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及時到達戰(zhàn)場,越軍日夜兼程趕往金陵,子琪身著勁裝,騎著瞎了一只眼的追風,勉強跟在一行騎兵隊伍末尾。宣州離金陵一百四十多里,騎兵凌晨出發(fā),深夜才到,中途只休息了兩刻,子琪累得全身像散了架似的。
到了營地,她更是連動一下的力氣都沒有,更別提搭營帳了。見周圍的士兵忙忙碌碌,子琪牽著追風,找了個離李將軍營帳不遠的僻靜處,臥在行李上就開始打盹。且等她緩一緩,在動一下她覺著自己就要死了。
李將軍和其他營隊將領寒暄完,回來便看見子琪爛泥一樣癱在自己的帳篷外睡覺,不由皺了皺眉,走過去踢了踢子琪,“給老子醒醒,這個樣子還想上戰(zhàn)場?”
子琪頓時被驚醒,立馬站直身:“是,將軍。”然后迷迷糊糊地往一旁走去。
“回來,去哪兒?”李將軍不由來了氣,又大喝道。
子琪聽了只好又走回來,半睜著眼睛悶聲悶氣道:“找地兒搭營帳去。”
“去哪兒找?”
“不知道?!?p> “你知道自己在哪兒嗎?”
“金陵?!?p> “睡醒了嗎?”
“沒有。”子琪答完突然察覺到不對,急忙改了口,“醒了醒了!”
“醒了個屁!”李飛大怒道,“老子就不該帶你來!”
“將……將軍,我真的睡醒了!”子琪被李飛的怒意嚇得瞬間清醒,急忙大聲道。她似乎突然回到了被爹爹訓斥的日子,此刻不由戰(zhàn)戰(zhàn)兢兢,不知要受什么懲罰。
“這才像話?!崩铒w看到子琪筆直地站在那兒,心中的怒意消了一般。他猶豫了片刻,隨后輕聲說道,“跟我來。”
子琪一愣,站著沒敢動。
走到營帳門口的李飛沒聽見身后的動靜,回頭一看,只見子琪半步?jīng)]動,依然槍似的站在那兒,冷哼一聲:“站那兒干嘛,讓老子請你不成?”
“是,將軍!”子琪小跑著跟著進了李飛的營帳。
……
“這里有你一封信?!崩铒w從桌上的箱子里拿出一封信遞給子琪,“你的身份已經(jīng)確認了,按著旨意,也把你帶到了金陵。”
子琪看著信封上熟悉的字跡,一時楞在那里。她已經(jīng)許久都沒有收到顧離的消息了。即便到了宣州,找到了聯(lián)絡的地方,那人也沒有給她特意留下只言片語。她還以為顧離惱了自己,在也不愿意理她。
這封信里,又會是什么呢?是責備,是埋怨,還是……
“怎么,不想看?”李飛看子琪猶豫不決,伸手就要拿回那封信。子琪眼疾手快,急忙把信收了起來。李飛一瞪眼,鼻子哼了一口氣。
“謝將軍?!弊隅餍辛艘欢Y。
“袁將軍能有你這樣的女兒,也該無憾了?!崩铒w嘆了口氣,隨后擺擺手,沒再理會子琪。
子琪揣著顧離的信走出李飛的營帳,她環(huán)視一周,最后抱著自己的行李,牽著馬,往騎兵的營地走去。
……
金陵不比宣州,戰(zhàn)場上的廝殺更激烈,使用的兵器更加精良,也更加危險。為何能盡快上戰(zhàn)場,來支援的軍隊每日都要進行高強度的訓練,練兵的第一天,子琪脫了層皮。
剛開始還有些兵痞圍著她看笑話,幾日后人人都自顧不暇,同行尸走肉一般,回營地之后,橫七豎八躺在床上便呼呼大睡。子琪因為追風的緣故,每日可睡在臨時搭的馬廄里。馬廄里臭烘烘的到處是馬糞,可卻比睡營帳里強過百倍,里面有足夠多的稻草,裹著被子往稻草里一鉆,既暖和又舒服。只不過子琪行走之間,總帶著一股馬糞味兒。
之日半夜里,子琪模模糊糊地聽到一片喊殺聲,緊接著馬廄里的馬也騷動起來,子琪被驚醒,立刻沖出馬廄,看到外面已經(jīng)集結(jié)了好些士兵。
李飛從營帳里出來,邊裹衣服邊罵罵咧咧地喊著:“娘的,三天兩頭的夜襲,還要不要人睡覺啦!都給我警醒著點兒,別還沒睜眼呢就掉了腦袋。”
手下的士兵剛集結(jié)完畢,就有人來報:“李將軍,楚軍大舉進攻東門方向,武將軍請您過去支援。”
“哈哈,休養(yǎng)了多日,老頭子終于記起我李飛啦,聽見沒有,”李飛扯著嗓子對面前的將士們吼道:“武大將軍請我們?nèi)ブг?,可別給老子丟臉,遇到楚軍,見一個殺一個,遇見受傷的越軍,見一個救一個,聽懂了嗎?”
“是,將軍!”振聾發(fā)聵的吼聲發(fā)自肺腑。
李飛長矛一指,手下的騎兵率先往東門奔去。
子琪騎著追風,緊跟著李飛的隊伍。手中的韁繩被握得緊緊的,此刻的她,神情肅穆,心中卻帶著無邊的惶恐。這是她的第一仗,打仗意味著什么,她比別人更懂,可她還從來沒有殺過人。
以前的種種就如過眼煙云,她甚至懷疑自己是否經(jīng)歷過,似乎眨眼間,她就從三年前的戰(zhàn)場上來到了這里,再一次和楚軍對戰(zhàn)。也許此去之后她就掉了腦地,也好,總比一直忍辱負重的活著,時時刻刻想著報仇要好得多。眼前是彎腰疾馳的同軍將士,每個人都毫無遲疑地奔向戰(zhàn)場,子琪勾了勾嘴角,加快速度。
生又如何,死又如何,對了無牽掛的她來說,結(jié)局都是一樣的。只是,顧離的那封信,她還未曾打開看。想起顧離,子琪心中驀然一痛,眼角竟然飛出了淚花。若是今日能活著回來,她定要去找他,那些還未說出口的話,自己定要說個明白,問個明白。
離東門越來越近了,李飛牽動馬繩,示意身后的士兵們停下。子琪探頭一看,前面的路上,已經(jīng)集合了其他的援軍。
南越大將軍伍子喻騎著一匹黝黑的大馬,停在街道中央。
“既然大家都來了,那就開始吧,今日楚兵似要拼死一搏,咬著東門死守不放,可我金陵城的大門豈能輕易被打開,即使開了,也必定讓他們有去無回。今日我武子喻在此,請各位忠勇之士一起打開東門,殺西楚一個片甲不留!以耀我國威!”
話音剛落,跟在武子喻身后的軍隊立刻高喊:“耀我國威!耀我國威!”
“各位將軍能來支援金陵,老夫倍感欣慰,金陵是南越的咽喉之地,我軍中有一千勇士,愿率先殺敵,不知各位將軍有何見解?”蒼老渾厚聲音響起,帶著讓人不容忽視的威嚴。
“我軍中一千勇士,愿跟隨將軍。”
“我軍中一千勇士,任將軍差遣。”
“我軍中一千勇士,愿奮勇殺敵?!?p> 熟悉的聲音響起,縮在李飛隊伍中的子琪心里一緊,這李飛將精銳部隊都留在了宣州,以防西楚殺個回馬槍,這次來金陵支援,原本也只帶了一萬騎兵,還不算老弱病的,如今真舍得再拿出一千精銳,給武子喻當先鋒嗎?她不禁瞅了瞅身邊的各位營部首領,戰(zhàn)場殘酷,在軍營的存生更加殘酷。
“老夫在此敬各位?!蔽渥佑髂贸鲭S身帶的酒壺,猛灌一口,將其余的都敬了天地。“將士出列!”
話音剛落,身后的軍隊里整齊劃一的走出一隊騎兵。子琪抬頭一看,個個威風凌凌,殺氣逼人。
“天靈靈地靈靈?!弊隅魃磉叺睦媳止局?。
子琪瞅了對方一眼,默默地轉(zhuǎn)過頭,心中不知是何滋味。誰能真的想上戰(zhàn)場呢?
“莫念了,我們這一支都是老弱病,看著便是去送死,不會選我們的?!绷硪粋€低聲道。
“你懂什么,這場面我見得多了。他們……”
“張首領,你帶你的一半手下,隨武將軍同去!”
“我的娘呦!”那老兵頓時哀嘆一聲。
子琪的心一提,可身邊的馬匹已經(jīng)開始移動,她還沒反應過來時,便已經(jīng)集結(jié)在了馬路中央。抬首望去,周圍的士兵個個神情嚴肅,如赴死一般。
“太子!請!”
子琪猛地抬頭,看向前方??墒窃谝估?,她只能看到火光之中模模糊糊的人影。
顧離身著玄色鎧甲,騎著一匹黑色的駿馬,走到了武子喻的身旁。他沒有說話,只是接過親兵遞來的火把,從出列的隊伍頭走到隊伍尾,鷹一樣的眼神劃過每一個將士。子琪昂首挺胸,繃著臉,眼睛緊緊盯著那抹身影。
此刻,她的恐懼和猶豫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心中只剩下激動和興奮。能和顧離一起上陣殺敵,她即便是死,都覺得無憾了。子琪握著韁繩的手微微抖著,眼睛逐漸變得赤紅。
“諸位將士,今日我將和你們一樣,一起沖出東門,殺楚軍一個片甲不留!”
“太子威武!太子威武!”
“可是在出站前,我有一個問題:你們想活著回來嗎?”
“想!”振聾發(fā)聵的吼聲入耳。
“我手中的火把,就是你們回家的路,只要你們不退步,不害怕,我顧離保證,定要你們活著回來!”
“太子!太子!”眾將士齊聲吼道。
“眾將士,聽令,隨我一起殺退敵軍!”
手中的火把指向東門,顧離和武子喻領著臨時組建的隊伍,奔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