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明策拍著胸脯正想說自己不怕鬼,話未出口就覺得不妥,急忙改口道:“都是一家人。”
袁起和夫人葬在太平州,子琪在院子里向著太平州的方向擺了牌位和祭祀桌,然后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響頭。
剛一起身,一旁的常明策突然跪在了地上,扯著嗓子大聲道:“岳父岳母大人,請……哎呦!”
話未說完,常明策的屁股上便挨了一腳,一個不妨趴在了地上,吃了一鼻子灰。廂房里的桑泉和桑河見此,卻默默對視一眼,轉過了身。
“何苦呢。”桑河搖搖頭。
“爺是有些心急了?!鄙H膊毁澩?。
畢竟袁起是已故之人,還是戰(zhàn)場上交過手的,女兒還未過門就這樣稱呼,確實有些大不敬。
子琪冷眼看著爬起身的常明策,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字:“滾?!?p> 常明策訕訕一笑,“我這不是一時心急,喊錯了嗎?要不我再拜一次?”
子琪微瞇起眼睛,面色更加冷。
常明策無奈,卻賴著沒走。他默默等著子琪差不多剛剛的火氣兒消了,手提著小狐貍湊近子琪坐著的矮榻,輕聲道:“琪琪,我們出去逛逛?今日集市大開,我們給小狐貍買個窩棚怎么樣?”
子琪看著小狐貍那無助的小眼神,卻問道:“你的傷好了?”
“好了好了,”常明策一聽有戲,急忙道,“走,今日外面冷,你多穿些。”
府里的侍衛(wèi)就這樣目瞪口呆地看著剛剛還拳打腳踢的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將軍府的大門。
石護衛(wèi)、桑泉和桑河遠遠跟在身后,看著常明策和子琪兩人隔著一步遠的距離,在集市上走走停停,最后停在一個賣玩物的攤販前,認真挑著給動物做的窩棚。
遠遠看去,兩人全然是一副新婚夫妻的模樣。
“你說,這子琪姑娘是不是也對咱爺有那么個意思?如今倒是一點兒都看不出來兩人隔著家仇國恨。”桑河疑惑道。
“爺是什么的樣人,看上她是她的福分,她有什么資格嫌棄?”桑泉不滿道。
……
在越帝和朝臣們的殷切盼望下,常明策終于要拔營回楚國了。
越帝再次喜極而泣,賞了一船的奇珍異寶,連帶著和親的子琪,一起押送到了常明策跟前。常明策對那些奇珍異寶看都沒看,徑直走向子琪坐的那艘豪華送親大船上??吹阶隅鲬牙锉е『偘舶卜€(wěn)穩(wěn)地坐在甲板上,不由會心一笑,跳了上去。
一行人就這樣浩浩蕩蕩地出發(fā)了。此次選擇走水路是因為常明策奉旨護送越國贈送楚國的糧草,將糧草送到駐守沿江各郡的楚軍手中,讓他們能有糧餉過年。
……
走了五六日,到了潤州,運糧船隊要在此等候駐守金陵的楚軍來取糧。可和親船上的奴仆卻發(fā)現(xiàn),他們的袁大將軍不見了!
常明策臉色鐵青地看著空蕩蕩的臥房。明明,昨日她還和自己把酒言歡,今日卻不見了。自己千防萬防,竟然還是跑了!
“會不會是被綁架了?”桑河看著橫七豎八地躺在走廊上的禁衛(wèi)軍。一個女人,能悄無聲息把一個護衛(wèi)和六個禁衛(wèi)軍撂倒?
“給我仔仔細細地搜!”常明策咬牙切齒地下了令。
“切記保密!”身后的樊啟云不忘吩咐了一句。若是讓人知道和親的將軍跑了,那常明策的臉面可就丟大了。
“你猜,她會去哪兒?”桑河轉過身,低聲問桑泉。
“說不定是去找老相好了?!鄙H獩]好氣道。
“你是說越國太子顧離?”
“還能有誰?”
“這不是給爺戴綠帽兒嗎?”
“皮癢了是不是?!還不快去給我找人!”常明策大步上前,一人踹了一腳。
兩日后,常明策還沒找到人,沉著臉去了退守潤州的伍子喻的大營。
……
“不知常將軍今日來,有何貴干?”伍子喻看著坐在營帳里悠然喝茶的常明策,沒好氣地問候了一句。
常明策放下杯子,嘴角勾起一抹笑。他從袖中掏出一份卷軸,放在面前的桌上,慢慢的攤開。
伍子喻凝眉看著,只是這卷軸舒展到一半,才看見上面寫的字跡,最上面依稀寫著人名,下面緊跟著,是性別和簡單介紹。
“這是什么?”
“三年前,太子顧離安排了許多人到西楚做內(nèi)應,他們混跡在各行各業(yè),有些甚至還在地方任官,在朝中官員府邸任職,兩國開戰(zhàn)后,這些人也漸漸暴露了身份。”說到此處,常明策目露嘲諷看了眼伍子喻,“如今,這些人也該還給太子了?!?p> “哼,你若有這個本事,老夫自不會攔著你,讓我南越子民回家,老夫求之不得?!蔽樽佑鳚M不在乎道。
聽了這話,常明策臉上的笑意卻更加溫和,“伍將軍不在乎,難道太子也不在乎嗎?眼下,您能不能回余杭,可都要依仗太子的話。”
“你!”伍子喻一聽,頓時渾身散發(fā)出戾氣,“你是何意?”
“將軍自然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常明策認真的看著面前的老頭,表情不言而喻。見伍子喻猶豫不決,常明策站起身,對著伍子喻躬身告辭,“多謝將軍的茶,后會有期?!?p> 一只腳剛邁出門檻,身后便傳來武子喻悶聲悶氣的聲音,“站??!”
常明策勾嘴一笑,又轉身進了屋。
“如今兩國相安無事,這名單上的人我暫且不會動,但是,”常明策指著手里卷軸上的一個名字,“這個人,我要了?!?p> 伍子喻一看,赫然便是子琪的名字,他不由幸災樂禍地一笑,“呦,這不是我大越國第一女將軍嗎,聽說已經(jīng)跟著常將軍在回京的路上了。怎么現(xiàn)在反倒跟我要人?”
常明策沉下臉,“她在哪兒?”
“哈哈,”伍子喻神情得意地一笑,“這袁將軍啊,確實來過一次,可是后來去哪兒了,老夫就不知道了?!?p> “你!”常明策氣得滿臉通紅,“你言而無信!”
“呦呦呦,還急了?”伍子喻放下茶杯喊了親衛(wèi)進來,“袁將軍去哪兒了?”
“這個,似乎是在醫(yī)館?!庇H衛(wèi)答道。
“把人叫來,就說我同意了?!蔽樽佑骺粗C鞑咭惶裘迹Z氣里帶著揶揄。
“慢著,”常明策急忙喊道,“我自己去找她,你帶路即可?!?p> 伍子喻呵呵一笑,將人攔下,“常將軍別急,稍等片刻便是,你貿(mào)然去了,萬一把人嚇跑了怎么辦?”
常明策停下腳步,只好又坐了回去。兩人大眼瞪小眼,閑扯了半柱香功夫,門外便傳來動靜。
“將軍,袁將軍來了?!?p> 伍子喻斜睨了常明策一眼,像看戲似的,“人帶到了,你若能帶走,自然沒人攔著你?!?p> 房間的門打開,一個身穿南越兵服的瘦弱身影走了進來,剛一踏進門,子琪赫然發(fā)現(xiàn)房中除了伍子喻,還坐著另一個人,“常明策!”
常明策見了子琪,咧開嘴露出雪亮的白牙:“琪琪,別來無恙?!?p> 子琪轉身便跑,常明策卻飛快地追了上去。坐在一旁的伍子喻看的哈哈大笑。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伍子喻看著不知從哪個角落里冒出來的的袁子琪,更是笑出了淚花,“你這丫頭,倒是有些骨氣!”
子琪臉色鐵青的瞪著伍子喻,“你言而無信!”
當初常明策逼得緊,讓她毫無藏身之處,只好來這里求助。伍子喻一口答應,還同意護送自己回太平州,她當時心里很是寬慰,這一路來,上至出入沙場的將軍,下至給自己收尸的小卒,都讓經(jīng)歷了生死的子琪心里暖暖的。
可惜這份感動還沒熱乎過勁兒來,伍子喻就把自己賣給了常明策!
“這可不能怨我,常明策可是拿了太子爺?shù)拿鼇頁Q你的。”
“什么?”子琪疑惑地皺起眉。
伍子喻將桌上的那一份名單遞了過去,子琪打開一看,臉色頓時煞白。
“他……他怎么知道這些人的!”
“所以說,這怨不得老夫,你嫁過去好吃好喝,還能保全了這些人,兩全其美!”
“兩全個屁!”子琪氣得摔了名單。
“你!”伍子喻瞬間滿臉通紅,“女兒家怎么出口就……”
“怎么不是兩全?”常明策一個閃身跳進了伍子喻的營帳,看著子琪警惕的神色,不由喜笑顏開,“琪琪,我找你找的好苦啊?!?p> 伍子喻聽了常明策的話,捂著臉看不下去。果然人至賤則無敵。
……
子琪被常明策擄了回去,綁了個結實扔在臥房里。
他拉著臉坐在床榻左邊,子琪冷著臉坐在踏床右邊,小狐貍躺在二人之間,翻著肚皮呼呼大睡。
“難道你對我還有恨?”常明策猶豫了半晌,忍不住問道。
“沒有?!?p> “那對我……可有愛?”
“沒有!”
常明策皺起眉,他看著子琪白皙的臉,在昏暗的燭光中泛著瑩瑩的光,情不自禁地低頭啄了一口。
子琪瞬間對他怒目而視。
“現(xiàn)在呢,愛了嗎?”常明策笑盈盈地問。
“滾!”
“哎,”常明策嘆息一聲,“小爺我風流倜儻,你怎的就不懂得欣賞,不開竅呢?莫不是還不懂情愛的滋味?”
“你!”子琪一時羞得滿臉通紅,她咬著唇瞪著常明策,“下流!”
“要不,我們今晚就洞房花燭如何?”
“你敢!”
“哎,”常明策無奈,他看著子琪仍然滿臉怒意,抬手捏了捏她的臉,輕聲誘哄道,“傻丫頭,你如今孤身一人,能跑到哪里去?跟了我,我自然會對你好,你想做什么,想要什么,我都依你,可好?”
子琪的心猛然一滯,她定定地望著常明策。對方他眼里的柔情似乎要把自己融化了,讓她好久都回不過神來。
常明策也望著子琪,急切地想聽她的答案,或者從她臉上找出一絲對自己依戀的蛛絲馬跡。
二人相對無言,常明策的臉也悄無聲息地越靠越近,正當他要一親芳澤時,呼呼大睡的小狐貍突然吱聲一叫,把兩人都嚇回了神。
原來是常明策壓到了小狐貍的腿。
子琪急忙轉過頭,懊惱自己差點被常明策迷了心神。常明策瞪著壞了他好事兒的小狐貍,恨不得抓起它的脖子扔出去。
“我要睡了,你出去吧?!弊隅鹘议_被子便鉆進了被窩里,轉過身背對著常明策。
常明策撓了撓頭,為子琪掖了掖被角,這才出去。
從金陵來運糧的軍隊已經(jīng)收拾妥當,明日便要出發(fā)。子琪回來時聽到下人們在議論此事,當時便有了再次出逃的決斷。管他常明策對自己是真心還是假意,她不想嫁,誰也逼迫不了她!
第二天,伺候子琪洗漱的下人們敲開門,看到臥室里空空如也,頓時又慌成一團。
“袁將軍又跑了!”
……
此時的常明策正和從金陵來的常明德告別。常明德一臉不高興,自己好不容易爭取機會來看大哥和未來大嫂,可那越國第一女將軍架子頗大,一連幾天連個面都沒露。
可常明策卻一點兒都不介意,還不停催促常明德快出發(fā),別誤了時辰。常明德不甘心地又說道:“哪怕是見一面又何妨?我還從未見過女將軍?!?p> “去去去,你大嫂害羞得很。等大哥娶過門了再拜見也不遲?!?p> 年關已近,楚帝傳令:留一半兵力留守邊境,其余兵力分散回到原駐地,常勝帶領五品以上將領回京面圣。所以一家人大概前后腳地回家。
“那若是爹爹問起大嫂如何,我又該如何說?”
“照實說!”
常明德冷哼一聲,賭氣上了船。
……
船隊行了一整日,直到天色漸黑,這才靠了岸。子琪察覺到船停了,從糧草堆里跑出來。她躡手躡腳上了甲板,見上面看守的侍衛(wèi)打著哈欠,便趁人不注意,飛速跑向船舷。
可沒想到,迎面卻走來了常明德,兩人堪堪打了個照面!
子琪心中暗道倒霉,她看著常明德驚訝的臉,也一時慌了神,不知該如何反應。只能愣愣地看著對方。
“子琪!”常明德一臉詫異地看著眼前頭頂茅草的人,“你……你怎么在這里!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