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青聽著吵鬧的哭聲,慢慢睜開眼。
這哭聲近在咫尺,彷佛是從他腦袋里傳出來的。他意識到處境很危險,想站起身,卻發(fā)現(xiàn)手腳完全不聽使喚。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盯著頭頂看。
一個很寬闊的屋頂,有些褪色的房梁,墻角結(jié)了個蜘蛛網(wǎng)。
魏青詫異,昆余山脈深處,絕不可能有房屋,難道他被路過的高人救走了?
很快,“高人”就出現(xiàn)在他的視野里。那是一個看起來很普通的婦女,魏青卻愣住了。
盡管這張臉比他記憶中的年輕,但他絕不會認錯,這個婦女是他娘。
他娘伸手,將他抱了起來。
魏青終于明白,一直在哭的是他自己,他變成了一個連哭聲都控制不住的嬰兒。
那么,他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這里是死后的世界,還是哪個魔獸創(chuàng)造的幻象?亦或者,是他臨死之前做的一個夢?
魏青拼命掙扎,想讓自己清醒過來,他決不能丟下小久不管。
可是,母親的懷抱是那樣溫暖,讓他不由放棄了掙扎,意識也慢慢模糊。
——如果是夢,那就讓這個夢再持續(xù)一會兒吧。魏青這樣想著,又睡著了。
他安逸地睡了很久很久,再度睜開眼,仍然在舒適的襁褓里,母親的懷里。
短短幾天,他還看到了父親,鄰居一家,還有城里的親戚……
經(jīng)過十幾天的堅持,魏青終于確定,這里不是天堂,不是幻境,不是夢,是真真切切的現(xiàn)實。他回到了四十年前的嬰兒時期,只有記憶保留了下來。
魏青不明白,這一切是怎么發(fā)生的,是全天下的人都回到了過去,還是只有他一個人?
難道說,神明看他上輩子活得太慘,給了他重新活一次的機會?
亦或者,昆余山脈那個恐怖的深淵,其實是時光隧道,吞噬了他的肉體后,把他的意識傳送到了四十年前?
魏青露出了稚嫩的笑容。
上一世,他為生存奔波半生,寂靜的深夜里,時常懷念起無憂無慮的童年,懷念和好朋友一起摸魚抓蝦,調(diào)皮搗蛋的時光。
現(xiàn)在他躺在襁褓里,真的回到了沒有絲毫遺憾,什么責(zé)任也不用肩負的年紀。他可以盡情享受這段時光,他還可以重來一次,讓那些悲劇不再發(fā)生!
只不過,這份幸福感沒有持續(xù)太久,魏青很快就無聊地要發(fā)瘋了。
他和尋常嬰兒沒什么分別,整天只能躺著,口不能言,手不能書,不知不覺就尿了床。
時光飛逝,魏青長到了七歲,乳牙開始脫落,也和張明益再度成了好朋友。
他們一起去學(xué)堂念書,上完課又一起去河里捉魚,去附近的山坡探險,去城里閑逛。
夏日傍晚,魏青在河邊忙碌了好一會兒,抓到了幾條小魚,幾只螃蟹,張明益從樹林里撿來一堆干柴,架起火堆,開始燒烤。
張明益怯生生地戳了戳螃蟹:“這個能吃嗎?”
魏青猛地點頭:“當(dāng)然能,我來告訴你怎么吃!”
看著張明益品嘗著螃蟹,滿意地點著頭,魏青開懷大笑。上一世,張明益被螃蟹夾傷過,此后看到螃蟹就害怕,魏青拿螃蟹給他吃,張明益卻說,他寧肯餓死也絕不吃一口。
張明益吃得津津有味,魏青心曠神怡,往事在腦海一一浮現(xiàn)。
魏青二十五歲以前的人生幸福美滿,父母健在,師門和諧,還有一個最好的兄弟。他因為天賦出眾,得到了伏牛派掌門和眾長老的寵愛,只要繼續(xù)修煉下去,總有一天能繼承掌門之位,成為臨湘城人人尊敬的長者。
變故發(fā)生在二十五歲那年的春天。
那個春天,他的好兄弟,身為冒險家的張明益在山脈中失蹤了。魏青帶著師兄弟找了一個月,也沒能找到他的下落。心灰意冷之際,張明益出現(xiàn)了,還帶回一個年輕漂亮的姑娘。
原來,兩人在冒險途中偶遇,被魔獸追殺,掉進了山洞里,被困近兩個月才逃出來。兩個月朝夕相處,他們也愛上了彼此,出來后不久就成親了。
這本能成為一樁美談。
然而,兩個人的身體日漸消瘦,很快就變得虛弱不堪。
那姑娘的母親是一位高明的大夫,檢查后說,兩人身中奇毒,無藥可救,大概是在那個山洞中沾染了毒物。
魏青不忍看著幸福的兩人就此喪命,四處打聽,最終找到了治愈他們的希望。
秋天來臨之時,桐州各大門派將進行比試,獎品中包含一枚包治百病的吉祥仙果。
于是,魏青代表伏牛派參加比試,一路披荊斬棘,最后僥幸贏得了第一名。
第一名有三個獎品可選:一枚吉祥仙果,一個強力武技,去桐州三大門派進修的資格。
如果他選擇了吉祥仙果,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但他選錯了。
他千不該,萬不該,往人群中看了一眼,在秋聲宗弟子中,看到了那個女子。
他潛心修煉,心如鐵石,從未動搖過,但是在和她對視的瞬間,他的心底掀起了驚濤駭浪,再也無法平息。
他能贏得第一名,與其說是為了求得仙果,不如說是為了在那個女子面前出風(fēng)頭。
張明益和他一起長大,看出了他的心思,便說道:“我們的病沒事,歇一段時間自己就好了。你去秋聲宗吧,想辦法把那個姑娘騙回臨湘城。”
魏青被張明益說動了,他選擇了第三個獎品,進入了秋聲宗。名為進修,實為招攬,他的舉動也辜負了伏牛派的辛苦培養(yǎng)。
可悲的是,他來到秋聲宗后,再也沒有見到那個姑娘。她就好像是上天派給他的考驗,他沒有通過考驗,也就失去了再見她的資格。
幾個月后,魏青回到臨湘城,才知道,張明益已經(jīng)病故,他們甚至沒能見最后一面。張明益托妻子轉(zhuǎn)告魏青,這是自己的命,讓他千萬不要自責(zé)。
沒多久,小久出世,張明益的妻子也在虛弱之際,撒手人寰。襁褓里的小久,遺傳了父母的疾病,身體同樣虛弱。
魏青再也沒有回秋聲宗,也沒有回伏牛派,他背負起了養(yǎng)育小久的責(zé)任,努力償還自己的罪孽,直到死去……
往事如煙,魏青的視線回到了眼前的張明益身上,他正笨拙地嘗試剝螃蟹殼。
這是他最好的兄弟,聽話,懂事,總是為他著想,哪怕被他害死,也無怨無悔。
魏青嚴肅道:“小明,我們要從小樹立遠大志向,好好學(xué)習(xí),勤奮刻苦,長大了才能有出息!我這輩子的志向有三個。第一,我要光大伏牛派,讓它成為桐州第一大派!第二,我要保護好你,不會讓你再丟了性命!如果這兩個都能完成的話……我想找到她?!?p> 張明益聽不懂魏青在說什么,憨厚地笑著。
魏青深知,想要改變?nèi)松?,需要足夠強大的實力,比上一世還要強。他早早地開始鍛煉身體,跑步、打拳、揮劍,同時嘗試著運轉(zhuǎn)心法。只可惜,他的靈源尚未成熟,修煉心法還為時過早。張明益天天跟著魏青,也有模有樣地學(xué)起來。
魏青思索,人生三件事,最難的是壯大伏牛派。伏牛派只是臨湘城的一個普通門派,這樣的門派臨湘城還有兩個,而桐州有幾十個這樣的小門派。
想壯大伏牛派,光他自己強大還不夠,還要有一大批優(yōu)秀弟子,許多心法、武技,有名聲,有人脈,以及有錢。
魏青將上輩子的事情努力回憶了一遍,很快就找到了突破口。
他平時除了鍛煉身體,照看張明益,就是去找冒險公會轉(zhuǎn)悠,一口一個叔叔,深得那群大叔的喜愛。
冒險家們有時會給魏青兩顆猛獸的牙齒,或者一塊肉,讓他帶回家去。有一次,他們抬回了一頭斑斕瞑虎,開膛破肚以后,在里面發(fā)現(xiàn)了一塊黑色石頭。
冒險家不知道這是什么,隨手丟在一旁。魏青等候多時,連忙抱住隊長的腿:“余叔叔,這塊石頭能不能給我?”
余漫舟是魏青著力討好的對象,他是一名優(yōu)秀的冒險家,也是分會長的有力競爭者。上一世,他競爭失敗,過得并不順利,和魏青同病相憐,給他提供了不少幫助。
余漫舟也很喜歡魏青,撿起石頭看了看,便遞了出去:“你可別吃了啊,小心有毒!”
魏青得逞地一笑,揣起石頭就往家里跑。
他手里的石頭,可不是尋常石頭,在《奇珍圖鑒》中被稱作“不息壤”,來歷尚不為人知,外形和普通石頭幾乎沒有分別,卻有著非比尋常的效果,它能讓地里的植物大豐收!
上一世,這塊石頭擺在冒險公會的雜物堆里好幾年,才被識貨的人發(fā)現(xiàn),最終賣出百萬的價格。現(xiàn)在,魏青利用重生的記憶,付出了幾句撒嬌的話就占有了它。
魏青回到家,激動地對父親說:“爹,咱們屋后面那塊荒地,能不能給我種?”
他爹有些詫異:“你不是立志當(dāng)修煉者嗎,怎么又想種地了?”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他爹擺擺手,這孩子一向聰明,也就隨他去了。
魏青拿著小鋤頭,來到地里,把不息壤埋了下去,又在這塊荒地上,灑下了從余漫舟那里要來的一包草藥種子。有了不息壤,種地就變成了一件無比輕松的事情。
兩個月過去,魏青的荒地上,商枝草長得郁郁蔥蔥,跟芝麻一樣高。
商枝草是療傷藥劑中必不可少的一味,但是人工種植很難成功,通常只生長在大山里,所以價格不菲。魏青望著商枝草,幾乎樂開了花。
他用幾條烤魚,就讓鎮(zhèn)子上的小孩子來幫他采藥,又幫他運到冒險公會。
余漫舟看到好幾車的商枝草,整個人都傻了。
魏青笑嘻嘻地說:“余叔叔,這些草八折賣給你,怎么樣?”