”

  我笑笑,不置可否。

  馬思遠(yuǎn):“這酒不錯。你別喝了,給我留著?!?p>  我說:“我那里還有,改天給你拿兩瓶過來?!?p>  馬思遠(yuǎn):“我可能不住這里了。我也許要回到索爾薇格那里去。你讀過易卜生的《培爾-金特》嗎?”

  我說沒有讀過。馬思遠(yuǎn)說培爾-金特是一個浪蕩子,但不是壞人。他愛索爾薇格,但是見了別的女人他也不要命的追逐。他四處漂泊,卻要求索爾薇格永遠(yuǎn)等著他。當(dāng)他在外面浪蕩夠了之后回到故鄉(xiāng),索爾薇格還在等她,沒有辜負(fù)她的諾言。金特在索爾薇格忠貞不渝的愛情中,得到了拯救。

  我當(dāng)然知道馬思遠(yuǎn)講這個故事的用意。幾乎所有的男人都想像培爾-金特那樣漂泊浪蕩,閱盡天下美色。精疲力竭之后回到故鄉(xiāng),還有一個美麗圣潔的女人在等他。這個女人就是男人最后最溫馨的港灣。但是女人怎么想呢?這個我不知道。

  星期五下午,我坐在辦公室打電話,陸無雙發(fā)來信息,問我晚上想吃什么,她下班之后去菜市場買。我知道菜市場就在她居住的小區(qū)旁邊,但是我不愿意她太累,就說晚上出去吃。她就問我是不是覺得她做的菜不好吃?我趕緊說我最喜歡你做的菜,我是怕你累了,那我們就回家吃。在不知不覺中,我和陸無雙都把她住的地方叫做家。

  我在沙發(fā)上半躺著,翻著一本閑書。我看見陸無雙在狹小的廚房忙碌著,一會兒擇菜,一會兒切肉。陸無雙說,周末她有足夠的時間做菜,不讓我插手。我突然想起兩句詩,好像是白居易寫的: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我一下子坐起來,揉了揉濕潤的眼睛,走到廚房,輕輕從后面抱住她,吻著她的頭發(fā)。

  陸無雙輕聲地:“老頭兒,怎么啦?”

  我沒有說話,我只想抓住這個注定會消失的瞬間。

  吃完飯,我準(zhǔn)備去洗碗。

  陸無雙:“崔總,等一下?!?p>  她走過來幫我系上圍裙。

  我問她,我像不像一個宅男?陸無雙在我額頭上親了一下,說像宅老頭兒。

  我洗碗的時候接到李峰的電話,喊我去杜四娘那里喝酒。我問陸無雙愿不愿意去?陸無雙說要長胖啦。我說少吃一點嘛。

  一個小時之后,我和陸無雙到了那里。李峰已經(jīng)點好了菜。我以前跟李峰簡單講過陸無雙,所以不需要更多的介紹。李峰很禮貌地請陸無雙入座。陸無雙等我坐下之后才坐下。

  李峰笑笑:“老崔,你的眼睛不大對頭呃?!?p>  我明知故問似的“啊”了一聲。

  李峰:“小陸,我跟崔總認(rèn)識快三十年了,從來不知道他還會用如此溫柔的眼光看人?!?p>  陸無雙笑了笑,又看看我,正要說話,她的手機(jī)響了。我知道這是她媽媽打來的電話。每個周末晚上,她媽媽都要跟女兒視頻,這是慣例。陸無雙到一旁去視頻了。

  我說:“我們吃。她晚上吃得很少。”

  李峰:“老崔,我想結(jié)婚。我還是想結(jié)婚。”

  我們默默地碰杯。

  李峰:“我昨天才從蘇州回來。我有點累了?!?p>  我點點頭,表示理解。我不知道該怎樣說。李峰曾經(jīng)說過張佩芝是他一生中最愛的女人,他非常想跟她結(jié)婚??墒菑埮逯ルm然也同樣愛他,但是她不可能離婚。她從小在蘇州長大,父母兄弟姐妹同學(xué)親戚都在蘇州,兒子將來大學(xué)畢業(yè)也肯定回蘇州,她不可能千里迢迢地嫁到重慶來,盡管重慶有她最愛的男人。

  李峰:“我專程為了她去過蘇州二十一次,我有點跑不動了?!?p>  我說:“是沈茹蕓讓你跑不動了吧?”

  李峰想了想:“沒有,跟她沒有什么關(guān)系?!?p>  我喝酒。聽李峰說過,沈茹蕓在二胡事業(yè)上春風(fēng)得意,老公也很能掙錢,兒子天資出眾,據(jù)說很快就要去斯坦福大學(xué)留學(xué)。她也不想離婚,但是她又說非常愛李峰。

  我說:“沈茹蕓愿意跟你結(jié)婚嗎?”

  李峰:“就算她愿意,我也不想娶她。我只想娶張佩芝?!?p>  我只好喝酒。

  李峰:“但是我覺得最近我有點喜歡小沈了。她有一個做法讓我很感動?!?p>  李峰把自己的大學(xué)畢業(yè)的論文手稿給她看。沒想到小沈把這篇論文打印出來,裝訂成冊,仔細(xì)認(rèn)真地閱讀,還做了心得筆記。

  我說:“細(xì)節(jié)很生動,感人肺腑?!?p>  李峰猛地喝了大半瓶啤酒,長嘆一聲。

  李峰:“在我去蘇州的這幾天,她說由于太思念我,居然在半夜給我發(fā)信息,被他老公發(fā)現(xiàn)了?!?p>  “臥槽!”

  李峰:“兩口子大吵一架。小沈臨危不懼,堅貞不屈,一口咬定只是精神出軌,并且對天發(fā)誓。他老公半信半疑,再加上我在蘇州忙著,根本沒時間回信息。他老公一直等到第二天下午,見我沒有回復(fù),料定奸情不存在,這件事才化險為夷?!?p>  我笑笑:“你應(yīng)該把這些故事寫成小說,很懸疑的?!?p>  李峰:“有沒有人看?”

  我說:“蘇州重慶:驚魂十八小時。結(jié)尾是什么?”

  李峰喝了一口酒:“兩個小時之前,小沈給我打電話,說他老公還是很在乎她,很愛她。她覺得我們這樣下去不好,一點出路都沒有。所以她決定離開我,做一個賢妻良母?!?p>  我無話可說。

  李峰:“我表示尊重她的決定。二胡時代結(jié)束了。喝酒?!?p>  我們默默地碰杯。

  李峰毫無表情地:“蘇州時代也快要結(jié)束了?!?p>  我下意識地看了看還在不遠(yuǎn)處視頻的陸無雙。

  李峰:“我不能無休止且毫無希望地在重慶蘇州一線奔跑。”

  我覺得李峰“奔跑”這個詞用得生動形象。

  這個時候,杜四娘端著一盤蒜泥黃瓜走出來,她朝李峰這邊看。李峰也在看她,對她笑了笑,是那種曖昧不清的笑。然后,杜四娘走過來,認(rèn)真地說這頓酒她請了。我連忙說這不行。

  李峰:“讓四娘請吧?!?p>  我就沒有再說什么了。我都記不得從什么時候起,李峰再也不說大屁股了,而改稱杜四娘或者四娘。既然這樣,我以后也不要再說大屁股了。本來我也認(rèn)為那樣指稱別人不厚道。

  我和陸無雙決定步行回家。

  我說:“你只吃了一點點折耳根?!?p>  陸無雙點點頭。

  我說:“你好像不大開心?!?p>  陸無雙牽住我的手,把頭靠在我肩上。

  我問:“怎么啦?“

  陸無雙走了一段路,輕聲地:“我媽要我回湖南。”

  我握緊了她的手。

  陸無雙:“每個星期她都要我回湖南?!?p>  我的腦海里想象出她媽媽跳樓的情景,然后一句詩跳出來: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路邊的霓虹燈毫無意義地閃爍著。

  陸無雙:“為什么一定要嫁人呢?”

  我說:“我還沒去過湖南。我想去看一看。”

  陸無雙沒有說話,只是把我的手攥得更緊了。我知道她希望我去湖南,但是她不敢讓我去她家。

  我問:“折耳根好吃嗎?”

  陸無雙:“我媽好像知道了什么------剛才我看她的眼睛都是腫的,一看就是哭的-----”

  我說:“公司最近也沒什么事兒,你回家看看吧?!?p>  陸無雙:“再說吧。其實,我不想回湖南?!?p>  陸無雙說過,要不是父母在,她是不想回湖南的。她對湖南沒有什么感情。

  我牽著陸無雙的手,慢慢走著。我不知道該說什么。

  陸無雙:“回湖南就是考公務(wù)員,嫁人。沒有別的出路?!?p>  陸無雙有時候是有些憂郁的。她很少開懷大笑,對很多事情沒有什么興趣。她喜歡看書,也追劇,主要是美劇。我建議她寫點什么,她說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當(dāng)學(xué)生的時候還喜歡唱歌,現(xiàn)在根本就不唱了。她很沉穩(wěn),很有主見,這跟她的年齡不大相符。但有時候她又很天真,像個少女一樣。她說我就是少女呀。

  陸無雙:“做父母的,總是替子女寫劇本,還要做導(dǎo)演,所有的劇情都必須按照他們的意愿來設(shè)定,從來不考慮演員怎么想。演員成了木偶?!?p>  陸無雙說得很平靜,像是在說別人的事情。不過現(xiàn)在的孩子基本上就是木偶,這一點我是同意陸無雙的說法的。但是在這個特殊的語境里,我不能鼓勵陸無雙不要做木偶。

  不管有沒有人聽,江面上游船的汽笛聲仍然在兩岸之間回響。

  路過一個大排檔的時候,陸無雙看了看那些意猶未盡的吃客。

  我問:“是不是餓了?”

  陸無雙笑了:“沒有啊。你就想我長胖!回家啦!”

  如果生活一直這樣那就好了,我是完全能夠接受的。沒想到在沒有任何預(yù)兆的情況下,我的前妻路嘉怡從美國回來了,而且是直接走進(jìn)了我的辦公室。那時候我也是剛剛到辦公室坐下。我又不得不站起來了。

  路嘉怡拖著一個大皮箱,戴著墨鏡,所以我沒能在那一刻看出歲月在她臉上的痕跡。

  路嘉怡:“崔流平,不認(rèn)得我了?”

  我故作平淡地:“也不說一聲,我去機(jī)場接你。”

  路嘉怡在沙發(fā)上坐下。我走過去遞給她一瓶礦泉水。

  我問:“怎么回來了?生意談判?”

  路嘉怡:“想念祖國了。”

  我笑笑:“在國外想念祖國更有詩意,那叫赤子?!?p>  路嘉怡摘下墨鏡:“這么多年還是這個德行。我離婚了?!?p>  我對此并不驚訝。摘下墨鏡,我看到路嘉怡確實見老了,但是氣質(zhì)風(fēng)韻俱在。

  我問:“崔鶯鶯呢?”

  路嘉怡:“跟她老公去夏威夷度假了?!?p>  我跟陸無雙約好了中午去吃麥當(dāng)勞。她知道路嘉怡來公司了嗎?她會怎么想?我該怎么跟她說?

  我問:“你住哪個酒店?”

  路嘉怡:“我剛剛到,從機(jī)場就直接到你這里來了。先住你那里吧,過幾天再說?!?p>  我笑笑:“這不好吧----”

  路嘉怡:“哪里不好?你以為我會怎么著你?”

  我說:“附近有酒店,老總是我朋友,你可以隨便住。我買單?!?p>  路嘉怡看了我一眼,拖起皮箱就往外走:“酒店我還是住得起,不麻煩你了?!?p>  我在公司樓下追上了路嘉怡。

  我說:“路嘉怡,我有女朋友了。住我那里不合適,希望理解?!?p>  我是硬著頭皮這樣說的。說完我才意識到,這是我第一次在第三人面前直言不諱地說陸無雙是我的女朋友。我也來不及去想我這樣做對路嘉怡是不是合適?

  路嘉怡淡淡地:“確實不合適,對不起?!?p>  她拖著大皮箱往前走了。

  我趕了幾步,沖著她的背影大聲地:“往前走,再往右拐就到了!你先倒倒時差!”

  我點上一支煙,看看天空,嘆了一口氣。路嘉怡怎么突然就回來了?她回來做什么?怎么不事先打個招呼?崔鶯鶯也不跟我說一聲。這時候陸無雙給我發(fā)來信息,說她中午想跟同事一起出去吃串串兒。難道她已經(jīng)知道路嘉怡回來了?她借故走開,是不想讓我為難?這丫頭怎么這么通情達(dá)理?或者說,她生氣了?我回復(fù)她,還是吃麥當(dāng)勞吧。

  說實話,這些年我跟路嘉怡很少聯(lián)系。即使有聯(lián)系,也都是為了崔鶯鶯的事情。就算是逢年過節(jié)什么的,也基本上就是發(fā)個信息問個好之類。到后來,逢年過節(jié)也不發(fā)信息了,各有各的生活嘛。再說,離婚的時候基本上把要說的話都說完了。這些年生活越來越不易,也越來越枯燥無趣,已經(jīng)懶得去想從前那些事了。有太多的事情根本就經(jīng)不起時間的清洗。

  我們依然是在江邊的車上吃麥當(dāng)勞。我們坐在車的后排,陸無雙把頭靠在我的肩膀上吃著,看上去很依戀我。我想主動跟她說路嘉怡回國的事,卻不知道如何開口。我也不曉得她愿不愿意聽這些。但說真的,我沒有講述的欲望。

  我問:“最近在看什么書?”

  陸無雙:“海明威。‘在西高峰的近旁,有一具已經(jīng)風(fēng)干凍僵的豹子的尸體。豹子到這樣高寒的地方來尋找什么,沒有人作過解釋?!?p>  這是海明威的著名短篇小說《乞力馬扎羅的雪》的開篇。很多年前我讀過,有點印象。陸無雙背這兩句是什么意思呢?她一定知道我前妻回來了。

  我說:“丫頭,你的記憶力驚人?!?p>  陸無雙:“我喜歡這樣的句子?!?p>  我問:“海明威的長篇怎么樣?”

  陸無雙:“不大喜歡。他的短篇小說寫得好?!?p>  我大概同意陸無雙的看法。

  陸無雙:“你應(yīng)該寫小說?!?p>  幾年之后,我都還記得她說這句話的語氣神情。她說得很自然,很認(rèn)真,也有某種期望和信任。

  我輕輕撫摸了一下她的頭發(fā):“好。有機(jī)會我寫?!?p>  陸無雙說中午沒有吃成串串兒,幾個同事說那就晚上去吃,吃完就去唱歌。我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在暗示我晚上就不要去她那里了??磥硭隙ㄖ缆芳吴貋砹恕T谶@之前,陸無雙總是推掉幾乎所有的應(yīng)酬聚會。如果非去不可,她也是早早就借故離開了,因為她知道我在等她。

  我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說:“路嘉怡回來了,她住在酒店。我不知道她回來做什么?!?p>  陸無雙微笑著看看我,然后把頭靠著我的肩膀:“今天的薯條特別好吃?!?p>  我把路嘉怡突然回國的事情在電話上跟李峰講了,李峰說她不會是回國想跟你復(fù)婚吧?我說我還真沒想到這個,平時都沒有聯(lián)系。李峰說你不是說她離婚了嗎?我說她不是也跟我離婚了嗎?李峰說他正忙,不想管這事兒,過幾天去四娘那里吃酒。我掛了電話,在辦公室里來回走著。

  離婚這么多年了,路嘉怡確實已經(jīng)走出我的生活之外了。昨天早上看到她,我的感覺就像是見到一個熟人。我已經(jīng)不恨她了,所有的恩怨情仇早就煙消云散。現(xiàn)實生活讓我看破了很多東西,即使不是玩世不恭,也是相當(dāng)無所謂了。

  我在酒店服務(wù)臺給路嘉怡打電話,叫她下來吃飯。這家酒店的菜做得很不錯,我以前來這里吃過。我那位朋友不在,不過他給酒店經(jīng)理打過電話。半個小時之后路嘉怡下來了。

  “時差倒過來了嗎?”

  路嘉怡:“請我吃飯?”

  我說:“是。你看,都是你喜歡吃的菜。我是說,你出國之前喜歡吃的菜?!?p>  路嘉怡點上一支煙:“謝謝。”

  我說:“你能不能把墨鏡摘下來?”

  路嘉怡摘下墨鏡,四下看了看,皺了皺眉頭:“有點臟。”

  我有點后悔請她吃飯。

  我說:“你這次來重慶做什么?”

  路嘉怡:“來重慶?我是回重慶。我老家在兩路口。”

  “兩路口還有你什么人嗎?你爸媽后來不是跟你一起去加拿大了嗎?”

  路嘉怡:“你知道什么叫故鄉(xiāng)嗎?”

  我發(fā)現(xiàn)我居然忘記帶煙了。我瞟了一眼桌上的萬寶路。

  路嘉怡示意地:“抽吧?!?p>  我只好抽了一支路嘉怡的煙。我本來想讓吳敏給我拿兩包天子香煙來,但是想想就算了,我不想多事。

  路嘉怡:“所謂故鄉(xiāng),就是那里還有你牽掛的人?!?p>  我笑笑:“臥槽!千萬不要說是我?!?p>  路嘉怡:“為什么不能說是你?”

  我正色道:“路嘉怡,你有病吧?我都他媽的五十多歲了,你現(xiàn)在來跟我說這個!你還吃不吃飯???”

  路嘉怡笑了:“看把你嚇得?!?p>  我夾了一片燒白放進(jìn)嘴里,只感覺到一陣暢快:“你能嚇我?”

  路嘉怡:“這種東西膽固醇很高,別吃這個?!?p>  我看了看她,心里一陣莫名的煩躁,但是我極力克制住自己。

  路嘉怡:“這個年紀(jì)了,還是要注意養(yǎng)生-----”

  我打斷她:“你這次回來-----”

  路嘉怡也打斷我:“就是回來看看,順便談一下生意?!?p>  我知道路嘉怡這次回來就是為了談生意了。前段時間跟女兒聊天,她說她媽媽正在做生意,關(guān)于醫(yī)療器材方面的。我就沒有多問了。崔鶯鶯也沒有說起她媽離婚的事。路嘉怡是不是真的離婚了我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路嘉怡笑笑:“你女朋友呢?多大了?怎么不喊來一起吃飯?我?guī)湍惆寻殃P(guān)?!?p>  我說:“我什么時候需要你把關(guān)了?當(dāng)年----”

  路嘉怡:“見個面總可以吧?”

  我說:“不可以,沒必要?!?p>  路嘉怡:“崔流平,那么多年過去了,你還在生氣呀?”

  我心如止水地:“路嘉怡,你想多了?!?p>  路嘉怡放下筷子:“我吃好了。謝謝。”

  我回到辦公室,靠在沙發(fā)上抽煙,什么也不愿意想,就這么半躺著。生活就是這樣,有時候會讓你毫無激情,哪怕是見到了失散多年的前妻。也許是平庸操蛋的生活教育了我,讓我真正的理解了生活的本質(zhì)意義。這個時候,鄒老板居然不請自來了。

  鄒老板客氣地:“崔總在休息???”

  我慢慢起身,語氣不咸不淡:“鄒總?什么風(fēng)把你吹來了?”

  鄒老板幽了一默:“沒有風(fēng)我也會來呀?!?p>  我指了指沙發(fā),示意他坐。

  鄒老板:“崔總,以后有什么項目我們要繼續(xù)合作哦。上次那個事我確實考慮不周-----”

  我打斷他:“不提那個了。鄒總有什么事嗎?”

  鄒老板:“沒什么事,今天專門過來請你和陸主管吃飯?!?p>  鄒老板說“陸主管”的時候,我差點沒有反應(yīng)過來是誰。

  我說:“???不客氣了,沒有時間。謝謝?!?p>  鄒老板笑笑:“崔總真的生我氣了?!?p>  我說:“鄒總,我為什么要生你的氣?”

  鄒老板:“崔總,桌子都訂好了,今天晚上南濱路-----”

  我說:“退了吧,真的沒有時間?!?p>  晚上我和陸無雙要去看電影,我才不想吃這頓飯。就算不看電影,我也沒心情跟他吃飯。有些事情就這么簡單,我不愿意。我也不想做什么商演了。戲劇改變不了什么。更何況現(xiàn)在的戲劇不但改變不了什么,而且大多數(shù)是有害的。我不想做一個毫無操守的文化商人。

  鄒老板顯得很隨意地:“那就請你和夫人一起-----”

  “你說什么?”我有些不解。

  鄒老板頓了頓:“聽說你夫人回國了-----”

  我止住他:“我沒有夫人回國。你說的是路嘉怡吧?”

  我明白了,鄒老板的生意做得很廣泛,現(xiàn)在居然做起醫(yī)療器材來了,居然就知道了路嘉怡是我前妻。我以前跟他合作多次,從來沒有對他說起過個人私事。信息社會沒有隱私,無處可逃。

  鄒老板連忙點頭:“對對對,就是路總。”

  我說:“她是我前妻,我們現(xiàn)在沒有聯(lián)系?!?p>  鄒老板笑笑:“一起吃頓飯總是可以的吧?俗話說-----”

  我打斷他:“飯就不吃了。你有什么事直接找她就行了。”

  鄒老板又把話題扯到我跟他合作的事情上來,大意是以后如果有什么商演項目,他愿意鼎力相助之類。我說公司還有一個會,合作的事以后再說吧。

  鄒老板于是就直接說明了他的來意:“崔總,是這樣的。我正在跟路總洽談一個項目,關(guān)于醫(yī)療器材方面的。路總在國外有渠道,但是價格有些偏高。我希望路總給我一個可以接受的價格,所以今天-----”

  我笑笑:“鄒總,我不摻和這些事?!?p>  鄒老板:“如果你肯出面,這個項目就更好談了。”

  我一愣:“為什么?”

  鄒老板頓了頓:“我看得出來,路總好像有跟你復(fù)婚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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